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雨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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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往事如烟(7)

我天天这么留心地看,便与这条小巷生出了更深的感情来,也对它生出一些爱意来,我觉得这小巷和我们人一样,都有着一种情感。人如果一直不审视自己、思考自己,只是混混沌沌地过日子,总以为自己的青春刚刚开始,但某一天你无意地照到一面镜子,你会不认识镜子里的人是谁。镜子里的人是满面沧桑,岁月的刀已将你的脸划得伤痕累累,你问那镜中人,你是谁?那镜中人不会回答你,因为那是你自己。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就觉得每天走的这条小巷,以及小巷里常常更换的小店,也极像我们人类。每个人都有梦想,当某个梦想破灭或者说失败,又会有新的梦想占据我们的心房,让自己看到希望与未来,然后是激动与努力,而这也是维持人类生命与活力的要点之一。

这样想的时候,小巷就成了我们现实生活的缩影,小巷有着我们所想要的幸福,也有我们不想见的灾难。当我每天看着小巷的变迁时,看着店里那些熟悉与不熟悉的店主面孔时,我想得最多的词汇就两个字:生活。

我和那些小店的主人以及店里出现顾客一样,都是生活道路上的奔波者,也许我们会有失败,可我们没有放弃,我们努力过、感受过、幸福过、痛苦过,可我们踏踏实实地在自己的世界里,写了自己的生活史。

在这条长长的巷子里,在只有半边的巷子里,我看见了生命的阳光,感受了生命的力量与意义。

初升的太阳

每个人都曾见过初升的太阳,这其中的原因也许是多种多样的。可能是赶早出门坐火车汽车,看见了初升的太阳,或者是在名山旅游,坐在山顶等着看日出,当然也有因为贪玩在外混了一昼夜,早上匆匆往家赶时,见到了那初升的太阳,当然还有着其他的原因,我其实也是如此。

只可惜那些初升的太阳,并没有留给我多深的印象,就如我每天的日子一样,在平淡的时间中,自然地从眼前走过。但我的记忆中还是留下了初升太阳的样子,以及太阳升起的过程,也就是说,那初升的太阳曾给我留下过刻骨铭心的记忆。

现在想起来,这样的记忆有过二次,而这二次关于初升太阳的记忆,都有着共同的特征,那都是在劳动过后的原因。记得曾有过一句名言:劳动创造了历史。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劳动创造了我个人的感受。

第一次对初升的太阳记忆深刻,是在一只油塔里待了三天三夜后,刚刚走出来发生的事。时间就是金钱虽然是个口号,但对于一个企业来说,却是一条真理。为了改造这座油塔,提高产量,我们三天三夜吃在油塔里,累了就在里面躺一会。

当我们完成任务,从油塔里爬出来时,才发觉我们除了眼睛与牙齿是白的以外,其他的地方都是黑的,在油塔里时我们没有在意。我们因为劳累,连开玩笑的精力也没,只是坐在塔顶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在油塔里的这三天三夜里,我们不但没见过天日,连呼吸的空气也是混浊的。现在这么些年过去了,想起那天呼吸空气的感觉,我还得说,那才是真正新鲜的、清新的空气。

当时,我们坐在高高的塔顶上,身边是一些亮着的灯光,迎着风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时,不知是谁大声地喊了一声:看,太阳要出来了。那声音里有着激动。我有些激动,似乎所有的人都有些激动,不由自主地在塔顶上站了起来,望向那太阳升起的方向。我们已经三天没见到平常天天可见的太阳,那些温暖的光似乎在我们身上消失了,让人自然地生出一些寒意。所以,当我们望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时,眼睛里多了些神圣与敬意,也多了些期待与幸福。

