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心海明月
正想得入神，忽听路道里传来门局长的说话声。于是，我慌忙站起身，走了出去。门领导已回到他的办公室，不过门依然敞着，里边还响起了几声清晰的、哗啦啦的翻书声。我紧走几步，跨门而入。立在门局长的面前，不及开口说话，他就客气地问，是不是真要走呀？我愣了一下，心想他怎么知道的这事呀？哦，是郝局长说的，也许我前脚离开郝哪里，他后脚就进去了。于是，郝局长就跟他说了我要走的事。这样也好，倒省得我再说了，这话本来就不好说。不管从哪种角度来说，都是炒人。
我说，实在累得不行，先休息上一阵子再说吧，年龄大了，有点不太适应。门局长说，那就先休息吧，身体比工作更重要。我说，您说的对。我正要走，门局长又说，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提出来，常联系。我说了声“谢谢”，就走了出来。
这天是一月二十号，农历腊月二十五，算起来，自己已在稽查局工作了将近一年。盘点这三百多个日子组成的新SW生涯，自我感觉，有得有失，有苦有乐。前半年还算可以，但后面几个月就不行了，日子异常难熬，天天上班不易，让门局长不信任更加难受。除此之外，还因拒绝了刘主任，从始至终都得时时忍受着来自良心的谴责。现在倒好，一走了之，一走百了。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好也罢，坏也罢，毁也罢，赞也罢，这里的一切都将与我再无关系。我想，秘书这条路恐怕今后是再也不会去走了。本打算新年一过就走，却让各种事情缠着多呆了二十天，才得以解脱。多呆二十天，虽说又惹了些许烦心事，但也有收获，不说别的，光工资就能多开二十天的，也算没有白呆。其实，应该说，比二十天还多，因为二十五号就是春节了，春节就要放假，不上班也给工资。这样算来，一月份我仅在二十一号到二十四号之间不上班，应该扣我四天的工资，那我还能挣二十七天的工资，一个月1500元，二十七天只比1500元稍少一点。
之后，我全心全意投入到了自己的事业——上课之中，一直忙到年后，也没顾上去看工资卡。还用看吗？挣下的钱，门局长岂会不给？虽说因各种原因给他误过事，但功劳和成绩还是主要的。
三月一到，就意味着该交下一年度的房租了。我想，既然去银行取钱，哪何不顺便查一下工资卡呢。不查不知道，一查心一跳，卡上有钱吗？连个屁都没有，心想是不是一月份的支还没开呀？不可能！稽查局的工资在每月二十日开，我是知道的，现在已是三月，正常情况下二月份的也应开了，怎么会连一月份的都没开？是不是经费紧张推迟了？因为门局长这一年没少在职工们面前哭穷，哭得让我对财大气粗的SW局不由得产生了与过去根深蒂固的认识相反的置疑。既然如此，那就再等上一个月去查吧，门局长大人大量，想必他不会扣我这点虽说可怜但未必如他所哭的稽查局更可怜的工资。
为保险起见，我又等了整整两个月，一直到五月份，才再次去银行查了一次，但还是没有。至此，我终于明白，门局长是故意扣了我的工资呀！我是个胆小鬼，时至今日，也不敢问问门局长，为什么扣着我一个月工资不给，确切地说是二十七天的工资。
后来，在街上遇见了锻炼身体的郝局长。打招呼时，他告诉我，自我离开，稽查局的文字就彻底不行了，几乎瘫了痪。我说，不是又招了一个人吗？郝局长说，招是招了个人，但屁事也烂（干）球不成，写的不好不说，还得给他配打字员，花了两个人的钱，却干不了一个人的活。门局长不满意，郭主任也成天忙得焦头烂额，还是你回去吧。听了这话，我心里一喜。喜的原因，有幸灾乐祸看门局长笑话的意思，不过也不完全如此。更喜的是，走了我一个，苦了三四个，说明我一个人至少能顶得上三个人，这比“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还神！
