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淌过青春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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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寂寞空厅

此后,为避免梦中那种情况的出现,我不仅拨掉了宿舍的电话,连手机也彻底关了——生怕“妻”真的找来。若那样,可没法应对了。所幸的是,我担心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

期末考试结束了,苦战一个学期的同学们终于迎来了小憩的机会。大家归心似箭,都手忙脚乱、兴高采烈地收拾着行囊,恨不得在一夜之间离开校园。两天后,往日欢腾喧闹的校园终于人去楼空,陷入寂静,而我这个无家可归者,则不得不暂时留下,一来做些心理上的调整,以尽可能地用一种从容的心态,直面妻离子散的悲凉事实;二来乘着校园这方难得的清静,沉淀一下纷乱的思绪,以专心致志地写故事。

同时,也把手机开了,因为用不着担心什么了。刚一开通,就接到父母来电,他们在千里之外寻问我和“妻”的事情。我想,隔着一条长长的电话线,实在无法用三言两语把事说清,只好告诉他们马上就要过年了,等我回去再作详细解释吧,希望二老保重身体,勿以我为念,我会妥善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他们忧伤地说“不该,不该啊!”是啊,太不该了!这么多年,孝顺的“妻”一直视他们为亲生父母,深得他们喜欢,他们也早把她当作了亲生女儿,但阴差阳错而弄人的现实,却无情地打破了这种完美,他们怎能不为此而忧伤!

距春节越近,我的心就越加茫然。我想起了天隔一方的父母亲人,想起了曾与我朝夕相处并走过十几载风雨的“妻”,也想起了天使般可爱的小女儿。想着想着,便翻出了夹在书中的全家福。望着照片上那两张沉醉于幸福与自豪之中的笑脸,我再次感到了揪心的痛苦。春节前五天,我带着写了将近一半的文稿回到了老家楼台市。双脚踏上家乡这块土地时,我忽然更加心慌,因为我不知道“妻”到底走了没有。若她仍然在家,我是没法回去的。于是,我先在小区附近租了一间旅店,一直呆坐到了夜幕降临。我的想法是,晚上乘着天黑,到小区楼下看看。若她们还在,家里肯定还有灯光亮着;若不在,一定是一片黑灯瞎火的样子。

怀着这个想法,我一连观察了三个晚上。结果显示,家里从始至终都黑洞洞的,一点也不像有人居住。没问题,她走了,远走高飞到了大洋彼岸啦!所谓的跟我复婚,再续前缘,不过是说说而已,是做秀的。看来,老实的她也懂得耍心眼了。唉,这个世界啊,什么不会变啊,唯一不变的东西是变!管她呢,这样更好,无牵无挂!在第三个晚上的后半夜,我终于悄无声息地进了家。家的摆设与以前一样,卧室、客厅、厨房、餐厅中,所有的物件不仅丝毫未少,且原样未动。只是由于“妻”和女儿不在,给人的感觉有点凄凉。

是啊,家的概念是女人,没有女人的家,即便堆满了家什,也不过是空洞与空虚的堆积;家里若有了女人,即便穷途四壁,那种幸福与充实也无处不在。

望着空空如也的四壁,想着昔日的欢乐与温情,我不甚心痛,像伤口上揉进了盐。在城里呆了两天,我回了一趟农村,看望了父母和兄弟。一进家,就被父母凄凉、颓然的神色深深感染,心里立时就像堵了个东西。我明白,父母想念我那个“妻”,也想念他们的宝贝孙女。往年,回家过年时,我向来都是一家三口,欢天喜地,而今年却孑然一身、形单影只。在父母的追问下,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听了我的话,他们默然了。父亲不停地抽着烟,一声一声地咳嗽着,母亲靠在炕边无力、无奈地捏着围裙。两人的脸上,都被一种无奈、惆怅与伤感重重地弥漫着。父亲说:“你究竟有啥大病,真看不了了?”我说:“大夫说我病得不轻,已用不着看了,我也不想白花钱了,有病看也是白看,没病自然会好起来。”在村里艰难地度过春节,并一直住到了破五。初六这天一到,我就忙不迭地告别父母,返回了城里。一到家,就再次投入到了废寝忘食的写作中。我给自己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赶在死神降临前完成这个任务。这是我此生所做的最后一件大事,一定要把它做成、做好。

