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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花木兰

公元424年,对北魏王朝无疑是个内忧外患的年份。

这年,魏明帝拓跋嗣去世。国丧期间,8月,柔然可汗大檀闻讯“伐丧”,率6万骑攻人北魏云中,杀掠吏民,攻陷故都盛乐,朝廷震骇。

柔然是一支游牧部族,游猎于大漠南北,经常南下犯边掠杀,威胁北魏边境的安全。北魏廷议出击柔然,国战即将开始。

从国都平城四散开来的驿道上一时车驰马骤。军书所到,军户集结。刚满16岁继位仅数月的太武帝拓跋焘亲率2万精骑“北度燕然山,甫北三千里”,急赴云中救援。

燕山月如钩,快走踏清秋。太武帝意气激昂,雪耻心切,翻山越水三天两夜赶到云中,不意被柔然大将于陟斤诱入伏击圈,柔然骑兵似风驰鸟赴,倏来忽往,跋扈飞扬,杀声震天,魏军竟被包围50余圈。

情急之中,魏军一虎贲之士飞骑冲阵,纵马挥剑,白刃拼杀,只透敌营,柔然军顿时被搅得一片混乱,于陟斤满面惊骇,慌令围追堵截。少年军士弯弓搭箭,于陟斤应声落马,拓跋焘趁势率军大纵深地向前穿插突破出一条血路。柔然军团群狼无首,四散如流。魏军乘势掩杀,衔尾进击,穷追三百里,鸣全收丘市。

柔然北逃,虽解云中之围,却未尽全功。拓跋焘召集御前会议商议抄掠柔然全策。随帝征讨的将帅席地坐在王帐,王帐中央的暖炉上热气腾腾的烤全羊香味正浓,几名亲兵将奶酒逐一斟满。

拓跋焘举碗环视:“朕登基亲征,首战告捷,将士争先杀敌,这碗酒当赐箭射贼酋壮士”。在帐外待诏的虎贲之士应声而入。端起酒碗的他却没有了沙场上的豪气,望着帐前这位和自己年岁相当的军士,军袍略显宽大,一脸精灵顽皮的神气,眼光中带着几分倔强。拓跋焘惺惺相惜之情渗透在眉宇之间,询问到:“祖上何人,武技何人传授?”

“属下花木兰,家父花弧为陛下世代军户,属下为其长……子,年满十七,马术刀弓之技乃家父所传,偶读兵书。”木兰低头回答,一颗汗珠不经意落下。

“花壮士初次出战,竟射杀柔然大将,乘危济难,扬我军威,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朕封你为幢将,随驾听用。”

花木兰又惊又喜,匍匐于地,山呼万岁。

“此次征讨,未能擒住大檀,恶虎归山日后必为大患。”

拓跋焘说着,将手中的羊腿往案上一戳,“各位爱卿有何根除良策,以雪云中之耻。”

太常卿崔浩奏曰:“柔然往数人国,民吏震惊。太宗之世,迄于今日,无岁不掠,已成我大魏心腹之患。我南征、西讨都受其牵制。若柔然不摧,岂不汲汲乎哉!然我军劳师以远,粮秣无以为继,军行无全功,燃眉之急需屯田积谷。”

司徒长孙翰奏曰:“柔然自恃遥远,耀武扬威,谓我力不能制,故夏则散众放牧,秋则聚众南掠,今乘其新败胆寒无备出击,可一举灭之”。

军帐内将帅各抒己见,难有定论。跪坐角落的木兰第一次参加王廷会议,心怀忐忑,随手拽下草根在嘴角咀嚼,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花木兰,可有根除柔然良策,但说无妨。”拓跋焘的目光中满含鼓励与期待。

花木兰大着胆子奏曰:“家父曾随先帝四次征讨柔然,师至漠中,军中粮草缺乏,士卒困顿多死,柔然北靠大漠,长于骑射,凶悍又多良将,其战则与家产并至,奔则与畜牧俱逃。此次虽败,但主力尚在,末将以为需步步为营,以快制快,择弱而攻,逐步扩大战果。”

拓跋焘对其见解极为赞赏,朗声一笑少年老成,后进明能,后生可畏。”

攻防兼备的庭议国策迅即展开。为防御柔然,拱卫京都平城,拓跋焘诏令修筑长城,延袤2000余里,并设军镇、置戍卒。公元425年10月,北魏大举征讨柔然,分兵五道并进,越大漠击之,正在修整的柔然军没有料到魏军的反攻来的这么快,仓促间来不及做反应,惊骇又北逃,拓跋焘命分军搜讨。