果然，不久之后，稽查局的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办公室有我一封极其重要的信，“请”我务必、速速去领取。我忙问什么信？郭主任说信里好像有张我中了百万大奖的奖券。我又问：你怎么知道是奖券？他说，信封上咄着一个耀眼的红戳子，写着什么“大奖办”的字样。一听这话，糊涂虫我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一定是门局长门大人让他把我叫去，趁机试探我，看我愿不愿意再回稽查局帮忙。门局长是个大人物，是不屑于做这种有损面子的小事的，所以才让他的得力干将郭主任投石问路，刺探虚实。我心里更笑了，嘿嘿，你就煞费苦心做你的梦去吧。我虽不才，但你这辈子休想再来谋我，休想再捡我这一顶仨的便宜了。
想到这里，我说，我不缺钱，现在手里还压着好几百万，正愁没地方花呢，那个巨奖就给稽查局的弟兄们发奖金吧。说罢，哈哈大笑，边笑边挂了电话。其实，我是说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说有好几百万，那是在啐郭主任，若说有百万左右的资产，可绝不是吹牛。读者朋友一定不清楚，我这个三年前办学时，连一万元都拿不出来的穷光蛋，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拥有了上百万资产？是啊，我自己都不明白我的巨额财富是怎么来的，但苍天、日月皆可作证，这绝对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二OO六年三月办学伊始，我一无所有，为了租房还欠了朋友弟兄们半屁股债。年初没钱，年底更穷，忙活了一年，手里连一个子也没余下，因为这年正好是闰月年，前一个春节过得早，后一个春节过得迟，年还未到，一年的租期就到了。到期了，就得交第二年的，也就是说，用农历算，相当于一年交了两年的房租。开销还不止房租，还有一年的生活费啊。所以，临年逼节时，交完房租后，浑身上下几近一无所有，连年初向朋友们所借的八九千元也分文未还。二OO七年，办学这个小买卖在逐渐好转中日渐趋稳，这年年底，我不仅还清了朋友们的借款，还提前一个月预交了下一年度的房租。这还不算，一摸存折，上面居然还历史性地富余下了整整三万。不要小看这三万，这可是我创业所获的第一桶金啊！在我看来，这三万比打工挣下十三万还重要。这三万收入是可持续收入，今年有，明年一定还有，因为我有一屋子固定的、继续跟我学习的学生。
去稽查局干的这一年，虽没挣下大钱，但稽查局的收入正好抵了一年的生活费和二OO九年多半年的房租。所以，当二00九年春季来临时，我的存折又多了七万，再次刷新了历史纪录，达到了十万。这数字让我高兴，让我激动，这是多少年来从未有过的天文数字啊。这个前所未有的数字让我在思想上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期待和希望，心想若照目前的速度增长下去，等下一个春节到来时，手里至少会有十八万。在这个基础上，再积累三年，手里肯定会有四十来万，完全够在北京三四环附近买套六十平米左右的房子。二OO五年在京读书时，这一地段的房子才六千元一平，现在肯定涨了，涨也涨上个一两千，八千元一平撑死它。看！看！我这个不安分货，手里稍有一点钱，思想就炸了！
说话之间就快过年，我已打定主意，今年不再回村过年，太尴尬，光身一人，让左邻右舍老问些没法回答的问题，问得心都烦了，还不如一个人留在城里清静呢。花了一天时间，我来去匆匆，回村看望了一下父母和奶奶，就返回了城里。三年来，我孑然一身，自己做饭自己吃，想吃就做，不想做的时候就上街随便买点，十分自在。去网通上班那阵子，倒是解决了这个问题，在那儿的职工食堂吃了三个月饭。离开之后，就不好意思再去了，我这个人太面嫩，其实去也可以，因为网通的食堂是对外的，只不过在价格上，稍比内部职工贵一些，外面有好多人都在那里吃饭，但我不能去。如果没有那三个月的经历，没准还能去。
几年来，我基本上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外边的摊子也去过一些，但次数并不是太多，不卫生。一个大老爷们成天与锅碗瓢盆为伍，虽说罕见，不过也没什么，习惯了也就好了。况且，我这个“烂忠厚没用之人”，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刚回来时，熟人们曾不止一次问过我的个人问题，但我从未说过实话，从始至终都瞒着他们，用一个口径谎称：为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家搬到了北京，隔段时间就回去一趟。