正月十三上午,我忽然接到了意料之外的一个电话,是楼台市SW局郝局长打来的。郝局长说有点事情,让我立即去一下他办公室。郝局长是一年来SW局唯一知道我去向的人。我不明白,他找我会有什么事。我家离市SW局很近,步行不过十来分钟。很快,我就来到这栋在当地最漂亮、最气派、最耀眼的大楼下。立在这栋熟悉的地标性建筑前,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曾在此度过的六个多年头,那些如火如荼的峥嵘岁月如长河巨浪一般在我心头不停翻滚,使我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脚刚迈进大楼,就被大厅里的几个熟人围住了。对我的出现,他们既意外又稀罕,一个个边上下打量着,边嘘寒问暖,问长问短,问的最多的问题是,一年来去哪发财了、高就了?这让我无所适从,难以招架。唉,他们对我不一样了。最近这几年,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关注我、过问我啊!看来,距离真能产生美,离开他们,离开他们仍认为好得不得了的SW局后,他们才会重新认识我,觉得我的价值远不止一个文秘。我无话可说,只是微笑着边点头,边与众人一一紧握了一下手。

郝局长的办公室在三层。刚出电梯,老远就能听见一片嘈杂声,从他敞着门的办公室里传出。我迎着声音,走过去。在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里边涌满了人,站的,坐的,个个群情激奋,兴高采烈,脸上洋溢着一种昔日不曾有的笑容。见到我,大家都很惊奇,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向我问候。众人的热情与客气让我深受感动。哎哟,想不到自己还这么有人缘!

郝局长见状,忙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余下的事情下次再议。我和宁枫有事要谈。”众人散去后,按照郝局长的吩咐,我关好门,坐在他近旁的一把小椅上。在与郝局长的交谈中,我了解到,因严重违法违纪,二张已于年前被撤职调查。省局在一时无法给楼台局派下合适一把手的情况下,决定让他先代理一段时间。我说,郝局长,您是咱们楼台局的元老,又是最有能力的副职,这个位子理应非您莫属。

郝局长叹了口气说,干部年轻化方面的要求,一向很高,我已经超龄了,廉颇老矣。这话让我深感惋惜,心想,若不是让那场不合时宜的“三讲”给添乱的话,郝局长肯定早就顺利扭正了。若他得以扭正,我也许就用不着重返校园,以苦读寻求出路了。当然,也就不会不出现目前这种局面了。

郝局长简单向我说了二张下台的原因。

他说,原因很多,主要有三个,一是任人唯钱,进人唯亲。在干部提拨或调整上,无论多重要、多技术含量高的岗位,都只认钱,谁送的多让谁上,能干不能干,根本不管,既败坏了用人之风,又毁坏了他的个人声誉,同时也影响了工作。两年来,省局给楼台局新下了十几个编制,二张全吃了独食,把文件装在口袋里,谁都不让看,却偷偷将三亲六友调了进来。群众有意见,副职们更有意见,一开会就跟他吵,跟他要,闹得连个会也开不成。就连一年一度的全市收管能手选拨考试,也只论钱,谁给钱评谁,考试完全成了过场,导致在连续几年的全省收管能手选拨考试中,楼台局无一例外不是全军覆没;这事在省局影响极坏,省领导曾质问,楼台局的干部不学业务,干吗去了?

二是独揽大权,独断专行。机构改革后,二张把所有的副职都撇得远远的,给事不给权,事无巨细,什么都得向他请示,副职啥主都作不了,简直没法工作,只好大事小事撒手不管,一推了之。这样一来,二张不仅成天忙得焦头烂额,疲于应付,而且,更加剧了与副职们的矛盾。对二张的揽权,我曾目睹过一二,二张刚从YF局回来时,为架空郝局长分管的办公室,不仅上收了财务权,还将派车、加油、订书订报这样本应由办公室肖主任管的小权都撸在了手里。

三是树敌太多,民怨沸腾。不仅副职们跟他矛盾不断,冲突不断,连他一手提拨上来的科长们也与他冲突不断,成天闹意见。两年来揭发他的上访信、举报信像雪片一样不断地飞向省局,这可辛苦了省局纪检组的那些人,成天往楼台市跑,一件还没处理完,就又冒出一件。刚回省局,屁股还没落到板凳上,就又得远天远地跑下来,葫芦未倒瓢又起,挪不了窝了,烦得都说二张屁事也压球不住,就懂得撸银子、捅漏子。

