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淌过青春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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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昆山玉碎

第59节昆山玉碎

此种处境,由不得我再作多想。于是,不等妻说什么,就喃喃自语:“原谅我吧,下不为例,我是爱你的,你知道。从今以后,我要用数倍于从前的爱的行动做给你看。”

妻把信封一扔,说:“爱与不爱,你心里最清楚,事实胜于雄辩,我也不会勉强你,但我相信他是真心爱我的,他为我付出的你能做到吗?”

“怎么做不到,难道我为你付出的还少吗?以前暂且不说,就说现在,去北京读书还不是为给你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我有点不服气。

“为我?你看看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我吗?你以前也为我做过事,拿来和现在的比比,让事实说话不是更好吗?”妻说。

“反正我爱你是真心的,比也好,不比也好。若不爱你,你跟我离婚,不是正中我的下怀了吗?”我说。

“我觉得你已经没资格再谈爱这个问题,什么是真正的爱,忠贞不二才是。现在,我倒觉得,信里那个人做到了,而你却没有?”妻反驳我说。

“怎么没做到,都十几年了,有目共睹,也许做的还很不够,以后多加努力不就行了。相信,我会做的比那个小伙子更好。况且,他爱你,可你却并不爱她,这话你是说过的。”我耐心地劝她。

“我爱不爱他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爱我,既然我爱的人背叛了我,我为什么不能去选择爱我的人?”妻语气和缓,但字字句句却传达着一种坚定和不容置疑。

“唉,让我怎么说呢?这样吧,先别说了,咱们好像都不冷静,等冷静下来,再谈,再做决定好不好?如果你真要觉得重新选择,对你更好,更有价值,我也不会勉强。这么多年,确实让你受苦了,几乎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即便现在,也只给口头承诺,并无多少实惠。”我边劝边流着眼泪,不知不觉间,就泪流满面。

泪水弥漫了我的眼睛,也盈满了她的双目,两人好久没再说话,一任泪水无声地淌着,再淌着……

这天,夫妻俩谁也没有说服谁。我本打算在家里再呆两天,以求与妻和解之后再回北京,但她却不停地催我快走,说我的话她会认真考虑的,还说我呆在家里不仅与事无补,反而平添许多尴尬与冷清。我想她说的也对,呆在家里,两人都冷冷的,实在没啥意思,不如暂时离开一会儿,让她静下心来好好掂量掂量。妻是个聪明人,孰轻孰重,应该能想清楚。

返校后,我更加心情沉重,终日神思恍惚、七上八下,觉得冥冥之中,一种大事不妙的前奏正一步步逼来。我不明白,事情怎么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摆脱了因划婕而致的烦恼,马上又招来了妻给新添的更大苦恼。不久,我接到一件特快专递,信封上的邮戳和字迹告诉我,是妻从千里之外寄来的。拆开一看,果然是她的,而且,我最担心的结果终于出现了。在信里,妻坚决而不容商量地提出,要与我离婚,还草拟了一封离婚协议,让我在上面签字后,立即拿回老家,把手续办了。

在协议中,妻提出,目前夫妻共有的财产全归我,她只带着女儿,离开这个跑风漏雨的家。看了信和协议,我惶恐不安,但又实在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总觉得她好像在跟我开玩笑,吓唬我,试探我,十几年的感情岂能说完就完。我将离婚协议随手一扔,马上给她回信,劝她千万不要开这种玩笑,我脆弱的心脏和神经已不堪承受。在信里,我对两人十几年来共同走过的峥嵘岁月和历经的风风雨雨作了全面回顾,对彼此用心、用情、用爱一起创造的那些甜蜜日子进行了重温,以唤醒她对往事的美好回忆和留恋,打消她这种在我看来古怪得有点匪夷所思的想法和做法。

信寄出后,虽说心里依然忽上忽下,但我并未多加考虑,我相信自己的努力可以凑效,我了解她,也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一周后的一个上午,又一封特快专递来了。令我惊讶的是,与上次那个信封相比,此次的还鼓鼓囊囊,像个半充气的气球,按上去松松垮垮、软软绵绵。我心里更乱,惴惴不安地猜着里边所装的东西,但百思不得其解。在揭开这个神秘的谜底之前,我想最好还是找个身边无人的地方再拆吧。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我插****,翻身上床,还多此一举地拉上了男生宿舍里唯我独有的布帘子。