太阳是从远处的一座山顶上升起的,那个高度似乎和我们站的塔顶平齐。先是一片红云慢慢地升起,然后一跳一跳地显出半轮月形,那上面的红要淡些,但也要明亮一些,最后是用力的一跳,太阳就从那山顶上完整地跳了出来,挂在还有些暗淡的天空上,慢慢地让整个天地开始明亮起来,黑夜在无声无息中自然地消亡。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没人说话,似乎都屏住呼吸,看着太阳自由而艰难地诞生。

我站在塔顶,让风吹拂我裸露的胸膛,吹凉我火热的肌肤,但我的心是热的,我的血是热的,我能感受到太阳与我们的距离,以及太阳本身的变化。太阳先是和我们平齐的高度,然后我们这座油塔似乎在下降,太阳由小慢慢地变大,最后又恢复到正常的样子。随着天空的明亮,我感受到了太阳与人类的亲近,因为我感受到了光与温暧。所有的人似乎都被那初升的太阳,显示出来的美丽与力量惊呆了,我听见有人不自觉地赞叹了一声:真漂亮。

我不知别人当时的感受,只记得自己当时忘记了疲劳,沉浸在对初升的太阳感受中。太阳在一点点跳出来时,我有种兴奋与激动,觉得头皮是一阵阵地发麻,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看见了这初升的太阳。我这三天三夜看见的只是一些电灯的光芒,而这自然的光芒对我来说,有些久违了。当太阳完全跃出地平线,成为完整的太阳挂在天空时,我马上感到太阳的力量,那温暧的光让我幸福,那是怎样的一片光啊!其实到现在,我也不能描述出自己当时的感受,只是再次回忆起那片阳光的时候,我仍然有种幸福的感觉。

当我们准备走下塔顶时,上班的人流已经开始进厂,一位勤快的厂内通讯员挡住了我们,要求我们以太阳和红旗作为背影,让他拍一张照片,好让他写一篇新闻。我当时拒绝了他,理由是脸上太脏,身上太脏,另外也有几位同伴拒绝了这个要求。我不知别人是怎么想的,我只知自己当时想法是自私的。觉得这种幸福是不能与人共享的,这一生也许只有这一次让我震颤的幸福,是可遇不可求的幸福。拍录下来带给自己的可能是种淡忘,带给别人的就是一种欺骗,因为他们无法感受到这种幸福。

另一次见到初升的太阳,是没有见到太阳的本身,但我能感觉到太阳的样子。那是一个夏天,为了抢运一批化肥,抽调了我们填些基干民兵,那八十斤一包的化肥,我们扛了整整一夜,而且是不停地扛着跑。一开始还可以一次扛二包,到下半夜一次扛一包也没什么劲了。也不知扛到什么时候,那化肥算是扛完了,可谁也没有劲再回家睡觉,全都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隐隐约约听见连长喊了一声:天亮了,都回家去睡吧!

我睁开眼,就看见天空有一点点淡淡的白,然后那白慢慢地扩大并且明亮,将黑夜一点点的驱散,我似乎听见了黑夜逃走的声响。我的脑袋就贴在大地上,感受着白昼走近的脚步声,那声音轻柔而稳重,没有一点的犹豫与慌乱,黑夜中明亮的电灯光,很快的溶进了太阳的光芒中,似乎悄悄地消失与无形。我躺在地上,因为太阳的力量,感到了震动,身体不自觉地颤动起来。这是大自然给我的恩赐。

这么些年过去了,我的记忆中无法抹去那初升的太阳,它似乎照亮了我的整个灵魂,并且在用自己的力量悄悄地改变我,让我的人生变得明亮而美丽,也许这其中还有着宽容与坚强,我相信这也是太阳的品质。

雪花飘飘

我做梦了。梦见银白色的雪花,一片片地从天而降,安静地占领这个世界。一条黑色的小狗在一片白色的背景下欢蹦着,对着明亮的天空吠叫着。一些笨拙的雪人,戴着各式各样的草帽,呆立在无垠的雪地上。空旷的雪地上生长着一颗孤独的树,树下有深深浅浅的二行脚印,一行是我的,可另一行是谁的?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