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瞬间得失
见我面有难色，女孩们马上就说，可以专门为我安排一趟去看。我更加高兴，忙说，要是这样，一定去看看。离开售楼处时，我留下了手机号。不等我到家，售楼的就打来了电话，通知我第二天即可去看楼，早五点出发，上午十一点左右到达，下午三点开始往回返，最迟晚上八点就能回来。挂电话时，让我带上一万元，或现金或存在卡里，如果选中了房，即可交定金定下。
第二天，我按时跟着她们出发了。看房班车是一辆崭新的金杯小面包，在普通的低等级公路上，倒显示不出其与众不同之处。而一驶上那条一路进京无需再换的高速公路上，就顿如离弦之箭，一路风驰电掣。车好，司机也好，给人的感觉是，既平稳又舒适，全无半点颠簸。同去的还有两个老乡，陪我们去看房的是三个女孩儿，一对一地负责接待我们之中的一个。一路上，众人或聊买房的事，或聊一些其它话题，虽不太有趣，倒也能说在一起，使五个多小时的路途在心理上无形中缩短了许多。
上午十一点，看房班车准时抵达目的地。这个地方在首都的东六环外，毗邻京哈高速，地名叫燕郊，是个非常大的镇子。车还未到，远远就能望见平地线上高耸着的一大片如林的楼群。女孩介绍说，“东方夏威夷”就在这片群楼之中。
“东方夏威夷”是一处由多栋高层建筑组成的小区，楼宇的外墙呈米黄色，造型是欧式的，尖尖的屋顶，像金字塔的塔尖。小区环境优美，典型的园林化设计，曲折幽长的甬道，小巧玲珑的亭子，布局精巧的小桥，缓缓流淌的溪水，以及随处可见的移植而来的异域苗木。最让我动心的是，那一片片正在返青的翠竹，画龙点睛般地环绕着小区的外墙，使整个小区显得生机盎然与灵气逼人。这种颇具人性化、生态化的小区，是我那个小城市绝对没有的。院子里，操各种口音的看房人络绎不绝，一拨又一拨地涌来涌去。女孩儿们根据每人对户型、楼层、朝向和大小等方面的不同要求，领着我们把符合条件的房子各看了几套。很快，每人都选好了自己最中意的，并让女孩儿们登记下来。
之后，售楼女孩儿把我们领到了公司的职工食堂，坐了一桌。食堂饭很一般，四个炒菜，两荤两素，外加一个汤，主食是米饭，可以管饱吃。饭后，女孩儿们说，食堂背后有一道独特的景观，问我们愿不愿意去看看。众人忙问，是什么景观？女孩儿们掩嘴而笑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原来，在她们食堂后院，居然养着五头梅花鹿、三只丹顶鹤和三匹狼。女孩儿们说，她们领导很有个性，专养了这些动物供人观赏。众人都说，确实有个性，听说过有人养鹿，但还从没听说过有人养狼、养丹顶鹤呢。
几样动物都养得非常好。梅花鹿膘肥体壮，姿态优雅，浑身的花斑和头上小树一般的鹿角浑为一体，使我不由得想起了鲁迅先生三味书屋中的梅花鹿。也许是见人见得多了，在我们面前，鹿们一点也不怕生，或慈眉善目地立在那里，望着我们；或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展示着身躯，比T台上走秀的模特还大方、从容。
珍贵的丹顶鹤又漂亮又可爱，雪白的羽毛，血红的顶子，尖长的嘴巴，纤细的褐腿，可惜它们胆小怕生，不等我们靠近，就机敏地躲闪而去，要不我真想上去摸它一下。但圈在铁笼里的大灰狼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龇牙咧嘴，眼露凶光，一望见我们，就不停地上蹿下跳，狂吠乱叫，吓得众人赶紧走开，一刻都不敢停留。
女孩儿们领着我们离开食堂后院，就来到了不远处的公司售楼处，开始与我们商谈购房的具体事宜。同行的两个老乡都比我年龄大，约有五十来岁，两人还是熟人，便一唱一合地与女孩儿们砍起价来。我也跟了砍了一下，一平米砍下来150元，最后与她们以每平米4850元的价格成交了一套90平米的房子。这套房子总价44万不足一点，首付20%，不到9万，加上其它一些需要交纳的杂费，如大修基金、契税等，总共需交11万，我手里的现金完全够用。余款全做按揭，期限20年，月供每月两千来块，依我目前的收入，是完全可以承受的。成交之后，就要交定金了，定金需交1万。
