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淌过青春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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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惊鸿照影

第62节惊鸿照影

我正忙着,根本没时间回去,也实在不想回了,回去只会徒增更多的伤悲。于是,我告她,有什么事,不妨在电话里直说,无需客气,更不用遮遮掩掩。她说,想跟我复婚,原因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么多风雨,才更加明白我是最爱她的人,我寻死觅活的举动足以证明我真的爱她。一听这话,我泪水顿如决了堤的河,哗地一下就飞涌个不停。

天啊!她——她终于原谅了我,理解了我对她的一片赤诚,但遗憾的是,我的身体状况,已毫无必要再跟她复婚了,还不如与她彻底绝裂,让她早谋高就,离开我。可我又不能实话实说,若告诉她我的病情,她不仅不会放弃我,甚至还会不顾一切地找来。对此,我用不着怀疑,她的性格和人品我是了解的。为断绝她的想法,我只好强忍着泪水,竭力控制着情绪,狠狠地骗她说:“实话告你吧,我要跟那个女孩儿结婚了,我早就想娶她了,只是没有机会,没想到你倒主动跟我离了婚,成全了我。你中计了,哈哈哈!”

我装模作样地干笑了几声,然后挂了电话,任泪水四散飞溅。

电话又响了起来,显然是“妻”打来的。

但我不敢接,生怕不佳的情绪把自己卖了。

电话响了很久,直至自然挂断,但很快又响了起来,之后又挂断了。这样执着地重复了三四遍,我想真是躲不过了,忙擦了擦眼泪,伸手接了起来。

对面传来了“妻”的哭声,边哭边说:“为什么会这样呢?你不是说要等我吗?你不是说那姑娘很理智吗?你不是说她对你毫无感觉吗?怎么一下子就转了一百八十度。”

我说:“你不也转了一百八十度吗?你的转变还不是因为看了我的遗书?我能给你写,为什么不能给她写,因为寄信时咱已离了婚,她和你的身份对我来说都一样。你能被我的遗书打动,她为什么不能?”

“妻”哭着说:“那你也得想想女儿呀,你这样,让她幼小的心灵要承受多大的伤害与打击呀?”

我哼了一声,说:“打击?伤害?那几天你不顾一切地与我离婚,何尝想过女儿,别人十份信就能将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击个粉身碎骨。”

“妻”继续哭诉:“你误解我了,我根本没打算跟别人走,只是想跟你离婚。我想,既然你背叛了我,我就要跟你一刀两断,我打算领着女儿单独生活。其它的话,都是刺激你的,目的是达到与你离婚的目的。”

这话既让我心生感慨,又让我有点半信半疑,那几天她那么急着与我离婚,难道仅仅是为了报复我?但真假都不值得考证,也不足为虑,我的情况明摆在这儿,什么都不能做了。于是,我说:“别说这些,现在一切都已迟了,你若愿意领女儿,就领走,不愿意的话,给我留下。”

“妻”不哭了,说:“好!好!如此——如此我就无话可说了,只能说你变了心,不爱我了。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不过,你也太费心了,兜了这么一大圈,才露出了本来面目,难得啊,难得!”紧接着,又说:“原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演戏,十几年来我还没有发现你有如此高明的演技,你不该去JM大学读英语,太屈才了,应该去电影学院学表演,那才叫对口呢,哈哈哈……”

这话可太让我伤心了,自己最爱的人对自己的误解,是最具杀伤力的打击,这种打击具有无限放大的效应,远远超出了我的承受力,我泪流满面地听着电话对面的辱骂,一言不发。我知道,为了她,为了女儿,忍是最好的选择。不仅这样,我一狠心,甚至又刺激了她一下,说:“骂够了没有?我还有事呢,忙着筹备婚礼呢,你要有雅兴,不妨来凑个热闹!”