我这样搪塞他们，他们也不再细问，虽说日子久了，一个个脸上尽是疑问，但我不说实话，他们就永远只能停留在想象状态。这点隐私，是没有必要让他们知道的。但几年来，心里时刻惦着前“妻”和女儿，绝对是不争的事实。这份惦记缘于曾有过的近十年的和谐夫妻关系，也缘于办学之初作过的那个她与女儿，以及划婕同去机场送我的梦。
有时，我不免想，为什么会作如此一个不着边际的梦？难道这是上天于冥冥之中给我的某种暗示？那究竟要暗示什么？难道是在暗示我与“妻”还有再续前缘的可能？如果是这样，那她现在在哪里？难道不在澳洲，在北京？难道没有再嫁，依然孤身一人？胡思乱想的多了，我就有了一种想法，即要在凄迷或明媚的前路上，看个究竟，等个究竟，直至水落石出，谜底揭开。既然上天如此给我指点迷津，那我就权当它是真的。在有限的余生中，我唯有将等待作为归宿，才能看到未来于心海上空升起的明月。
接下来，再说与稽查局作别之后快过年这几天发生的这件不得不说的小事。腊月二十八下午，为期一周的节前培训已圆满结束。我悠闲地躺在不久前用“计划外收入”新购的一支大床上，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张白纸黑字打有10万元字样的存折。没有多久，在北京买房的冲动便在心里如火如荼地升起，随之就产生了立即动手去操作一下的念头。确切地说，此念就是：对照北京楼市现价，看一看自己大干快上上三年，能否如期实现在北京拥有其中一套的目标。
说干就干，我来到小区外的一家网吧，打开了一台电脑。网吧虽不常来，但寻找自己所需信息的能力却并不欠缺。三下两下，我就打开了搜狐网的房产频道。没想到，一打开网，就大大吓了一跳。我的爷呀，北京的房价已今非昔比，三年前三环路附近才一平米六千元的房子，已猛蹿到了每平米两万多，四环路附近的大都在一万四五，就连五环边上的也突破了一万元，而那时才只有四五千一平。哎哟，这哪里是我可以承受的价格呀。而且，从房价变化曲线图，可以清楚地看到，目前这个价格还不是历史高位，此前尤其是二OO七年比这还高，之所以出现调头向下的趋势，是因受到了美国次贷危机所致的全球金融海啸的波及。
无论是此前之价，还是现价，都远远超出了我的购买力。若在三环路左右买套六七十平的房子，至少得花费一百二三十万，而我手里仅有的区区十万，只勉强够买一个卫生间。要攒够这样位置的一套房款，至少还得再奋斗十二三年。依北京房价的上涨速度，十二年后谁知道会是多少，虽说现在降了一点点，那也只是暂时的。从长远来看，还是要涨上去的，即便降，也永远不可能降到我的目标价位。看来，这辈子在京买一套房子的理想恐怕已再难实现。唉，想不到，仅仅离开三年，北京的房价就涨成个这，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啊。
浏览了一会儿，又看到了这样几则消息，说是一些客户在去年房价高点时买了房子，现在因房价下降有要求退房的，有中止还贷的，还有三五成群打砸售楼处的。我心里很感慨，非常可惜自己没有贷款买房的资格；如有的话，才不退房、不断供呢，不要看眼下房价跌，要看长远的涨势啊。唉，谁让我不是北京人呢，我要是北京人，即便手里现金不够，贷款也要买它一套。高中同学黄宙文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北京，前几年贷款在大兴买了一套房，当时一平米只有两千，而现在都涨到了一平米六七千，但他的贷款早就还完了。如果当时他不贷款去买，恐怕到现在也未必攒得够钱。如此看来，贷款是个买房的好方法。
正惆怅时，手机响了，是高中同学张国宾打来的，张国宾在北京工作，我离开经贸大学的那年，他从并城钢铁公司辞职闯到了北京，听说这几年混的还行，不时打个电话，向我报个喜。两人一通话，就瞎说开了，他开口闭口称我宁老板，我胡言乱语喊他张总，相互吹捧着，乱说着，哈哈大笑着。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房子，我问他可曾在北京买下房子。张国宾回答说，买什么呀买，贵得没谱了，跳起来都够不着。我说不是能贷款吗，你在北京混了这么多年，不买房子，要那个户口干吗呀？有现成的宝贵资源不用，眼睁睁的看着房价天天上涨，不急吗？