我正要交钱，一个老乡忽然把我拉在一边，小声说，你交那么多，万一贷不下款，买不成怎办呀？她们肯定不给你退钱。我说，她们说肯定能贷下，贷不下来就退定金。老乡又说，出门在外，不敢轻信呀，你最好编个慌，就说没带那么多，先交上3000元，看她们怎么说，如果她们愿意卖，就不会熑你定金少，这样万一出现个什么意外情况，损失也不太大；如果她们嫌定金少，你就别交了，先等一等，不要怕没房子，刚才路上你也看到了，遍地都是房子，不愁买不上。说完就假装上厕所，离开了我。我想了想老乡所说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也暗怪自己心眼太少，太轻信别人，若要有个什么问题，后悔也来不及了。
于是，我也装作上厕所，绕了一圈，磨蹭了一会儿，才重回大厅。然后，对售楼女孩儿说，刚才跟老婆在电话里沟通了一下，她说得让她先过目才能定下，否则就不让我交定金，怕我看不准。女孩儿们一听就急了，其中一个忙说，这怎么办呀？为什么早上不让她一起来看呢？另一个也说，你先交定金，定下房子，万一嫂子不满意，再给你换房也行。我说，她今天上班，还要接送孩子上学，让我先来，本来说的好好的让我作主，没想到却突然变了卦，女人们真难说话。我这个慌撒得有鼻子有眼，有模有样，跟真的似的，连自己都暗自佩服了。
几个女孩儿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我说，要不这样吧，先交上5000元，把这套房子定下，余下的等过几天她来看房时再交。几个女孩儿小声商量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无奈地说，我试着给你申请一下，看能不能申请下来，5000元太少了，不好说。说完就转身进了大厅后边的办公室。时间不长，又回来了，高兴地说，跟领导磨了一会嘴，说客户早晨走得太急，没带那么多钱，只带了5000元，领导不同意，磨了半天才总算同意了，看！这是刚批的条子，走吧，到柜台去办吧。
这次北京之行，只有我这个意志坚过了头者交了5000元定金，那两个老乡一分钱都没交，一套房也没定。返回的路上，还不停地跟女孩儿砍价，把现房砍到了每平米4000元，期房砍到了每平米3000元。3000元的价钱与我所在的楼台市，相差几近无几，可那是距京城仅有60里之遥的天子脚下呀。而女孩儿们也不还价，只是一个劲地嘿嘿直笑，她们一定明白，我这两个老乡是不想买了才故意这样砍，但这天她们也没白跑，毕竟还成交了一套。但我却突然产生了想退房的冲动，原因是返回时，众人都想看看燕郊到底离北京有多远，就让看房车沿京哈高速进了一趟北京，谁知这一走把我走得有点后悔了。
虽说燕郊离北京不远，但那是相对别的地方而言的，其实还是很有一段距离的，只因高速路上车速太快，才使较远的路途显得有点短。而且，高速路两边，尽是些乱七八糟的村庄，与真正的北京市区简直是天壤之别，我想若把这样一套房子送给前妻，价值一点也不大。
问题还不止这些，住在燕郊，进趟北京非常不方便，没有地铁，只能坐公交，来回得两个多小时，自驾车倒是很快，但养车的成本也不低，购车加上各项保险，至少得十几万，这还不算必须消耗的燃油。而京城里的房子，虽说贵一点，但交通便捷，要公交有公交，要地铁有地铁，又省钱又省时，虽说眼下多花了钱，但从长远来说还是省了许多。在燕郊买房，虽说当下少花了钱，但长期的投入一定会更多。只是不知道北京的房子能不能贷款买，能贷的话，即便买上一套小户型的，也比在燕郊买一套大的强。
转念一想，觉得，既然燕郊的房子允许外地人贷款买，想必北京的也一定能，现在全国经济形势不好，国家出台了好多刺激政策，听说购房政策又放松了不少，刚才那几个女孩儿说，银行利率不仅下调了好几档，还前所未有地打了七折。按此来看，没准北京的政策也有所松动，外地人也可以贷款买了。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先去北京，打问打问，了解了解，再作决定。若能贷款的话，还是来北京买更好一些。