看着这个深蓝色的大信封,我忽然心跳如鼓,一种凶吉难辨的焦虑与紧张,瞬间就如融化的钢水一样,浇在了心上,我忍不住亮着嗓子“啊”了一声,才稍稍好受了些。之后,又闭上眼睛,默默地祈求上帝保佑,保佑事遂人意,千万不要出现那种要命的结果。祈祷完毕,才小心翼翼地撕起信封上的那个胶封。由于用力不匀,在撕去胶封的一刹那,另一只握信封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这一抖不要紧,一团碎碎的纸屑忽如雪花一般喷了出来。我好奇地拣起一片较大的碎纸,仔细一看。

唉,不看则已,一看就顿时脸色惨白,冷汗淋漓。天啊!竟是不久前我写给她的信。完了!真完了!我的心开始栗抖,手里的信封也随之不停狂抖,周围的一切也都飞速地旋转起来。在头晕目眩中,我眼睛一黑,一头栽倒在被子上,失去了知觉。过了一会儿,我终于艰难地再次坐起身来。然后,拭了拭脸上的泪水,捡起床上的信封,翻手一倒,将袋里的纸屑如面粉一样,倒了出来,耸成一个白色的小堆。小堆中,有一小块完整的方形纸片半隐半现。我忙拣起来,急切地展开,这是两张沓在一起的白色信纸,一张是一份新的离婚协议,与上次那份无异,另一张是一份信。信写得很短,但秀丽的字迹却再熟悉不过。

枫:

我只能,且只能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你的信我已看过,尽管对多年来我们之间的情感了如指掌、记忆犹新,但我还是被你的诚恳与忏悔所感动。我是流着泪读完信的,为我们曾经拥有的甜蜜与幸福而激动,也为目前出现的无可挽回的结局而痛心。我在不停地问自己、问上苍,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同时也不停地劝自己:原谅你吧,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而我们已携手走过十四年。但我的理智却又不时清楚地、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不!是警告我:不能原谅你,因为你思想的异变是行动进一步越轨的先兆,尽管我坚信你截至目前和她并无出格之举,但你也告诉我,那皆是因为她太理智的缘故。换句话说,如果她不理智的话,你们现在能够清白吗?况且,来日方长,你怎么能保证日后不“旧病”复发?我怎么能相信你所言的今后下不为例呢?

在信中,你反复向我发誓,决心从今往后以此为鉴,真心实意从思想上、行动上善待我一生。对你的肺腑之言,我丝毫不怀疑其中的诚意,但你想过没有,当年谈恋爱时,你不也这样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吗?但为什么现在却又明知故犯呢?可见,海誓山盟是多么得苍白无力,无非是一张过期支票,不值一文。你想一想,我能再次相信吗?相信则意味着可能再次上当,难道不是吗?退一万步说,即使你真得从今往后对我再无二心,我们之间还会和好如初吗?你的背叛已在我心灵上投下了一道永难抹掉的阴影,与你在一起,我每天都生活在这个可怕的阴影之下,能愉快吗?这对我公平吗?也许你觉得我在故弄玄虚,夸大其词,或者是小题大做,那好,试问如果我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会原谅吗?你会一如既往、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地善待我吗?俗话说得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想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应该这样,分手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做,你我都会痛苦,但这是短痛,继续生活在一起,双方都别别扭扭的,则是长痛。长痛不如短痛。

枫,我们就好聚好散吧,我们的缘分已尽,何必再勉为其难、貌合神离地硬扭在一起呢?尽管如此,我仍会永远记着你的,因为你是撼动我灵魂走进我思想深处的第一个男人,当然也是最后一个,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对任何男性产生真正的情感,包括他,我会以现实为重,物质为重,其它轻之。其实,人生在世,有这么一次真正的情感经历也就足够了。让我们共同珍惜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共同缅怀曾在一起的美好日子,潇洒地挥手再见吧。至于你目前的痛苦,我想应该是真的,但痛苦是成就非凡事业的动力。我一直认为,无论怎样,你都不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你应该以此为基,努力奋斗,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辉煌来。

关于那天在家时对你的过激行为,请你原谅。你不知道,当时我都要气疯了,也请你原谅我此次撕碎你的信。就说这些吧,望你尽快在协议上签字,尽快回来办手续,不要拖了,拖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也不是你的处事风格……

