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淌过青春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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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衰草芳华

第71节衰草芳华

当宿舍无人的时候,我偷偷地钻入自己那方洞天,悄悄地拆开了这封让人心里直打鼓的信。我的判断没错,信的确是她的,但信的内容却让我颇感意外,一些地方甚至使我有点震惊。这封信是这样写的:

宁哥:

你好!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尽管两年来从未这样称呼过,但一直以来,总听到身边的男女生们这样叫你,所以,今天我也不妨随一次大流。或许你已猜出我是谁了,我是划婕,就是那个让你讨厌的划婕,也许此时此刻你已产生了要撕掉此信的想法,但请宁哥高抬贵手,手下留情,无论如何先要看完,看完之后,悉听尊便,因为有些事必须得让你知道。一年前,我们曾有过一段短暂、热烈而频繁的相处,我们曾把对方视作最好的异性朋友,但之后却无法再以这种关系相处下去,实乃撼事!生活中,有些事情很难按既定的愿望或轨道发展,每每会出现这样那样意想不到的变故。

给你写信主要谈两件事情,第一件是,想就你我两年来的关系作一个“评语”,或叫做“结束语”。当然,也许这已毫无必要。上半年,你那部长篇小说曾红遍校园,盛极一时,成为女生楼里姐妹们争相抢阅的“红宝书”,姐妹们废寝忘食地看着,不分昼夜地读着,一次次地被感动着。感动之余,是对小说女主人公身份的各种猜测。猜来猜去,很快就猜到了我头上。因为去年你我之间的交往太过频繁,而你又以文笔出众闻名于这不大不小的校园,早已成为同学们关注的焦点人物。同学们关注你,自然会十分容易地猜出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姓甚名谁——尽管你没有指名道姓。

随着小说在校园中如火如荼地流行,我逐渐被推上了相关话题的风口浪尖。人前,同学们无不用异样的目光望我,背后亦不时对我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对你我之间曾有的相处作着这样那样的猜测。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我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啊!尽管你在小说中对我大加赞扬,把自己的“不测”完全归究于自己,但人的理解力和想象力却有着惊人的穿透力与举一反三的实践力,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你的自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同学之中,有的说我是罪魁祸首,是导致你夫妻感情破裂的不光彩的小三,有的说你我之间的故事远不止于字里行间,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内容。总之,各种不切实际的猜测和不负责任的言论,以及愈加可怕的流言蜚语向我铺天盖地袭来,压得我几近喘不过气来。

为此,我恨你,烦你,讨厌你,后悔当初不该与你相识相处,所以每逢在校园见到你,都冷着脸,还不止一次地躲你避你。一方面希望与你划清界限,把你视为与我毫不相干的人,使我能够置身于可畏的舆论之外;另一方面,也是让你难受,让你尝尝受人讨厌痛恨的滋味。但尽管如此,围绕你我之间的各种议论仍终日不绝于耳。虽说,我身边有个人人都认为与我极不般配的追随者,但即便如此,同学们还是没完没了地议论着“你我”。说到这里,我不妨告诉你,那个曾一度与我朝夕与共几近形影不离的他,并非我的男友,而是为了阻挡你而临时设置的一个“路障”,因为去年冬天,你的表现已完全出格了,对我的学习生活造成了巨大的、难以想象的冲击,我只好假戏真做,将计就计。

尤其是今年上半年,当你的小说将我陷入那种无以应对的漩涡之中时,他成为我至少可以从表面上摆脱困境的唯一选择。于是,我们不止一次地故意出现在你面前,一来是刺激你,惩罚你,让你知道,在我的心目中,你甚至不如这个让人嘲笑的他;二来算是避嫌,以此来挡住四面楚歌的闲言碎语。我知道,这样的刺激对你来说虽无必要,但绝不可能使你无动于衷。我注意到,在我竭力躲避你、刺激你的同时,你也会自觉地躲我,远离我。事实证明这个办法是行之有效的,我很快就跳出了“圈外”,风言风语逐渐远离了我。之后,很少再有人说我是你小说中的那个女主人公了。

贸大两年,眨眼而过,难忘的是这段不一般的学习经历,难得的是一份不平常的收获,有来自学习上的,也有来自生活上的。两年之间,我们虽没有太多的相处,但我相信你我之间留给对方的想象空间恐怕终生难忘。感谢你曾在学习上给过我的真诚帮助,也真心地向你说一声抱歉,这种歉意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为无意打乱你的心绪,直至引起你的家庭变故而致歉。说句心里话,我真不知道我的出现竟会使你产生那么大的情感波动。另一方面是为一年来对你的冰冷态度表示歉意,但这实在是迫不得已呀,你说我不对你冷冷的,难道还应温情脉脉的?

