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吉祥三宝
一年一度的全市SW工作会议终于圆满结束。正如之前预感的那样，我那个自认为告别性讲稿，成为大会最耀眼、最吸睛的亮点，其质量和口碑也再次刷新了之前的纪录。连机构改革后一年来处处对我吹毛求疵的二张也给了高度评价，说这个材料是SW机构组建十年来写得最好的一个。要知道，二张曾不止一次在大会小会上发表说词，说“咱们的材料不如人家别处的，你们都说宁枫笔头子硬，我怎么不觉得？”不知此次为什么破例也叫好了。
但二张在叫好的同时，又说，材料之所以写得好，有作者的功劳，但最主要的是科长们提供的素材好，正如盖房子一样，把砖瓦、水泥、沙子全提供给了你，你怎么盖不出好房子？真是屁话！他那些科长们，除了请客送礼、迎来送往，屁事都干不了，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连黄口小儿都知道。再说，若照此歪理来推，难道不能得出“以前材料不好，是科长们提供的素材不好”的结论吗？二张为什么会如此指鹿为马、歪曲事实，唯一可解释的原因只能是，怕我以功臣自居，乘机向他索要待遇或提出什么他认为的非分要求。这也说明，无论我工作多么努力，多么有成绩，只要不送礼，一切的愿望都是徒劳的。
应该说，大会开过之后，年前就再没什么大事了。发足了奖金的正式工们，就可以安度即将来临的春节了。但一年来大半时间春风得意的二张，好像乐犹未尽，还想与职工们尤其是他孝子贤孙一般的科长们再乐一番。其实，他已没少乐了，从年初的机构改革一炮走红、走乐开始，一年来几乎乐翻了天，虽说因垒墙与隔壁的征费局闹矛盾让羞辱了一下，因拒绝门前摆电话厅、售书厅让市领导训了一顿，但小插曲是不影响二张龙颜大悦这一主旋律的。上半年一结束，圆满实现“双过半”之后，二张就乘兴领着他的大小科长们周游“列国”了。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游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直至逛出国门，逛到新马泰，逛到不胜向往、慕名而去的RedLight区，逛得一帮科长们都乐不思蜀了。听说，一出国门，尤其是一到那种区，二张就不把自己的身份了，高喊一声“同志们冲啊！”就冲了进去。当别人还在讨价还价时，二张就笑嘻嘻地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了。二张之下、众人之上的边主任，更是逛瘾十足，整整逛了两个月还意犹未尽，期间碰上有躲不开的省局大会时，便千里迢迢打飞机回来，会议一结束，就再次打飞机而去。面对这些逛野了心的、成天嚷嚷着让他领着再度出去一逛的科长们，二张笑迷迷地安慰说，细水长流嘛，饺子好吃，也不能天天吃呀。
现在，二张自己竟乐瘾犯了，那怎么办呀？依高参边主任揣测，二张与其说是乐瘾犯了，倒不如说是逛瘾犯了，但新春佳节转眼在即，出去是不现实的。于是，足智多谋的老边灵机一动，便献计说，搞个联欢会，大乐他三两下。说办就办，于是，一个贯名为“春节团拜会”的大型联欢晚会，在三两天之内，就步新年联欢会之后尘就大搞起来。新年联欢会完全是机关职工自娱自乐，但二张这次的“乐会”，不仅仅限于自娱自乐，还请来了几个在当地算得上知名的专业演员，为得是在规模上、力度上、层次上花样翻新，乐上一层楼。但联欢上，抢风头并创出最高chao倒不是那几个专业演员，而是几个市局机关那几个大小人物。