闻听此话,“妻”冷笑一声,道:“好!我现在告诉你,我真要跟他走了,不过是你逼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逼的,我倒希望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几乎同时撂下了电话。结束了,结束了!我跟“妻”之间的缘分从此将成了无法扭转的过去完成时,成了记忆中的陈年旧事。

期末考试开始了,每隔两天考一门。虽说我复习得并不怎么太用心,但应对得还算从容,因为我的要求很低,及格就行。

一天下午,我躺在宿舍看书,看着看着,就困了。睡意矇眬中,似觉桌边的电话响了起来。我一惊,忙下意识地接了起来。电话不是别人的,正是“妻”的。对此,我并不吃惊,吃惊的是,她居然说她就在楼下,要我马上下去。我顿时目瞪口呆,这可怎么办呀?但愚钝的脑子远远赶不上向来快直的嘴的反应,口里竟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声“好!我马上下去。”然后手一抖就挂了电话。从床上下来,我心急如焚,不知所措。她的来意我是明白的,但事情太突然了,有点猝不及防,连个应对之策都来不及想。我脑子飞速地转着,边转边身不由己地离开宿舍。

宿舍楼前的一棵大白杨下,站着我想见又怕见的她,深黑色的紧身裤,深蓝色的裙式长大衣,领口系着一条鲜红的丝巾,丝巾上方是一张玉一般洁白但异常憔悴的脸。见我走来,她慢慢地抬起头,默默地把一束令人心痛的目光投来。看着眼前这个曾属于自己的美丽女人,我百感交集,哀从中来,无言以对,因为深深的遗憾、悔恨与彻骨的痛苦已将我本就笨拙的嘴堵严了,堵实了。急中生智,情急之中,我居然从这复杂而莫名的情感中迅速抽身出来,先咬了咬牙,然后用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斜着脑袋满不在乎地说:“这么大老远来,想必有什么重要指示,足下洗耳恭听。”

望着油腔滑调的我,“妻”面无表情地说:“别油嘴,出去走走吧。”

去哪儿呀?能去哪儿?!

我本不想跟她走,因为,我完全明白她此行的目的,无非是劝我跟她复婚,这怎么可能呢?不能!但是,若不跟她走,又恐她情绪失控,跟我闹将起来。这是绝对——绝对不可以出现的,校园里人多眼杂,让同学们瞧见,会笑死我。无奈,只好将她领到了空旷无人的大操场。在这个广阔、寂寥的天地,她就是把我打个半死,也无人知,无人晓。

操场位于校园的西南角,用一道一米多高的铁栅栏围着,与校园其它区域隔开。操场虽大,但设施却相当简陋,简陋得有点名不副实。一座两层高的简易主席台,两边分列着几层用水泥和砖石砌就的阶梯看台。其它设施几乎全都没有,没有草垫子似的球场,没有塑胶状的跑道,只有一块黄土垫底、细沙铺面的土场子,和一副用角铁焊成的足球门架,上面连网都没挂。好在夏秋时节,北京雨水丰沛,能为这块面目全非的土场子及时披上一层绿茵,免得像裸奔似的。

从春天入学,一直到秋末冬初,每天早上,我准时在六点十五,来此跑步,锻炼身体。踏着脚下的纯天然跑道,听着双脚与地面轻擦的嚓嚓声,奔上个四到五圈,很快就能在节奏舒缓的运动中,把周身器官和细胞全部激活,把思想和情绪彻底唤醒,为一天的学习生活进行一次全面的热身。不过,最近已很少再来了。不仅很少来这里,连初来时的宏图大计“徒步走京城”也早已搁于一边。

操场的西墙是校墙,墙外是一片开阔的田野,夏秋之季长满了绿油油的庄稼,而眼下就只见一片萧疏的土黄。土黄的大地上,一根根耸成蛋卷状的玉米秸杆在寒风中抖动着。与“妻”无言地走着,一直走到操场中央,才不约而同地缓缓停了下来。望了望西沉的夕阳,“妻”先开口说:“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真得很对不起你,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错了,先错后错的都是我,你何错之有。”我说。我已想好该说什么了,那就是既不让步,又尽量不用过火的言辞刺激她,这么大老远来了,不容易啊。