不过,请你明白,现在,我已对你毫无恨意。确切地说,从这学期开始,对你态度就逐渐有了好转,一方面是由于你的小说已流行过去,对我造成的负面影响已渐行渐远,甚至可以说已经消除;另一方面,是毕业逐渐临近,我已毫无必要再把一段本不是仇恨的仇记下去。我不知道,你现在恨我吗?也许恨,因为我至少是导致你家庭变故的间接推手。这是今天我跟你说的第一层意思。

第二件事情,是想告诉宁哥,你真是我的姐夫,千真万确!这也许会使你感到意外,感到难以置信,就像我曾对此怀疑一样,但这却是一个不容再度质疑的事实。小说中,你把你我之间的相识归结于我的长相酷似你妻子,并说我很有可能就是你妻子的妹妹,这让我不由得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疑问。我多次想,我到底是不是你妻子的妹妹?从你我相识之日起,将近两年来,我的思想始终被这个谜团困扰着。世上的事,有时奇怪得很,你怀疑的东西往往竟是真的。不久前,我终于获悉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我就是你所怀疑的那个她。

为解开这个谜团,我曾不止一次鼓起勇气,准备向父母提出这个问题,但每次话到嘴边,都不由得咽了回去,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养育自己二十多年的双亲张这个口,但近日他们却主动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他们用令我万分惊愕的平静语气,道明了一切。没错,我是你妻子的妹妹,这是父母亲口告我的。他们说早就想说这事了,只是觉得我小,生怕没这个承受能力。最近,当我把新交的真正的男友领到他们面前时,他们都觉得我好像长大了,像个大人了,有了承受这个事实的能力,才告诉了我。二十多年来,我是父母唯一的女儿,他们对我恩重如山,视我掌上明珠,我真不忍心相信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的事实,但现实的确如此,我是他们的养女,他们是我的养父母。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仍然可以说,你是一个正直而优秀的男人。这一点,我越来越不怀疑,这从你小说的字里行间就能感受到。从你平实而从容的文字中,我读到了一个真实的你,看到了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尽管你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你最大的缺点,在于感情太丰富、太敏感,又太不可控,这是造成你两年来所有痛苦的真正根源。

尽管你被感情折磨得痛苦不堪,无所适从,但你却始终如一地爱着自己的家,用痛苦的挣扎忠诚着我的姐姐,你不是那种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男人,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胡作非为的男人比比皆是,表面上衣冠楚楚,内心却卑鄙龌龊,看上去文质彬彬,实则坏水满肚;即便是在咱们这总体纯洁的校园里,也不乏有此类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可贵的是,你始终没有随波逐流,更没有与之同流合污,你没有失去一个男人在妻子面前挺起腰杆的底气与资格,你在行为上守得住了男女关系的底线。两年来,我清楚地看到,在你身边,始终活跃着一些或思想开放或情真意切的蠢蠢欲动的她们,但到目前为止,你做到了洁身自好,全身而退。

在小说中,你说你重病缠身,余日无多,对此我曾不持任何态度,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宁愿相信这不是真的,希望这个情节是虚构的。如果真是事实,我愿帮你一把,我父母都是大夫,他们虽不见得能帮你康复,但作为老牌医大学生的他们,同学、朋友乃至同行不少皆遍迹于京城各大医院,其中不乏有医术高超者,我愿以实际行动真诚地帮你。最后,我想告诉你的是,元月十号我就要结婚了,婚礼设在北京饭店,欢迎你这个姐夫能够尽弃“前嫌”去参加,也希望从此我们能成为真正的亲戚。

划婕,于2006.1.3

天啊,这个疑似前妻的划婕还真是她的妹妹,与一直以来八杆子都够不着的我,还真有这么一层特殊关系。常言道,历史不乏神来之笔,岂知我的人生,也出现了这么一出神乎其神的开年大戏。放下信,我忍不住对壁长叹:唉,如果两年前就知道这一事实,也许就不会对划婕产生那种感情了,更不会出现家庭上的可悲变故了。唉,生活啊,生活,你怎么跟我开这种玩笑!招你了惹你了?啊?啊!

两日后的上午,在教学楼前,我与划婕不期而遇。这个美丽的姑娘,老远就把严冬中最温暖、最可人的微笑送给了我,我忙回之以感激的注目。“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是啊,此时此刻,我除了能想起这样的歌词之外,还能想起什么?!

“你好!”一到近前,划婕就主动向我打招呼。

这是一年来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虽只有寥寥两字,但就热度而言,虽千言万语亦不及也。尤其是那语调,还是那么柔和悦耳;那音色,还是那么婉转动听。“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啊。

我赶忙予以回应:“你好!”

划婕问:“收到我的信了吗?”

我微笑着说:“收到了,收到了,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呀!”

划婕笑容满面,说:“我也没有想到,真是——真是一言难尽啊,找个时间,咱们应该好好聊聊。现在,我先去发一下婚柬,好吗?”