晚会自然在市局二层装饰豪华的大会议室举办。果然，在那几个专业水准较高的演员的助阵下，晚会精彩纷呈，高chao迭起，欢喜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不过，再热闹、再吸引的盛会也有让人叫疲的时候。晚会进行到一半时，人们好像不似先前那么眼亮了，连高坐于主席台上的二张也面露打哈欠之状。这个细微的变化可让善观风向的边主任补捉到了，于是，一个漂亮的响指就唤来了主持人。主持人过来后，边主任从兜里掏出一个粉红小本，撕下一张，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字，就递了过去。
主持人见多识广，非常擅长配合，一待上个节目结束，就款步来到围成一个圆的场子中央，用更加洪亮而令人激动的声音喊着说：下面，即将为大家表演的是一个非常重量级的人物，那么他是谁呢？这一嗓子喊的，瞬间就把全场人的胃口吊了起来。大家忍不住调整坐姿，做出一副拭目以待和洗耳恭听之状，紧随其后的，则是一阵阵猜猜测测的窃窃私语声。见此，主持人再次喊了一声：大家猜一猜，他是谁呢？边主任忙对身边的副主任许主任小声说：张局长！许主任立马得令似的鹦鹉学舌说：张局长！经许主任这一扩音，全场马上就“张局长！张局长！张局长来一个！”地响成一片。
在叫声、吼声、欢呼声、掌声，以及主持人隆重的介绍声中，二张眉开眼笑地从台下走来，来到主持人身边，接过了话筒。天啊，二张竟为大家表演的是《天仙配》选段：夫妻双双把家还。唱天仙配绝对不能独唱，得找个女的与之搭档才行。二张刚说了一声，“我为大家唱个天仙派选段”后，现场立马就蹿上一个自告奋勇与之合作的女人，谁也？机构改革后新任市局机关某科的女科长杨平是也。杨科长来于基层一家征收单位，体态非常胖，胖得比东方之珠的那位肥姐都胖，此其第一特色；其第二特色，是善说那种话，甚至还会表演一两个那种动作。
在那次声势浩大的机构改革中，老二打着优化干部结构的旗号，从基层引进了一批在言行与工作行为上完全不同于市局机关干部的新品种。胖女人杨科长就是应运而生的其中之一。关于杨科长，曾有个非常经典的笑话。盛夏的一天，杨科长坐在科室跟同事们聊天，边聊边不停地抖着裙子。一男同志小段见状，开玩笑说，抖什么，越抖越热，还不如脱了凉快。杨科长应声说，我里边什么也没穿，不能脱，不信，你看。小段还来不及答话，杨科长就手脚麻利地撩起了裙子。众人大惊，忙说，信，信！但众人的说话速度怎比得上她撩裙子的速度。话音未落，一团黑白分明的东西就飞了出去。众人大惊失色，炸锅似的四散而逃。从此，这位杨科长就成了人见人敬的大名鼎鼎的大人物了，全市SW系统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市局的新年联欢晚会一般是在下午举办，晚会之后，就是一年一度的机关干部集体聚餐。我的意思是说，不久前的那次聚餐也是如此。酒席宴上，有个不成文的小规矩，就是那些性格外向、爱好展露，以及希望引起领导青睐并获得“进步”的职工们会自发地向领导们进酒。这个胖胖的杨科长也谙此道。在那次聚餐上，她也不甘人后地端了一杯酒来到局长们的包间。敬酒的规矩，自然是先官大后官小。杨科长摇摇晃晃地走进包间后，先用大大的眼睛扫了一下全场，就来到第一目标物二张身边。杨科长在市局机关首屈一指的粗放，局长们自然早已如雷贯耳，所以一见她进来，就本能地捏了一把汗，甚至还有点胆怯，一手提拨她的二张自然也概莫能外。见杨科长走过来，二张忍不住放下筷子，正了正身子。杨科长胖胖的脸满脸堆笑，像无数支碎花在迎风怒放，说：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敬请领导喝杯酒。不知为什么，向来能言的二张竟一时语塞，什么也没说。女科长见状，马上就来了第二句：领导不喝我的酒，莫非嫌我长得丑？这下，二张就是有话，也不好说了。胖科长好像有点纳闷，她不明领导为什么既不跟她喝酒，又不接她的话茬，情急之下，第三句话也脱口而出：领导在上我在下，想×几下×几下。哎哟，此语可不得了，满桌的局长们顿时就笑了个东倒西歪。
