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烈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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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神秘人物(2)

在车站等了好久,察看过几趟罩着帆布篷客运汽车,都没见到师长要他接的客人。又一辆从归绥开来的长途班车进站了,这是一辆装着铁皮车厢,有窗有门的专用客运车。冯成杰站在车门前,两眼盯着每个下车的人仔细辨认,终于看见了一位穿灰布长衫、戴宽边眼镜的瘦高个中年人,他迎上去问:“您是南先生吗?”

“是,我是南汉宸。”

“祁师长派我来接您,车子在那边。请!”冯成杰行过军礼,从客人手里接过旅行包,陪南先生走过来坐进了小轿车。

祁师长等在院门外迎候客人,两个人紧紧握住了手。祁师长说:“真是贵客难请啊,总算把你等来了!”

南先生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北平一别才几年,祁兄怎么有了白头发了?”

“彼此彼此,您也黑了瘦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携手走进了院门,那股亲热劲,如同久别重逢的亲弟兄。祁师长陪着客人走进堂屋,南先生神秘的眨了眨眼睛说:“祁兄,实不相瞒,我是受中共中央的派遣,来给傅作义长官送毛泽东主席的亲笔信的。可是个‘危险人物’哟!”

“放心,在祁某人这里,你是最受欢迎的稀客!”祁师长说着转身回到门口,喊来冯成杰说,“从现在起,你派护兵给我守在院门口,除了刘参谋长,其他来见我的人,都让他们到楼上的办公室去等候。”

“是!”

安排好护兵,冯成杰等在院子里听候召唤。刘参谋长来了,直接进了堂屋,他和南先生以老同学相称。堂屋里,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站在院子里的冯成杰,只听到了两个反复出现的词语:团结合作,抗日救国。

傍晚,为客人接风的家宴结束,祁师长、刘参谋长陪着南先生,回到堂屋里,那里又传出了喃喃细语和爽朗的笑声。

夜幕降临,冯成杰正坐在耳房里擦拭手枪,刘参谋长走进了耳房,他看着拘谨地站在面前的冯成杰说:“随便点,坐下吧,咱爷儿俩说说话。”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这位师级长官,中等个,国字脸上显出络腮胡茬子,平时总是面带笑容,冯成杰看见他,就会想起家乡南郭寺里的弥勒佛。新兵训练期间,他常去新兵营,还讲过《侦察要领》。听老兵说,他本是个水利专家,“九一八”事变后弃工从军。先在傅作义将军手下当副官,协办河套地区兴修水利的事务。他为人正直、处事果断、对军事也颇有研究,傅将军就委任他担任了独立师的参谋长。在独立师,他深得祁师长的倚重。他还有个脾气,对当官的严厉、对当兵的宽厚。在中下层官兵中威望很高。

刘恒夫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问:“听说你文化程度不低?”

“也不高,只念完高中。”

“哦。”刘恒夫点了点头说,“你一定考虑过立业的事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最想干事情是什么?”

“教书。”冯成杰脱口而出,“我只想把我的老师用毕生精力办起来的学校,办下去,办好。”

“嗯,办教育是件大事,它能启迪民智,喊醒国民,能为国家独立富强造就人才。但是,从目前中国的情形看,不抗日就要亡国灭种,不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国门,咱什么事也做不成。既没你放书桌、搁粉笔的一席之地,也没我支测量仪、放绘图板的立锥之所。所以,眼下我们只能把救国放在第一位。要救国,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扛起枪来消灭日本侵略者。”

冯成杰默默地点了点头。

刘恒夫说:“说实话,我和你现在来当兵都是出于无奈。但是,为了中华民族不当亡国奴,为了将来你能安心教书,我能专心搞水利,目前,咱们只能在军言军,把兵当好。”

冯成杰搞不清刘参谋长说这些话的真实用意,但他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句句在理,于是顺口应道:“是!”

刘恒夫打开公文包,取出两本书递给冯成杰说:“在军言军必习武,咱还得搞得深刻些。我找了两本书送给你,想必你一定能读得懂。”

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了!冯成杰正愁没法打发值夜待命时干坐无聊的时间呢,有人给他来送书,胜于雪中送炭。他心里暗暗高兴,接过书看了看封面,一本是《孙子兵法》,一本是《步骑兵战术教程概要》。他说:“《孙子兵法》看过,这本《教程》没读过,我想,只要用心,我能读得懂。”

“好,你不但要认真读,还要写心得,一星期一篇,写好了交给我。”刘恒夫两眼盯着冯成杰的脸,一字一顿地说,“这也是祁师长的意思!”