想着想着，就开始后悔不该交那5000元定金，等一等有多好啊。唉，我总是这么不成熟，缺心眼，欠考虑。幸亏听了老乡的话，交了5000元，即使悔约，损失也不大，要是交了10000元，可真要心疼死了，挣这10000元可不容易呀。渐渐地，我心里开始不舒服起来，一路上再也无法高兴，与上午来时的满怀期待、满心喜悦完全判若两人。
回到楼台市，已是晚上九点了，比原先预定的回家时间迟了整整一个小时。临别时，立在路灯下的女孩儿们，一个个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一周内补齐定金，一月内交清首付，以尽办理贷款。我推说，得先领着老婆去看看，她满意了我才能补交定金和首付。女孩儿说，本周末还有看房班车，到时让嫂子一块去吧。我撒谎说，不劳你们了，本周末上完课，下周一我亲自领着她去看就行。
第二周，我又去了一趟北京，但并没有去燕郊，而是直接来到了东四环边上的一处在售楼盘。出发前，已从网上查好，这个楼盘的价格是每平米14000元，电话里我问的清清楚楚，外地人可以做按揭，看来燕郊那5000元真是白花了；不过若能买成北京的房子，那5000元白花也值，不去燕郊还不知道外地人能在河北贷款买房，更不可能知道在北京也能贷款买。看来世上的路不存在白走的，怎样走都是对的；世上的钱也不存在白花的，怎样花都是有价值的。
出发之前，我还打电话咨询了几位在北京工作多年的好友，想听听他们对北京房价走势的看法。他们都告我，北京的房价虽说跌了，但跌幅并不大，还有继续下跌的空间，劝我最好再等一等。对他们的意见，我仔细分析了一下，觉得有合理的一面，也有不合理的一面。我的看法是，如果房价继续下跌，也跌不到哪里去，即便亏也亏不了几万元，且不需要我再往外掏钱，现在交多少就是多少。但如果房价再次上涨，即便涨幅不大，我也得多花好几万，几万元不算多，但对我来说绝非小数目。要是房价大幅飚涨，我可真买不起了。
进一步细分析，我觉得，北京的房价上涨的可能性还是更大一些，因为北京人口太庞大了，有两千多万，人多了需求自然就小不了。据网上报道，北京每年的新房供应量只有二十万套，二手房也不过十万来套，两项相加也不过三十多万套。两千万的人口，难道还找不出二百万有需求且有购买力的？二百万人买三十万套房子，绝对是供不应求。听说北京的人口还在以每年五十万的速度不断流入，这就决定了北京的住房永远都是供不应求的，涨价是长久的趋势，目前的下跌只是暂时的调整，也许正是我的机会，我应该赶快出手，不然就来不及了；若出现了供不应求的那一时，哪还轮得上我这个穷光蛋外地人？
思前想后，觉得只要能贷下款，就一定要买，亏了也心甘情愿。东四环的这处楼盘名叫“远景丽城”，是一家央企开发的，户型也比较齐全，60平、70平、80平的户型都有。我算了一下，自己现在只能买套60平的。在售楼处，售楼姑娘一听我是HX来的，立马就客气地接待了我，说HX人在这里买房的特多，尽是些煤老板，不差钱。边说边给我拿来一套80平的户型图。我微笑着告诉她，我是HX最穷的，给我拿最小的户型图。姑娘莞尔一笑，说最穷的人都在北京买房，真不简单呀。我忙说，我做按揭，只交个首付。姑娘一笑，说做按揭也不容易呀，北京这么多人，做不起按揭的多的是。我说，姑娘你真会说话，你这张嘴可真是吃好的的嘴。听到我的恭维，姑娘咯咯一笑，就递给我一张60平的户型图。
我喜欢高层建筑，却并不喜欢住其中的高层，反而愿意住里边的三四层，上下方便，不用乘电梯，我有恐电梯症，觉得电梯升那么高，总有一天会掉下来，而大多数人买高层，都愿意往高处住。这样，我很容易地选了一个好户型，小两居，60平，全向阳，三层。选好之后，售楼姑娘又领我去现场看了一下，我当场就表态要了。看完房，又返回了售楼处。然后，售楼姑娘开始给我计算房子的总价、首付、贷款和月供。姑娘纤细的手指轻巧而有节奏地在计算器上跳动着，不到一分钟就给出了结果。房子总价84万，首付按20%略多一点算，凑个整数，17万；贷款67万，30年按揭，月供3240元。