省局不仅让楼台局的举报信烦得不得了,更严重的是让楼台局的上访大军闹得连公都不能办了,送走一拨又一拨。省局每解决一例,二张就对举报者打击一例,举报不断,打击就不断,直至树敌如林,敌对面成了星火燎原之势。如此一来,举报信、上访者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挡都挡不住地涌向省局。为解决楼台局的问题,省局专门成立了一个秘不外宣的专职纪检机构,叫纪检组驻楼台局办事处,专门负责办理楼台市SW局的上访案件。

上访人员闹得最凶、影响最大的一次是,区县助管员和临时工的集体上访事件。二张曾对全系统的助管员开过一次很不成功的刀,虽说最终以二张的妥协结束了,但助管员可并没有跟他完事,私下里一直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串连着,伺机闹大事,大闹事。二OO四年秋天,省局为庆祝全省SW机构组建十一周年,举办了许多大型活动,活动之一就是在另一个市级SW局——长台市SW局,举办了一次全省SW系统职工运动会。

运动会开幕式那天,全省SW系统的参赛选手来了,省局领导、各处室负责人以及十几个市级SW局的负责人来了,就连当地党政部门的书记、市长也受邀前来出席了。除此之外,一大群省市新闻媒体记者也扛着“长枪短炮”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开幕式规模宏大,场面隆重,完全可以用盛况空前来形容。着装整齐、精神抖擞的运动员,迎风飘展、如潮如海的各色彩旗,满天摇曳、红得如火的巨型气球,以及响彻于运动场上的进行曲。此情此景,不仅使场上的参赛选手激情澎湃、热血沸腾,也让端坐在主席台上观礼的省局领导自豪不已。

瞧!SW干部形象多好、面貌多威武啊!SW系统举办的盛典多么与众不同、多么成功啊!

开幕式进展得非常顺利,按既定议程,先全体起立,奏国歌,升国旗,然后是省市领导致词,接着是运动员代表宣誓,随后是运动员入场式。运动员入场仪式最壮观,也最耐看,全省十几个SW局各派出一百名职工参赛,分别组成相应的标准方队,迈着异常齐整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依次通过主席台,接受领导检阅。每支队伍通过主席台时,还齐刷刷地喊起了振奋人心的口号,敬起了规范、标准的军礼,把领导们感动的啊,又是鼓掌,又是挥手,两只手忙得都有点不够用了。

楼台市SW局的方队排在第六个入场,但主持人刚一宣布口令,就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奇怪情况。因为走向主席台的并非楼台局的运动员,而是一群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的衣着杂乱的乱轰轰的男女。这群人大约有一百五十左右,又喊又叫、又跳又蹦地涌向主席台。这不协调的一幕顿让现场秩序大乱,人们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群什么人,更不知道来此何干了。主席台上的领导们,忍不住面面相觑,大惊失色,这好像不是一个加演节目啊。

在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来不及有所反应时,这群人已走到了主席台下。刚到台下,人群里,就齐刷刷地举起了几条黑底白字横幅,最靠前的横幅上写着“楼台市SW局水深火热的职工们”,后面依次是“同工同酬,还我尊言”、“坚决捍卫劳动法”、“依法办事,给我社保”、“请省局领导为民作主”,等等。在高举横幅的同时,这群刚才还乱嚷乱叫的乌合之众又喊起了整齐划一的口号,口号内容与条幅完全一致。喊的时候,由其中一人领着,其他人齐声跟着,喊的人惊天动地,听的人胆战心惊。

这下,全场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楼台市SW局的职工来上访了。

当然,对此场面,最难受的莫过于主席台上的省局领导,尤其是一把手,差点给当场气死。这位年近六旬的老人,一言不发,眼睛杀气腾腾地扫向坐在身后的二张。二张已被这场面惊傻了,嘴巴黑洞洞地大张着,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凝固着,身子一动不动地僵坐着,任凭身边的人喊破了嗓子,拽断了胳膊,也毫无反应。既然是上访事件,就该按上访事件对待,省局马上责成一名叫张跃进的副职下台,跟上访群众进行接触。上访群众很给面子,当场递交了书面材料后,就迅速一哄而散。