张国宾告诉我，他根本没有北京户口，现在的单位是三不管，不管吃，不管住，不管户口，就懂得让人干活；不仅没法买房，以后孩子高考都是问题，在北京读书读到初中毕业，就得回老家去读高中，否则就没法参加高考。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感慨地说，为北京纳了这么多年税，贡献了这么多年鸡的屁（GDP），什么都赚不下，别的不管了，管一下孩子高考也行；不让高考，说是怕挤掉北京的学生，怕挤北京的学生，把外籍学生单列出去，按人数给上一定比例的招生计划，相当于单列一个省级考区，不就成了吗？什么困难都不想克服，依我看，不是怕困难，是怕北京人给脸色，把北京人宠成一副副‘傲慢与偏见’面孔了还宠着……这下我才知道，张老兄原来是北漂一族。两人说到无话可说时，互拜了个年，就结束了通话。
放下电话后，我既为他可惜，也为自己可惜，没个北京户口真吃亏，别的干不了不说，连个款都不能贷，真不公平。上了半天网，失望了半天，但想在北京买房的愿望却异常强烈地膨胀开来，按都按不住，捂都捂不死。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我就是这样一个不省事货，不顾自身条件，处处跟自己叫板。
春节说过就过，正月十五也一晃而过。几天后，学校如期开学，我的英语培训班也随之按时开课。我加大工作力度，大发广告，大做宣传，以期招到更多的学生，挣到更多的钱。有付出就会有回报，这学期又新招了十几个学生，加上原有的，学生历史性地超过了九十名。而我的月收入也再次刷新了历史纪录，除了免费的、优惠的，每月至少能挣到七千元。我的收费办法也发生了变化，办学初期，每月收一次，后来改为两月一次；从去年开始，随着人数、社会影响力的节节提升和家长认可程度的不断提高，已进一步改为每学期一次，上半年与暑假合在一起收，下半年与寒假一起收，一次能收许多。这次一开学，就收了四万多。一下子收到这么多钱，虽说很有点成就感，但却全没有当初收到几百或几千时那么欣喜了，因为自己心中的那个理想或愿望仅靠这点钱是无法实现的。不仅不高兴，反而还有点惆怅。
开学第一周的周三下午，我忽然在街上接到一张售楼单子，上面赫然印着“在售北京楼盘”的字样，可以全款买，也可以做按揭，最低每套才18万元。咦！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怎么可能呀？不可能！一定是什么陷阱。本想随手扔掉这张单子，但又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于是，就试着拨通了单子上留有的电话。电话那边的人说，是真的，如有意愿，可去看一下，他们的售楼处就在市委东侧。挂了电话，我想，看就看吧，看一看又不要钱，而他们那地方又很近，步行走也不过十几分钟。过去一看，才知道，他们的在售楼盘叫“东方夏威夷”，在京东四十里左右，距白领与商贾云集的国贸地区约有20分钟的车程。
还得知，那个地方现在虽属河北管辖，但很快就要划归北京，规划中的北京七环将要将其圈入。更难得的是，买房子还送户口，别看现在是河北户，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就地转为北京户。楼盘户型齐全，大小都有，现房每平米5000元，即买即住，期房每平米4000元，年底就能拿到钥匙。最让我眼前一亮、心里一动的是，无论现房，还是期房，在交足总价20%的首付后，都可以办理最多30年的按揭贷款。我想这地方离北京这么近，与北京市内也没什么两样，不妨去看一看，如果真像他们声称的那样，买上一套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几个售楼小姐围着我，这个给我介绍位置好、户型好，那个给我介绍品质好，还有更着急的，甚至都给我算起了首付、贷款和月供。在她们近乎地毯式的“狂轰乱炸”下，我很快就动了心。确切地说，没来时已动了心，就像是背着鼓寻槌来了。遗憾的是，她们的看楼班车每周只发一趟，且在周六才发，而周六我是要上课的，根本没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