“遵命!”冯成杰起立敬礼。

第三天清晨,祁师长派师部的联络副官,装扮成商客,陪着南先生去了赤峰,去拜访一位叫云泽的蒙古王爷。

送走南先生的这天上午,前线传来了一个坏消息,驻守在察哈尔境内的独立师的二旅,遭到了日伪军的重兵围困。师级长官们正忙着调兵遣将,部署解救二旅的战事,军营里又来了两个神秘的人物。一个瘦高个,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戴着黑色的窄檐礼帽。哨兵们叫他黑麻杆子。一个黑胖子,穿着一身华贵的宝蓝色的蒙古袍,戴着驼色宽檐礼帽。哨兵们叫他肥公牛。这两个人一到,就被一位副官带去,送进了副师长余汉章的办公室,整整一个下午再没露面。

猜测这两个人的身份、来意,成了警卫连的士兵们茶后饭余闲聊的话题。

“我看他俩像皮毛贩子。”

“肥公牛像,黑麻杆子不像。”

“军营里没有皮毛可贩呀?倒像是两个军火的贩子。”

“嗯,有那么点意思。”

第二天早晨,奉连长的命令,冯成杰挑选了十名精壮士兵,由他和连长亲自带队,来到了祁师长家。

岗哨布置也有些特别。院门外放了四个哨兵,门内还站了两个卫兵,都挎着美式冲锋枪;四个挎驳壳枪的护兵,站在堂屋屋檐下,分列在屋门两侧,连长和冯成杰站在近靠屋门的地方。

祁存哲端坐在办公桌前,邱丽娜忙着整理桌子上的文件。

军营里响过上班号,副师长余汉章、参谋长刘恒夫,带着那两个神秘人物来了,径直走进了师长家的堂屋。肥公牛走过时,一股刺鼻的羊膻味随他而来,那膻味留在院子里,过了好久,才渐渐散去。

说过客套话,屋门关上了。屋里传出唧唧咕咕的说话声。站在屋檐下的哨兵们只能听清反复出现的一个词:德王……德王……冯成杰做出了这样的猜想:这两个神秘人物,可能是那个叫德什么的王派来的说客。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屋里响起祁师长粗声大气的说话声:“请把话说明白点,你们的那个德穆楚克栋鲁普王爷,到底想干啥?想改弦更张和我们一道抗日,还是想继续卖国?想抗日,一切好说,想继续当卖国贼,一切免谈!”

冯成杰默默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沉默了片刻,屋里又响起了唧唧咕咕的说话声。又过了一段时间,祁师长的话语再次响起,是怒不可遏的痛斥:“够了,什么曲线救国?这是那些想当汉奸卖国贼的软骨头,给自己找的遮羞布!什么自治图存?是他德穆楚克栋鲁普不甘心只当蒙古自治军司令,还想学学溥仪,想当傀儡政权头目使的障眼法罢了!我祁某人只想做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做个战死沙场留忠魂的中国军人。决不会去干投靠强盗、背叛中华民族、出卖祖国利益的事情,更不会去给卖国贼当什么狗屁司令!他德穆楚克栋鲁普不怕辱没自己的祖宗成吉思汗,我祁某人还怕死了进不了祁家的祖祠!”

屋子里再次沉默,再次传出唧唧咕咕的说话声。反复出现的词语也变了,蒋委员长呀,攘外呀,安内呀,是黑麻杆子尖细的声音。

当啷啷,咔嚓!屋子里传出战刀出鞘的金属摩擦声,木制物遭到猛劈的破碎声,祁师长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的说话声:“谁再敢跟我提什么‘自治图存’,这把椅子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人各有志,谁愿意跟着德王干,自己讲!”

“师长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这是参谋长刘恒夫的声音。

“我也一样!”这是副师长余汉章的话语。

又过了抽三袋烟的功夫,祁师长擂响了桌子:“咱们独立师,什么时候怕过日本强盗?以前不怕,现在不怕,将来也不怕。我们的二旅一定能冲出日寇的重围,我们独立师哪怕战到剩下最后一个人,也不会卑躬屈膝的去投靠强盗。有种的战场上见!送客!”

肥公牛首先走出屋门,垂头丧气的好像一只丧家狗;跟在后面的黑麻杆子,鼻子里喷着冷气昂着头,好像一只斗败了还不服气黑公鸡。余副师长陪他们走出了院门,布置在院门口的几个护兵,跟随而去。

“嘭!”堂屋里,师长祁存哲又擂响了桌子:“想套弄祁某人,跟着那些亲日分子去当卖国贼,他看错人了!刘参谋长,立即给傅长官发报,把德穆楚克栋鲁普派人拉拢我们的情况,如实向他汇报。”

“是!我马上起草电文。”刘参谋长说。

岗哨撤走了,冯成杰还留在师长家院子里。他想,那两个说客,敢到刀枪林立的军营里买狗皮膏药搞策反,胆子可真不小!一个当班执勤的老兵告诉他,那个黑麻杆子是中统的人,他在卜嘉寺驻防的时候,在中统情报站见过他。看样子那家伙现在已经降了日本人了。

两个神秘人物离开的当天,独立师二旅在各路援军的策应下,冲出了敌军的重围。不出祁师长的所料,不久,在日寇关东军策动下,以德王为首的一小撮蒙古上层反动分子和大汉奸李守信沆瀣一气,搞起了一个名为“蒙古自治政府”的敌伪政权,在卜嘉寺举行过“建政”庆典后,协同日军侵占了察哈尔、热河全境,又向绥远扑来了。

师机关忙碌起来了,部队重新调动布防。

这期间,冯成杰接连受到了两封家信,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成天蔫兮兮的,看上去有些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