“希望我们能重新开始,咱们——咱们复婚吧。”“妻”眼里湿漉漉的,诚恳地说。

“我说过,我爱上她了,以前碍着你,现在不用了,而且,她也爱上我了。你还是走吧,国外有多好,那个小伙子有多爱你啊。”我将错就错地说。

“唉,你怎么这么不理解我?事情哪有那么简单。那几天,跟你离婚是真,但跟他去澳大利亚绝对是假,我是想以此来刺激你,达到与你离婚、惩罚你之目的。我根本就没打算走,与你分手之前,已做好了带着女儿,独立生活的准备,我有工作、有收入,能自食其力。”“妻”认真地解释说。

“晚了,太晚了,以前我和她是假的,现在成真的了,假戏真做了。她已答应嫁给我,我们已经——已经木已成舟了。”我说。

“我不信,你骗我,哪有这么快呢,才几天时间呀?”“妻”边说,边摇着头予以否定,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呀,甚至都没想到她会主动找我,哭着喊着要嫁给我。”我装作无奈地说。

“那你让我见见她,我不信,你肯定在瞎编,为什么要编这些东西呢?”“妻”要刨根问底了。

“不是编,是活生生的事实。事实胜于雄辩。”看着长长闪动的睫毛,我满脸认真地说。

“那你把她领来,让我见见,看我当面问她几个问题,揭穿你的小把戏。”“妻”微微努出一丝苦笑,说。

“那怎么行呢?万一你一时冲动,接受不了,跟她打起架来怎么办?”我无奈地说。

“不会的,如果她真的爱你,那我就成全你们,我不会这么赖着,你是了解我的。”“妻”说。话音未落,泪水就轻轻地涌了出来。看得出,虽说她表面上不愿承认,但心里仍然很伤心。她心眼实,已有七八分相信了,只是口里硬撑着,似乎在故意欺骗自己。

“那好,就让你们见见面,”我叹了一口气,说,“说好啦!不能冲动,那女孩子没错,她并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有什么怨气,尽管冲我撒好了。”

“放心吧,我怎会做出那种事情,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妻”说。

我说声“等一等”,就赶快离开了操场。

“哎哟,这可怎么办呀。”我犯愁了,吹牛皮太盛,吹塌扇面纸了。

显然,圆这个场,得赶快拉个女孩儿,与我合作才行,但谁愿帮这个啼笑皆非的损忙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匆匆来到教学楼前,望着三三俩俩进出门厅的同学们,我急得抓耳挠腮,不知所措。就在此时,迎面走来两位女孩儿,一位是一班的肖雅,一位是七班的李静,两位都很漂亮,也跟我较熟,学交谊舞时还与我搭伴练过几次。

我有病乱投医,来不及多想,就一步上前,拦住她们,开门见山地说:“来!你们两个,快跟我来一下,有点要事相求。”两女孩儿十分惊奇,面面相觑着,说:“大哥有啥事呀?这么神神秘秘的。”我说:“一点小事,举手之劳。”说完,不由分说,拽着其中一个就走,另一个也情不自禁地跟了上来。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不顾男女有别,生拉硬拽一个异性。我太着急了,一切顾忌都来不及细想,更不懂得去避讳。

三人转过教学楼,来到一棵可以藏身的大柏树下,立住了步子。我看看左右没人,忙长话短说,向她们简单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恳请她们务必帮上这个忙。两位一听,都直摇头,说这样骗嫂子,于情于理皆说不过去,无异于造孽,断不能干;况且,若被识破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说,哥也不想如此,但身体不行了,不这样,该怎样呢?这是善意的欺骗,对嫂子有好处,让她早点远走高飞,有个放心保险的依靠,也算成人之美,行了善事。

两位低下头,不言语了。

我更加焦急,担心时间一长,“妻”等急了,会直接寻来。那样,可就露馅了。

我急得满头大汗,用乞求的口气说,帮帮忙吧,就算哥这辈子最后一次求你们,还不行?啊?

见我真急了,两位不由得抬起头,相视了一下,说:“哥,你让我们谁帮你呢?”

我喜出望外,兴奋地说:“谁都可以。”

肖雅看了一眼李静,说:“还是我去吧,我帮大哥把这出戏演了。”说完,就跟着我向操场走来,边走边担心地说:“万一演得不像,让嫂子看出破绽怎么办?”