大名鼎鼎的杨科长自告奋勇跑上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二张对唱天仙派选段。见此，大家自然不会不明白，随之而来将是怎样一出难得一睹的好戏。于是，一个个乐得群情激奋，拼命地鼓起掌来，胆大的还喊了起来：好！好！好！其实，唱是没有笑点的，唱得再好，也不过赢得几片掌声、喝彩声。但胖科长一上场，谁都知道笑点将会出现。果然，胖科长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使笑点层出不穷。之一是，胖科长一定要让二张拉着她的手唱，像个夫妻的样；之二是，唱到“伸手摘下花一朵，我为娘子戴发间”这句时，胖科长一定要让二张亲手给她插一朵花，并把头伸到了可以插花且不得不插的位置；之三是，唱到“比翼双飞在人间”句时，一定要让二张立在她背后，伸出双手，扶着她，像泰坦尼克号的男女主角那样，做出一个双飞的姿势。
《天仙派》选段的《夫妻双双把家还》总共没几句，也唱不了多大功夫，但却在瞬间就把人们推向了晚会欢乐的巅峰。一帮SW干部，又拍手，又跺脚，又晃脑袋，更有甚者几乎要捶胸顿足了。桌上的瓜籽一片一片地哗啦着，被乐得不知所措的人们弄翻到桌下，喝水杯也不时被打倒几个，闪闪烁烁的水花四散飞溅。
更往死笑的还在后面。二张和女科长刚表演完，下得台去，主持人还没走到场子中央来报报幕，斜刺里乐翻了天的几小摄人，就异口同声地喊上了：边主任！来一个！！边主任！来一个！！来一个《傻妹妹》哇！来一个《傻妹妹》！！顿时，喊声、附和声、拍手声、起哄声响成一片。谁都知道，边主任最爱唱、最拿手的歌是《傻妹妹》，歌厅里唱，元旦晚会上也唱，平时工作之余，也念念不忘地哼哼着唱。所以，众人自然想在此时此刻聆听一下他这首正宗的《傻妹妹》。边主任唱这首歌本来就让人好笑，四十好几的人啦，还成天傻妹妹个不停，不让人笑才怪呢。但更让人发笑的是，刚刚下得台去的胖科长再度卷土重来，说要为边主任伴舞。这下可有好看的了，在众人山呼海啸一般的狂欢中，胖科长将自己浑身上下的肥肉一块不剩地全部调动起来，哗哗哗、刷刷刷、啪啪啪，都把人们晃得眼花潦乱了。
读者朋友，请原谅我肚子里这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模声词吧，太贫乏了，只能用到这几个。如果不足以描写，您不妨调动一下自己的想象力，想上几个。胖科长的舞技不知用什么来形容，说跳得好吧，可实在没有多少美感可言。你想想，那么胖的身子，即便跳得再好，也无法体现出舞蹈之美。说跳得不好吧，可人家一招一式，又很像回事儿。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还真的不好说，我只觉得，场子上像有一个巨型陀螺在高速旋转，像有一个大气球在满地打滚。职工们笑，台上的局长们也在笑，尤其是二张，笑得连五冠都挪了位。估计他也没有想到，在他手下，竟有如此多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儿、可笑之事、可笑之人。
此后，是一首《吉祥三宝》的歌曲，唱得人很正规，听得人也很正常，并没有引发笑声。其实，大家也笑不动了，估计再这么来一下，没准会有人当场笑死。不过，受此歌启发，马上就有人将刚才上台表演的二张、边主任、胖女人杨科长形象地称为“吉祥三宝”了。仔细想想，也真是这么回事，这三个人今晚的表演可真是难得一遇的“吉祥三宝”啊。不过接下来，更出现了一个宝贝，只是这个宝贝没有被归为刚才上台的“三宝”中，实为美中不足。