姑娘算好之后，让我先交两万定金，其余的15万务必在一周内交清，用首付款发票办理按揭贷款。我担心地问，能办下贷款吗？姑娘说，能办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贷不下来的。这下我放心了，痛快地交了两万。交了定金之后，姑娘吩咐我，在北京找个熟人，把收入证明开上，月收入不要低于月供的两倍。
我不敢怠慢，赶忙去找在北京工作的同学，但没想到这收入证明却实在难开，两天之内先后找了四五个，都没能如愿。关键时刻，我想起了经贸大学的室友老严，早就听说老严毕业之后创业了，开着一家小公司。我想老严这小公司他一个人说了算，应该好办。我跟老严一说，老严痛快地说，没问题，想开多少开多少，同时也十分佩服我有胆有识，敢动北京的房子。他说自己毕业以来奋斗到现在也只处于筹划阶段，想不到打道回府的我杀了个回马枪，就一跃成为舍友中第一个在京买房的人，可喜可贺啊。
老严家在大兴，我专程去了一趟，开好了证明，之后一刻也不敢停留，就赶快往老家返。因为我得赶快筹钱啊，手里的现钱不够，得借上一部分。我合计了一下，刚交了2万定金，自己手里只有12万，首付还差3万，售楼姑娘说领钥匙还得再交2万左右，用于交契税和大修基金等杂费。我想，一旦交了房款，连月供和生活费也没了，这学期刚跟学生们收了费，下次收费得等到九月份，所以得借5个月的月供和生活费。这样一算，至少还得再借7万。7万元！这让我吃了一惊，能借出这么多吗？但借得出，得借；借不出，也得借，我已毫无退路。燕郊的那5000元定金对我来说，不伤筋不动骨，可以不当回事，但这刚付的2万可非同小可。
我把与自己关系要好的同学、朋友列了一个名单，在返回的列车上，照着名单就打开了电话。我说过，我的同学多，但真正处得好的并不多，顶好的就更少了，同学朋友加起来，总共也就是十来个；不过，虽说不多，但关系却好得非同一般，好得个个皆可以把我的事当成他们自己的事，只要我张口，他们向来都有求必应。正因为如此，办学这几年，我才会对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人格外照顾。我想，这十来个人中，平均下来，只要每人借我5000元，就不成问题了。
哪里有付出，哪里就有收获，我给众人打电话借钱时，他们都特够意思，没有一个拒绝的。有的在答应的同时，顺便问我要办什么大事，我如实回答之后，对方都吃惊地问我怎么产生了这么大的想法，不简单呀！有的连问都不问，就说过来拿钱吧。众人的慷慨，让我很受感动，也很感激，这可是对我人格和偿还能力的认可呀。电话越打越高兴，越打越放心，名单还未用完，“协议”可借款项就达到了九万。我觉得这个数额已足够了，即便有三两个“出问题”的，也不至于影响我的“大局”。这样，在八个小时的车程中，我用了不到两小时，就将借钱的事情圆满搞定。
在回家之后的两三天里，凡承诺借钱给我的，都言而有信，把钱给了我。有的是我****去取的，有的则是亲自登门来送。有的说好借5000，见面时却非要让我拿1万不可，真让我感动。但无论他们怎么慷慨，我都只借5000，一分也不多借。之所以这样，是考虑到万一他们急需钱时，我能及时偿还。我担心向一个人借的太多，一旦人家需要钱了，我很可能会还不上，这样就会影响信用。最后，原本7万元的借钱目标，最终以10万元超额完成，我想10万就10万吧，手里多放几个钱，以备急用。弟弟和妹妹听到我要买房的消息后，两人又给送来一万五，这就更超计划了。
怀揣着向亲戚朋友所借的这十来万，我不由得心生感慨，十年前，在楼台市买房，总数仅六万四的房款，我足足借了三万七，靠的就是他们；十年后的今日，当我再次买房时，他们又一次慷慨解囊，雪中送炭。这些善良的人们，都把我当作他们心目中最好、最值得信任的人。同样，在我心目中，他们也永远是最值得铭记和感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