我说:“你少说话,拿不准的话千万别说,吃得准的话要果断地说,狠说。再就是,多看我的眼色行事。”

转过北食堂,就是操场,我吩咐肖雅快挽住我的胳膊,入戏。肖雅差点笑出声来,忙抢上一步,伸出双手,紧紧地挽住了我的一只胳膊。

残阳斜照,寒风萧萧,操场上更显空旷,是那种旷世的空旷,犹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天地之间,只有我心爱而又可怜的“妻”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微抬着头,无奈地遥望着远方的夕阳。那副美丽的背影,依然是那么楚楚动人,但今生今世我已无力拥有了。也许,也许今日就是此生最后一面。我和肖雅迈着又轻又碎的步子,慢慢地向她靠近,生怕惊动了她。

距她几步远的时候,两人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妻”慢慢地转过身来,望着我俩,憔悴的脸上现出了深深的愕然与悲哀,长长的秀发闪着淡淡的金光,时而无聊地随风飘起,时而失落地随风落下,时而心不在焉地拂在脸上。我忍不住一阵心酸,一阵心痛,暗骂自己“真******不是人”。身边的肖雅紧挽着我的胳膊,把半个身子都靠了过来。

我轻轻地摇了摇紧依在身如小鸟一般的肖雅,说:“她——她——”

“妻”紧盯着肖雅的脸庞,仔细地打量着,眼角再次升起一抹晶莹的东西,并慢慢滑向疲惫而苍白的脸庞。那对丰美的双唇也随之抖动着,如风中的树叶。

我侧目看了看身边的肖雅,竟满脸幸福,还微闭眼睛,一副沉醉和归属的样子。我不由得暗暗佩服这女孩儿真是演戏的好料。

“妻”嘴唇动了几下,似要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俏丽的脸被一种从未见过的迷茫、痛苦、绝望和愤怒的神情扭着,连眼睛也变成了一对深不可测的井,似要将眼前这对令她讨厌的男女摄进去,并融掉。

山雨欲来风满楼。我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忍不住胆怯地低下了头。

时间凝固了,空气也凝固了,只等着风暴的降临,但风暴始终没有来。

耳边响起了脚步声,沉重而急促。

但越响越远,越响越轻,逐渐完全消失。

“妻”走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干,就走了。

我慢慢抬起头,转过身子,望着眼前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走了!这个与我携手走过十几载风雨的女人,就这么走了,是被我如愿激走的。

走了!带着旅途颠簸的劳碌,带着水落石出之后的深深绝望与痛苦。

走了!她所留下的,只有印在风中,印在夕阳中,印在我孤苦无告心里的背影。

在我的注视下,在风的注视下,在夕阳的注视下,她修长的衣角不时左右晃动,她长长的青丝,也在依稀飘舞。“妻”的步子很快,眼看就要离开操场了。忽然,身子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但随后又立即挺了起来,向前而去,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自导自演的这出戏成功了,赢得了需要的票房,也意味着“妻”这个唯一的观众,完全被这出现场直编、即兴上演的假戏迷惑。唉,善良的女人啊,你永远都那样轻信。

身边的肖雅,眼里已噙满了泪水。

她忧伤地说:“这样对待嫂子,是不是太残忍了!我这心里呀——,唉——。”

我忙安慰道:“没关系,这是演戏。谢谢你,肖雅,不仅我要感谢你,将来你嫂子也会感谢你。”

“那我走了,哥。”肖雅说。

“你走吧。”我说。

肖雅一离开操场,我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身子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就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间隙,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我一愣神,猛一回头。

天啊,怎么又是“妻”?!

她从哪里来,从天上掉下来?!

“马上就要新婚,做新郎官了,还哭,是不是高兴的?嗯?我的新郎官大人。”“妻”笑眯眯地说。

完了!全完了,让她识破了。她怎么竟会——哎哟,这可怎么办呀?

我急得大叫一声,瘫倒在地。与此同时,耳边“咚”的重响了一声。

天啊,我怎么掉在了地上,原来是一个梦啊!

我一手揉着泪水婆娑的眼睛,一手托着冰凉的地板站起身子。与先前一样,除我之外,宿舍里空无一人。是梦,没错!我忍不住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