已是初冬时节,哈气成霜,寒风如刀,大漠沙如雪,一派凋敝景象。

这一日,花木兰率军2000余骑沿弱水西行。一路之上履冰踏雪,脸上颇有风尘之色,显是远游已久。木兰腰悬短剑,远望苍茫无边的大漠中沙丘纵横。

天色将晚,残阳如血,正思忖在何处扎营,前哨寻找水源的军士飞马来报花将军,前面小山背面的草地可扎营。”

花木兰率队疾驰,小山包上汉代的烽燧孤傲挺拔,眼前的景象让人困马乏的魏军顿时一边欢呼,只见一片极大的冰面静卧沙海,河谷洼地一带,芦苇摇曳,成片的是已落叶的柳树、杨树,还有丛丛簇簇的红柳。水边草原上的牧草经过一个夏天的疯长,又经过秋天风霜的洗礼,在夕阳里仿佛金色的地毯,一直伸向远方的地平线。

战马也兴奋起来,喷鼻踏蹄,缰绳稍松,便飞奔久违的美味,两千人马顷刻淹没在一望无际的枯草中。

此处已接近柔然属地,木兰放出警戒哨,在背风的山湾搭建军帐,安营扎寨。篝火在营帐内外熊熊燃烧。

清晨,木兰亲率数十骑,越过结冰的水面,实地勘察这塞外牧场。南望祁连白雪皑皑,北面大漠朗日清空,湖泊西岸、北部均与连绵的沙丘相接,东北面的峡谷两侧峭壁陡立,谷底溪水蜿蜒而下十余里,仿佛宛宛之游龙行于茫茫沙漠。流出不远,就突然消失在大漠里了。

在枯草茂密处,一匹枣红马听到声响,不停喷鼻刨蹄,一少女侧卧草丛,昏迷不醒,木兰飞身下马,本能地抱起少女,用手指试试鼻息,额头烫手,“大概是风寒了。”说着从腰间解下皮囊,悉心喂马奶,不一会,少女醒来,眼见自己在一青年军将怀里,不由得羞涩挣扎,趔趔趄趄爬上马背离去。

“哎,慢点。”木兰笑着喊到。

已是晌午时分,在一低洼的草丛,一处东向的牧帐炊烟袅袅,魏军悄然围了上去,牧羊犬狂吠不止,一白发老者闻声从帐内走出,满脸惊恐。

“老伯不必害怕,我等乃大魏军士,搜讨柔然贼寇至此”,木兰和蔼安抚。老者见来者并无杀气,惊恐神色逐渐散去。

“老伯尊姓?此处为何地,可有柔然骚掠?”木兰下马询问到。

“老汉姓刘。说起这里那可有些来历,祖辈相传是大禹治水引水至此,其实此处较低,湖由百泉自渗而成,流到山外大漠便不见了,人称无尾湖,这片草地人称,八格棱,草原,向南60里便是福禄县,向北便是柔然,前朝曾在此东、北、西三面各增设了一个都尉。此地原属北部都尉节制。将军如不嫌弃,请到寒帐歇息。”

“谢谢刘老伯。”

在帐内坐稳,一身着皮袖袍,头梳小辫,脚登深雍靴的少女,羞恐地为木兰倒满奶茶,躬身退到老人身后。木兰望着韶华如花,和自己相仿的模样,感觉眼熟,举指道:“这不是……”

“这是我的孙女,名叫柳花,这都打摆子了还疯跑。”老者叹息道。“前些日子柔然人慌逃路过这里,乡亲大多都拆帐躲避去了。”

柳花拽了拽老者的衣角低声说爷爷,就是他救了孙女。”

寒暄攀谈后,木兰让随军郎中留下了些草药,起身告辞。

由于粮道被阻,两千人马的给养让木兰十分焦急,进退为难,不得已屯兵修整。木兰命将士割草成垛,挖甘草、在湖中破冰捉鱼为食,以度时艰。

北方的寒气传送着打更的声音,寒冷的月光照射着铠甲。一夜入黑,和衣而卧的木兰听见人喊马叫,想是柔然前来踹营,一步踏出帐外,只见从北到南无边无际一片火海漫卷过来。由于久经战乱,无人放牧,枯草茂密,烈火将燃着的枯草冲起老高,直扑军营而来。木兰急忙唤醒营中军士,慌乱扑火转营。情势危急之时,刘老伯和柳花驱马疾驰而来。