在泪雨纷飞中,我读完这封信后,再次一头栽倒在床上,失去了知觉。醒过来的时候,楼道里已是一片嘈杂了——午饭时间已到。很快,有室友在室外敲门了。我赶快擦干脸上的泪痕,下得床去,为他们打开锁了半天的宿舍门。室友们看着神色异样的我,以为我感冒了,都力劝我快出去买点药。我苦笑了一下,将错就错地说,刚服了药,睡着了。之后,我想也没想,就再次钻进了挂着帘子的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知道,我和妻真要分道扬镳了。从此,事业、爱情两败的我,将永远生活在痛彻心肺的凄风苦雨中。对我来说,生命的延续无非是痛苦的延续。

可以预见,在这种与日俱增、无穷无尽的痛苦中生活,肯定会在某一天突然精神崩溃,沦为一个疯子,浪迹街头。若真到这一步,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唉,与其那样屈辱而毫无尊言地活着,还不如死了更好,干脆趁现在头脑清醒,还能为自己作主,干脆死掉算了,一了百了好了。想到此处,我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将那些碎纸片一点一点拣起来,装入信封。接着,又把妻的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确信完全领会其意,确信从中再找不到一点希望,然后马上就下了决心:好啊,既然你如此不信任我,不原谅我,那我就只能以死铭志,让我的死讯作为你和他远走高飞的贺电吧。悲愤之中,我把妻的信也撕得粉碎,装进了信袋。

宿舍里又空了,室友们都去用午饭了。我翻身下床,在那份离婚协议上,不假思索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紧接着,又一狠心,咬破右手食指,就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摁了一个被高度夸张的血指印。之后,我把滴血的手指伸入信袋,乱抓乱抹了一通,直到里边的碎纸被鲜血染红,及手上的血迹渐渐淡去。过了片刻,我叠起这张基本凉干的协议,装入了上衣口袋。在空荡荡的寝室,我来回踱了几圈,就有了主意,于是提起这个满是碎纸的信袋离开了宿舍。途径楼道的垃圾桶时,我随手一扬,就扔了进去。去哪里?回去呀!在北京火车站买了一张站票,颠簸了一夜,于次日早上我再次返回了不久前刚刚作别的老家楼台市。但我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民政局。在民政局的楼下,我打电话给妻,让她带齐证件,过来办手续。半小时后,妻来了。见到她,我不仅没有哭,甚至连少许悲伤都没有显露,有的是赶快结束彼此关系的坚定与匆忙,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淡定。我平静而客气地向她打了个招呼,就与她一起上了三楼。

半小时之后,一切都已办妥,这段历时十四年的感情、携手走过十个春秋的婚姻终于宣告结束,之后,两人各执一份属于自己的离婚证,一言不发地下了楼。在楼前的大街上,我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就直奔火车站。我不愿再与她说什么了,我想她并不需要,我唯一挂念的是可爱的女儿,可又实在没法向她告别,因为见面之后难免哭哭泣泣,拉拉扯扯。这怎么行呢,还是走吧,一走了之,一走了之!在火车站,呆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才坐上那趟驶往北京的直达列车。

到校的时候,正是第二天上午八点半,距第一节课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寒冷的校园里,同学们正一窝蜂、一窝蜂地涌向教学楼。我精疲力竭地回到宿舍,倒头便睡,一直睡到中午,直至被下课回来的室友们吵醒。但我既没起床,又没吃饭,翻了一下身,便再次睡去,直到晚餐时分,才再次醒来。在这天昏地暗的沉睡中,两天来的疲惫终于得以缓解。从床上爬起时,我感到了一种令人舒服的轻松与清醒。在连续两日的奔波中,我已对自己作了详细的“规划”,现在只管实行就是了。

晚餐时,我照例去了北食堂,依然坐在那张与划婕相隔不远的餐桌上,边吃饭边不时遥望她一两下。我曾无数次怀着一种膜拜女神的心情注视她,但此次则是怀着一种一去兮不复还的绝望面对她。想象着即将出现的结果,心里的辛酸与悲凉便一阵浓似一阵。我忽然明白,正如妻所言,我是永远都不可能彻底忘记划婕的。十几年来的朝夕相处,对我的性情她已了如指掌,深入骨髓,她知道我是一个不易动情,而一旦动情就难以彻底摆脱的人。她早已料到,即便我与划婕永无瓜葛,也绝难轻易忘掉,所以才以志士断腕的勇气,做出与我分手的决定。此时的事实正好证明,我对划婕依然怀有一种不正常的、不应有的感情。