接下来,运动员开始继续入场,自然,该轮楼台局代表队先入。当真正的楼台市SW局运动员方队喊着口号,迈着整齐的步子从主席台下经过时,台上的领导早毫无反应了。他们已被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搅得心烦竟乱了,哪还有心情与之互动呢。当然,若说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并不确凿,省局领导还是有点看点的,就是脸黑沉沉得快要下雨了。原因明摆着,丑事虽出在基层,发生在某个单位,但却丢了整个SW系统的人,且还丢在了系统外,丢在了社会上。

这让这些向来有头有面、有尊有言的领导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后来,听说那天的上访者是一群以助管员为主、临时工为辅而组成的队伍。经过这一SW史上史无前例的一闹,后来,众人的主张有一部分得到了省局的支持和解决,如社会保障;一部分却并没有得到满足,如同工同酬,但这一丢人事件却从根本上动摇了二张的根基。

几个月后的元旦,二张又身中一刀。不过,这一刀完全不同于那一刀,捅得十分巧妙,既不见伤,又不见血,却让人哭笑不得。中国人有元旦结婚的习俗,每逢此时,就会接到一张张婚宴请柬,看到大街小巷成群结队的婚车。这年元旦前夕,省局领导、各处室负责人,以及全省十几个市级SW局的正副职,几乎同时收到了一张发自楼台市SW局的婚宴请柬。请柬上的邀请人是二张,新娘是一位只有楼台市SW局职工们才认识的妙龄女郎,但新郞官居然是楼台局的大当家人——二张。

这奇怪的请柬,在全省SW系统,尤其是在省局机关引起一片哗然。谁都知道,二张四十大几快五十的人了,一没离异,二无丧偶,何来的“新婚之喜”,但人们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二张。为谨慎起见,一个个把电话打到了楼台局办公室和其它对应科室,以求证此事的真伪。这可把楼台局的职工问楞了,问乐了。很快,人们明白,这是有人故意恶心二张,想搞臭二张,才别出心裁地出此奇招。其实,秋季运动会上发生的那件事已让二张声名狼藉、大臭特臭了。传说,在楼台市SW局,能出此在奇策者,一定非边主任莫属。但也有人怀疑,是边主任吗?边主任和二张哥俩好的几乎连老婆都不分你我了,岂会干此令人不齿之事?!况且,边主任向来自我标榜明人不做暗事,连玩小妹妹之类本该偷偷摸摸的事情都不遮不掩,不避不讳,岂会用如此鸡鸣狗盗之手段恶心二张。

二张结婚之事虽说子虚乌有,但省局人们就此可以明白,二张不仅贪财,而且好色,让人抓了把柄。

此事也告诉省局,在楼台市SW局,二张的宿敌已发展成了一个组织,汇成了一股暗流,请柬事件肯定是此组织有预谋、有计划的行动。省局的判断没错,没几天,一封更加重磅的举报信再次从楼台市SW局飞到了省局,举报信不仅内容详实,有理有据,且还是实名举报,有五人在信上具了名,这就是后来楼台市SW局人人皆知的五义士。当然,二张则视其为五人集团。这封信,使二张本已摇摇欲坠的权力舞台终于摧古拉朽般地垮了。

郝局长又告诉我,二张的事,还牵涉了几个重要岗位的科长,现都已被停职,听候调查处理。为保证各项工作不停顿、不断档,必须重新调整和提拨一些干部,省局让他严格按干部选用标准,放手大胆使用一批年轻有为、德才兼备、群众基础好的同志,在楼台市SW局扬正气,树新风,拨乱反正,消除不良影响,扭转不良局面。时下的楼台市SW局正处于百废待兴之时,几天来单位许多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竞争到一个好岗位、好职务。

说到这里,郝局长动情地说:“我十分希望你能回来,没有谁比你更熟悉办公室工作,你先把文秘工作给挑起来,工作手续随后办理,尽管我只是个代理局长,但这事我作得了主,这几年让你误了不少,按正常发展,早该是县局长了。这个位子非常重要,你先占着,把工作理顺,等新局长派来,我会继续给你说话,只要你不离这个位子,机会就多的是。而且,对以前应得未得的待遇,该补的都要补上,比如住房,比如奖金、福利,都要以现金的方式折算补偿,当年聘用合同上有什么,就补什么;你的合同是在我手里签的,我要负责到底。过几天,开个局务会,和副职们通一下,估计没什么问题,这些年来你为楼台局所做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大家是认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