“花将军,草原上的火不能这样扑,只要天不下雨,就是跑死马也照样追得上你”。说话间取出火镰,将营帐周围的草点燃起来。

木兰立时大悟,翻身上马挥剑传令老弱军士立即点火烧出空场,其余人马随我来!”绕过火场,魏军精锐军士趁机突袭敌后,打得敌人措手不及,大败而溃。

一夜折腾,烧焦的草原已面目全非,木兰拍拍战衣上的草灰:“多谢刘老伯及时解危。”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多亏柳花机警,夜里喂马听到有人从北向南而去,想是柔然人又来祸害,便急着要来报信,没想到赶巧了。唉,这没完没了的灾难何时是个头啊”。

“老伯,不知乡亲们怎样,遭灾了没有?”

“让柳花去看看。”

说话间,柳花牵出枣红马,轻盈跃上,一声呼啸,飞奔而去。

柔然火烧军营,倒给花木兰提了个醒,木兰思忖我大魏与柔然作战的地域基本上是戈壁沙漠,在军需补给保障,尤其是饮水和粮草保障方面,存在着无法克服的困难。此处接近柔然,若修城筑营,分兵驻守古军镇,互为犄角之势,岂不左右逢源,进退自如,真是天助我也。”遂画出草图飞马奏报朝廷。

木兰告示边民。边民数年屡受柔然侵扰,死于兵革,毙于饥馑,流离失所,不堪其苦,纷纷奔走相告,甚为支持。不日,便征集民夫近万余,不少百姓的祖辈曾在前朝修筑长城。木兰广纳民意,在工匠的建议下,依据边镇规模在湖边修筑城池,在少水不潮湿的地方,用土夯筑城墙,墙高约一丈三尺,厚五、六尺;山上无土处,则用草泥块或小石片、芦草、树枝、木橛、砂土垒成。在多水易潮,不适宜筑墙的地方便挖成深而宽的壕沟,以壕代墙,加上驻兵的防守,不易为人马越过。在湖边四周的山头上还修筑高大的烽火土墩,供守墩兵土嘹望,防御北来之敌。山腰背风隐蔽处凿挖洞穴,用于藏兵储粮,冬暖夏凉数能兼备。

光阴易逝,不知不觉间六个月的时光倏然而过,坐落湖边的营城依地势而筑竣,临广泽而带清流,西北高东南低,既防冬天的寒风,又在柔然取水处楔了一个钉子,阴柔与阳刚兼济,构思十分精巧。

这一日,花木兰在军帐中商议营城经略之策,“战马是江山,战马是人心,马乃甲兵之本,根除柔然骚掠,须以骑制骑,此处水草丰茂,是牧马屯粮之地,我等以营城为据,养精蓄锐,必为大用。”

刘老伯笑曰:“这是个好办法,当地牧马每年春月到草场上放牧,秋风时入舍饲养,马匹膘肥蹄劲,个个当是千里驹。老汉从小牧马,将军如不嫌弃,愿为军中牧马。”

木兰大喜,遂命刘老伯为军中监牧。

四月初八这天,营城里的佛堂前聚集了不少兵士和百姓,叩拜祈福。经过严冬煎熬的沙枣树吐出了淡黄色的花蕾,香味在营城弥漫。木兰信马由續,走出营城。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柔然烧荒后反倒为草原孕育了无限生机,上游的“八格棱”草原碧草连天、花朵点点,风吹草低见牛羊。毡包、军帐散布在绿茵如织的草地上,仿佛星星点点的七星勺布阵。远处的湖水里,巳有将士在微凉的水中游泳戏水。多想脱了盔甲跳进水里洗洗征尘,数年黄眉黑妆与须眉为伍而不露痕迹,木兰会心自笑。

也是天缘,今天是木兰的生日,正当喜乐无忧之年,可容色间却似心绪袭人,眉间心上,无计回避。从木兰记事起,每年这一天阿妈总要做碗羊肉臊子剁荞面,碗底一对荷包蛋总是和弟弟分着吃,阿爸还要即兴吼上两嗓子。眼前似曾相识的流水,更让她想起了家乡的小河,阿爸常带她到村外小河边骑马射箭、舞刀使棒。空余时间,还给木兰讲述征战逸事、风俗野趣,让木兰受益匪浅。