这个三宝之外的宝贝，当是办公室的许副主任了。许主任也从基层来，也是在机构改革之中来的。不过，许主任的学历并不低，听说是省财专毕业，还戴着一副文质彬彬的近视眼镜，但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在基层待久而耳濡目染所致，他那种话竟多得不计其数，信手拈来就是一串。初来时，有一天见我伏在桌上看书，就凑过来说：“大秘书忙什么呢？”我说：“没啥忙的，看看书。”随后，我随意反问了一句：“许主任忙什么呢？”“我嘛，更没得忙了，”许主任说，“白天瞎×忙，黑夜×瞎忙。”
还有一次，见我手里捧着一本英语书在发愣，就说：“怎么？我的秘书哥，学鸟语呀？”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许主任在办公室宽阔的地板上绕了两个圆圈，又折向我说：“好，既然是学英语，那我考你一个英语题。”我还没说什么，他就开始像一个在农村玩杂耍的卖艺人那样，绕着办公室又转了两大圈，边转边说：“来呀，这边瞧，这边看呀，我要给咱们的高材生出道难题啦。”对许主任此方面的卓越才艺，办公室的弟兄们已耳闻目睹过多次，所以他一招呼，都不自觉地放下手里的活，把看西洋景一样的目光好奇地投向了他。这下，许主任更得意了，清了一下嗓子，说：“这个题是这样的，这样的，唉，说×不清，干脆写算了。”说着，捡起旁边那块小白板和黑笔，刷刷点点就写开了。在众人表情丰富的等待中，一分钟后，大功告成的许主任手举黑板说：“看！看啊！”边说边举着手里的小黑板，再次转起了圈。转过两圈之后，停了下来，面向大家说：“第一，这个题只能用英语来答；第二，这是个选择题，只能用A、B、C、D、E、F、G等26个字母来作答。”
众人一看，上面写着：□呀，好大一个□呀，赶快往进□呀，一头塞到□呀，使劲往出□呀……众人看了半天，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见此，许主任不奈烦地说：“唉呀，唉呀，这么一道简单的题目也做不出来。用ABCDE填空不就行了。”此一点拨，众人顿时恍然大悟。紧接着，便一个个哄笑起来。见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许主任更来了劲，屁股一噘，就啪啪啪地放起了响屁，边放边说“我这屁是高钙屁，一屁顶过去五屁。”哈哈哈……
像这样的笑话，许主任每隔三两天，准能给办公室弄来一个，逗得众人大笑一阵。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人，甚至与之类似的人，还不在少数，机构改革之后市局机关至少达到了五分之一。对此，老职工们说，基层上来的人胆子太大，素质太低，脏话不离口，粗话不离嘴，污言秽语，吵吵嚷嚷，还不时胡作非为，把个机关弄得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在此，我也得向您声明，我绝对不是说基层上来的同志都是这个德性，而是说二张唯钱是图，在选人用人上并没有把基层的好同志选上来。但二张却不这样认为，每每听到这样那样的笑话，就哈哈大笑着说，基层的同志呀，就是心直口快肠子顺，你听那话说的，多么朴实无华、通俗易懂；那事办的，一干二脆、利利索索，真是纯粹的劳动人民本色啊。
考虑到许主任以往不俗、不寻常的表现，所以一见他有节目表演，满场人就无不报以期待和起哄的掌声。但许主任好像并无什么新玩意儿可供，歌很普通，是一首《大花轿》，唱歌时的表情也一本正经，远没有往日那种准备出洋相时惯用的作派。正当大家失望之时，许主任忽然唱起了“抱一抱啊，抱一抱，抱得妹妹上床了。搞一搞啊，搞一搞，搞得妹妹肚大了。”这更不得了，脏话具有惊人的感染力，一下就把全场人逗得嘴歪到了耳根。但许主任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用篡改的歌词往下唱着，依然是那么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