我说:“好啊,好啊,你先办正事,咱们的‘家事’好说,等你婚礼之后再谈也不迟,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我故意把“家事”两个字说得重重的,划婕一听,脸上再次荡起了甜甜的涟漪。离开时,划婕从肩头挎着的粉色小包里取出一沓大红请柬,从中一翻,递给我一张,之后就像一朵彩云飘进了教学楼。

划婕婚礼这天,我去了,真的去了,为什么不去呢?不光是我,本届学生几乎没有一个没去。大家的想法有点不约而同,即想在离校前一睹划婕身着婚装的风姿,也想看看到底是哪个有福之人娶走了北区的校花。这天的天气特别好,虽说是数九天,却颇有几分早春的明媚。参加婚礼的人们,个个兴高采烈、春风满面,有的在饭店一层大厅的沙发上坐着,有的在店前的台阶上站着,所有人都期待着,期待着婚车的赶快到来。我和身边的几个男女生高兴地聊着。听说,划婕嫁给了京城一位著名富商的长子,小伙子是哈佛大学工商管理硕士,才貌双全,人品上佳。

不久,从东长安街驶来一队长长的婚车,不知谁喊了一声:“快看呀,来了。”此话一出,店里的客人顿时像听到了集结的命令,不由分说就涌了出来,与店前的人群汇在一起,走下了台阶。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辆辆被簇簇玫瑰装点得艳美、富丽的奔驰轿车在楼前缓缓依次停下。细心的人上前数了一下,说道:“二十五辆哟。”我忽然想起,划婕今年恰好二十五岁,正值一个女性最美的年龄。当一辆最引人注目、最与众不同的轿车停稳后,从车上款款下来一对新人,正是划婕和她的新婚丈夫。划婕光彩夺目、花枝招展,美得连日月都略显无光了。再看与她身边这位形影不离的丈夫,更是气度非凡、神采飞扬。

大家赞不绝口:真是天生的一对啊!看着两人那幸福得连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都忌妒得要发疯的模样,我由衷地感到高兴和欣慰,同时也为自己失去与划婕一样美丽的“妻”而不甚惋惜。

从划婕的婚礼回来,我整天恍恍惚惚,脑袋木木的,时不时地发呆发愣。我搞不清自己思什么,想什么,呆什么,愣什么,只是觉得脑海里全是春末夏初遍及校园的杨花柳絮,一团一团的,上下翻飞,四处游离。这一年来,我依稀觉得,心灵深处那几处曾使我悲痛欲绝的肿块、疼块已大不如前坚硬,如果没人刻意去戳,好像已处于一种没有知觉的柔软状态。妇孺皆知,我的痛也好、肿也罢,全缘于划婕,所以,一年来,室友们已自觉不自觉地鲜于我面前提及划婕,他们生怕我的心海上空再次掀起万顷波涛,而我也如前所言,时刻试图将自己的眼与耳与划婕的一切泾渭分明地隔离开来,虽说做来不易,但自我感觉,还是尽己所能地做到了十之八九。可现在却……

很快,那个不忍盼、不敢想的日子(离校日子)就进入72小时倒计时。

孩子辈们逞能逞强的美语学院因进入寒假而顺利结束了其一贯喧闹的常态,并以一个人去楼空的异态为我们这群一年多来惹不起躲不起他们的大哥大姐们提供了充分的想象空间。但本该冷清的校园不仅没有因此而冷清,反而却重现了往日的喧闹。何也?贸大这群一段时间以来不知所往的学生又一夜之间聚拢了来,从表象来看,这种鼎盛人气的壮观程度,似乎不亚于初来之时,但谁都知道,这无非是日落前的最后一抹夕照,或者说是转瞬即逝的昙花一现。初来时,同学们以班、以寝室、以老乡为单位,曾举行过大大小小的聚餐。相应地,在各奔东西之时,免不了以上述单元为单位,吃几顿看上去热热闹闹、实则让人心寒的散伙饭。心寒并非因为虚度了二载光阴,而是缘于现实将这二载的付出予以无情地摧毁了。

“难”、“苦”,这两个笔画如此简而少的汉字,写在了大部分同学的左脸和右脸上。一次次的碰壁经历,已告诉大家,找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无异于在这个如此之小的地球村觅一处新的美洲大陆。这是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呀。饭桌上,还是早先觥筹交错的盛景,还是你呼我应的亲切,但两年前热情自信的容颜早已不再,有的只是勉强的自嘲与做作的欢笑。

好在诸如此类、或大或小的饭局,在进入72小时倒计时的时候,终于走向尾声。在声色与处境两相狼籍之中,大家开始收拾衣物,整理书籍,做着各奔东西的准备。此时,我接到了一个姑娘的“邀请”。我相信,如果我不再提这个姑娘,您一定早已忘了她。跟您说过,贸大第二学期,因一篇获奖且载于校刊的文章,低调、心如止水的我曾不幸于一夜之间红遍校园。您也记得,这篇招蜂引蝶的文章既招来了层出不穷的大蜂小蝶,也给我带来了数之不尽的麻烦甚至是非。估计,您已想起,一个脸如团扇、胆比老虎的南方小姑娘杨冰花曾对我采取了多轮“狂轰滥炸”,直至将我逼得对其退避三舍而犹不及。现在我要跟您说的是,在离校的时刻,杨冰花要“请我”吃饭了。说是她请我,倒不如说是我请她。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请她吃饭?我糊涂了?我是个糊涂人,这倒不假,但此时却清醒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