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与画眉。思念像是一杯浓茶,清苦却滋润心田,木兰下意识握紧腰间的佩剑感觉像是握着阿爸的手,抬头眺望成行北回的大雁,爷娘的叮嘱和呼唤回荡在耳畔心头!多想捎封家书给爷娘报个平安,“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啊。

月余,军营帐内,花木兰突接八百里急报,正是天子手谕,木兰得知,魏主御驾亲征夏国,铁骑踏破统万城,俘获无数,不日将有数万马匹,放养营城。木兰不敢耽延,急招刘老伯商议饲养事宜。

一时间,萧萧马嘶,弥漫山泽,营地四周的草地间,体态矫健,毛色光滑如缎的骏马,悠然安闲地逐水草而动。那飘逸的鬃毛随风飘扬,铿锵的蹄音踏歌起伏,它们嘶鸣着、簇拥着,争先恐后、鬃尾如旗,潮水般漫向山岗、冲下坡谷……

经过几年的角力,北魏年年得胜,在大败赫连夏,克其都城统万后,拓跋焘抓住柔然夏则散众放牧之机,兵分两路,率军长途奔袭柔然。是年6月,拓跋焘亲率大军到花木兰营城,旌旗飘展,号角连营,将士侍命以待,整齐有肃,看到边塞军务有声有色,拓跋焘面露喜色。

“花将军戍边抗敌,经略营城,为大军进击储粮牧马,很是辛苦。”

“末将仰照皇恩,俯受荣宠,不敢懈怠,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末将能为陛下分忧深感荣幸。”

“此次征战,不破柔然誓不还,花将军久经历练当是成竹在胸。”

“陛下,末将以为,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臂,我军马匹富足精壮,若舍弃辐重,率轻骑兼马奔袭,以快制快,柔然必无防备,可获全功。”

果然,柔然自恃遥远,防备松懈已久。拓跋焘挥鞭之处,柔然民畜惊骇奔散。然而漠北地域广阔,人口稀少,柔然有足够的地理空间躲避北魏北伐主力的打击,如果不能及时抓住柔然的主力军队,只能是劳而无功。

拓跋焘闻讯震怒,诏曰:征讨柔然不是一举荡平,而是斩草除根!

花木兰率魏军一路搜索后终于找到柔然的可汗廷。大檀可汗见部族溃散,立即下令烧毁了大帐,率部向西逃去。可汗弟弟匹黎先怕大檀可汗被魏军围歼,率军增援。不想半路被花木兰拦住。两军对垒,只见巨大的魏字军旗在漠风中猎猎飞舞,战马与战马之间在嘶鸣中似乎找到了宿敌,怒目腾空,鼻孔喘息,蹄击大地。

“还不滚鞍下马速速投降。”花木兰剑指匹黎先。

匹黎先远道驰援,尚无喘息,王廷四处狼烟滚滚,可汗不知生死,见魏军整肃,军容威武,已觉气馁,无心恋战,遂即后撤。

花木兰掩军追杀,刀剑起处,快马冲向草原,杀红眼的魏军马踏刀砍,柔然军团死伤惨重余部撤走。一时间大漠廖无人烟,柔然各部被魏军的威势吓得不轻。纷纷向魏军投降。柔然遭此惨败后,大檀可汗愤激攻心,吐血而死。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花木兰颠荡在马背之上,双眼直视着前方,面对凝固的血液和无言的旗帜,眉宇间多了一份凝重,不由得粗叹:“一将功成万骨枯。”

拓跋焘率大军凯旋还都,木兰留营城经略。北方边塞经此一战逐年安定,百姓年登俗乐,衣食粗得保障。

一日,诏命回都,四乡百姓闻知纷纷相送。

刘老伯手举酒碗哽咽道:“将军此去山高路远,满饮这碗酒以壮行色,他日有缘,再到寒帐一坐,老汉还等着将军喝柳花的喜酒呢。”木兰含泪诺诺。

归心似箭,马蹄人心。花木兰策马扬鞭,回望营城,千百感慨在一声马撕中留在了营城,当地百姓因花木兰在此筑城御敌,将这片水域称为花城湖。

从此,湖因城而得名,人因湖而流芳。后人尊称花木兰为“孝烈将军”,多建木兰祠以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