可见,对妻来说,做出与我分手的决定,是多么的具有先见之明,多么的果断和正确。想到此处,我忽然十分理解妻了,我所痛苦的不再是她的弃我而去,而是苦于自己今后那像海一般无边无际和像极夜一样漫长的孤独与沉寂。而脱离这种痛苦的唯一方法就是死,死是最好的选择,一死了得万般事。在我心里翻云覆雨的时候,不远处的划婕,则完全是个没事人的样子,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吃着饭,面容端庄优雅,神色平静安祥,一副细嚼慢咽、津津有味的样子,全然不知我是多么的茫然而绝望啊。

划婕的饭之所以能吃得从容不迫、有滋有味,一来是因为近来她好像被爱的光环笼罩得日月无光了——那个五大郎式的矮胖子像个跟屁虫一样,成天围着她转个不停,更将她托得如月宫的嫦娥一般。不过吃饭时并不陪着,可能是怕影响女朋友的胃口。二来是她周围的女“保镖”将她围得严严实实,刀枪都难以插入,根本无须担心我这个垂涎三尺的癞蛤蟆。但她也许没有料到,我的眼睛具有无坚不摧、无所不克的穿透力,千军万马之中,摄取她的花容月貌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室友老严见我眼睛老是游移不定,嘻嘻一笑,就撑开五指,在我面前比划了一下,并道:“哥,没事吧?怎么这种表情,可不敢吓唬弟兄们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凄然一笑,不自觉的答道:“会好的,会好的,会的。明天会更好!”我实在不明白老严所说的“好起来的”指的是什么,是指我此时忧郁纷乱的心情,还是指我与划婕之间尴尬的关系,因为我想他并不知道我的家庭变故。

离开食堂的时候,我必须得途经划婕所在的餐桌,我已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装作一副从容不迫、勇往直前的强人样子,绝不能给她留下一个绵软无力的懦弱形象。对!要做到目不斜视、旁若无人,让她觉得我并不在乎她。但可怜的我,总是在她面前言不由衷、出尔反尔,在途经划婕的一刹那,还是忍不住偏了一下脑袋,瞟了人家一眼。在我看来,美丽的划婕好似一块超强磁场,用一道道无形但无处不在的磁力,把我从头到脚都磁化了,使我这个可怜虫很难逃脱她的吸引。

这是好多天来彼此仅有的一次近距离相见,由于被一种莫名的惭愧、复杂的心绪,以及几件异常尴尬的事情所作用和刺激,此前每逢走在她身边,就不由得稍稍避开些。我的勇气早已灰飞烟灭,连近观一下她那娇柔俏丽玉脸的胆子都丧失殆尽。说来也巧,也颇为奇怪,就在这无奈的匆匆一瞥中,我清楚地看到,划婕忽也略略抬了一下头,然后又飞快地埋了下去,一副不经意的样子,一副聚精会神用餐的样子。见此,我忽又痛苦起来,忍不住在心里颤声说道:“别了,划婕,我的同学,来生再见吧!”

晚自习时,室友们一个个陆续去了教室,宿舍里很快就空荡起来,只剩下一个孤独的我。独处一室,我把自己的东西认真整理了一番。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不过是把一些曾视为珍宝的文稿从箱子里一沓一沓地翻出来,处理掉。这是一些不同寻常的文稿,有我和妻相恋多年相互来往的信件,也有经贸大学之行的所见、所闻和所感。我一直想用这些素材写一本关于我和妻爱情故事的长篇小说,但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恐怕再也无法实现。其实,实现了又能如何,这年头谁还相信有真正忠贞不渝的爱情,我都开小差了,谁又能幸免呢?

我含着泪,飞快地扫视着,看一段撕一段,破碎的纸张破碎了我难忘的爱情经历,也破碎了我的心……我唯一留下的是那条洁白的围巾,这是我和妻爱情的信物与见证。我原打算将它也一并处理掉,但实在不忍下手,就临时决定:留下它,让它陪我走向天国,免得一路孤孤单单、冷冷清清。九点半以后,室友们都回来了,有的上床休息,有的出去洗澡,有的捏着嗓子哼起了小调。他们都是些头脑正常的快乐人,过着正常人该过的正常生活,不像我这个又痴又傻的情种,疯疯癫癫了将近一年,直至疯到穷途末路、疯到家了。我带好纸笔和买好的一支白烛、一个小打火机,向教学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