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烈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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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神秘人物(1)

时候已经是晚春。分配到作战部队的新兵,都被各旅团派来接兵的军官带走了。方正文带着分配给师警卫连的二十个新兵,带好武器,背起背包,和电讯班的学员一道,离开了小方城。成大壮、王希富都走在队列里,冯成杰牵着铁雪马,挎着盒子枪,背着狙击步枪,独自走在队伍最后。

电讯班的学员队伍走在前头,但带队的不是祁玉龙,而是另一位教官。祁玉龙到集团军总部受训去了。临走的时候,他曾神秘地告诉冯成杰,这次,他学的是破译敌方密码,是无线电通讯中尖端技术。什么是破译密码,冯成杰暂时不懂,也没有细问。

城外,树绿草青的环城树林里,还留着不少难民用树枝茅草搭建的窝棚。城外的高射炮阵地上,架在城墙上的高射机枪旁边,值班士兵的身影依稀可见。县城里,正街上被敌机炸毁的房屋,已重新修好。鳞次栉比的商号,大都开门营业。除了出售茶叶、布匹、日用百货的店铺,做粮油、皮毛、药材交易的商行,还有门面装修时髦的照相馆、理发店。街上行人熙来攘往,有不少穿长袍子的蒙古族同胞。许多刚刚赶到的难民,正在沿街乞讨。看见一队军人走过,满街的行人,都放慢了脚步,注目而视,目光中充满期待和希望。当那目光落到冯成杰身上的时候,他耳畔响起了刘参谋长讲过的话:“中国军人肩上扛着中华民族生存的希望!”他觉得肩上枪,顿时增加了百倍的分量。

冯成杰牵着马正往前走,一位年过六旬的蒙古族老妈妈,插过来拦住了他。老人家身穿破旧的皮袍,怀里兜着个婴儿,弯腰驼背,面容憔悴。她把手里的大木碗伸到冯成杰面前,老泪纵横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蒙古话。

一位逃难的汉族中年男子,主动走过来当翻译:“老妈妈说,日本兵霸占了他们的草原,几个鬼子兵钻进他家的毡房,要糟蹋她的儿媳妇,她儿子提着刀去救妻子,被鬼子用刺刀捅死了。儿媳妇扑上去保护丈夫,也被鬼子开枪打死了。她抱着这个不到半岁的孙子逃出来,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她求老总给她一口吃的。”

“这群猪狗不如的东洋野兽!”冯成杰切齿怒骂。他取下了挂在马鞍上的小布袋,那里面装着虎队长留给铁雪马的几斤黑豆。一群大人小孩呼啦啦的围上来,把一只只空碗伸到他面前,都喊道:“老总,给一点吧,给一点吧……”

冯成杰先给老妈妈装了一满碗黑豆,而后,给伸到面前的每个碗里都放了一把豆。“好人啊,你是个好人啊!”得到黑豆的人,离开的时候,都这么说。布袋空了,还有十多只空碗停在他面前。他喊道:“乡亲们,别着急,你们到西门外的粥棚里去等一等,到了饭口上,那里会给大家开饭的!”

难民们散开了。冯成杰牵着马去继续前行,走在他前面的两支队伍都已经不见了。他独自向西走来,走进了正街西头大门朝南、古树参天的独立师机关大院。绕过白杨树掩隐着那幢三层楼房,从背依高墙而建四座四合院中间穿过,来到占地面积更大后营。这里西边是军需仓库和修械所,东边有警卫营二三连的马厩和宿舍。回到警卫二连的韩三干正在军需仓库门口上哨,他领着他把铁雪马交给了官复原职的骑兵连长虎长贵。

冯成杰赶回警卫连营房的时候,正赶上连长带着新兵到师级长官家认门。来到了办公楼后面第二家四合院,连长说这是祁师长家,他从屋里请出了一位女军官给大家训话。女军官的穿着打扮有些特别,她穿的不是蓝布军服,而是草绿色的军用夹克;她没穿布鞋,穿的是高腰黑皮靴;一顶小船似的帽子,扣在卷发蓬松头上,脸上略施脂粉淡描眉,看身材扮相倒是个窈窕淑女,而她那稍显瘦长的脸、略高的颧骨,却把她排除出了美女之列。

连长说,她是邱秘书,是负责师级长官护卫工作的军官。

邱秘书表情严肃,讲起话来声音清晰洪亮、有条不紊。她讲的是警卫部队的地位和作用,当护兵、勤务兵应遵守的纪律和注意事项。冯成杰略加概括,头脑里又增加了这样一些信息:警卫兵好像人的头发和头盖骨,是保护部队首脑机关的队伍。当警卫兵要做到: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要有眼色、手脚勤、装聋子、当哑巴。警卫兵是一支军队的门面,大家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军容仪表。

离开师长的住宅后,连长告诉大家,邱秘书名叫邱丽娜,是祁师长的随军夫人。新兵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兵们提到师长爱美人时候,都会嘿嘿发笑。看到师长家屋顶上高高矗立的天线,护兵们心里又添了一个新的谜团。

当天下午,被任命为护卫排排副的冯成杰,奉派来给师长执勤。师长在家里办公,他和另两个老护兵,就到四合院待命。他正坐在耳房里看报,一个老护兵跑来说:“冯排副,邱秘书叫咱俩护送宋秘书上街理发。”

“秘书上街理发,也要派兵护卫?”冯成杰问。

老兵说:“她是个女的,不是一般秘书,是掌管机密的人。”

“哦!”

“宋秘书长得很漂亮。正像那些蒙古族弟兄们说的,她的美貌是天神的杰作,见了她不多看几眼,就是对天神的不敬!”

“啊?”

冯成杰感到好奇,整好装束来到院子里,见一位穿着浅咖啡色布料裙装,年方二十的妙龄女郎,走出了西厢房。他已经知道军官们因私事离开军营的时候,可以穿便服。老兵给他递了个眼神,他断定她就是宋秘书。这个宋琼确实是个美人,她高挑个,曲卷的黑发垂在肩上,身材窈窕丰满,面容妩媚白净,眼神里透出自信,暗含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峻。冯成杰看清这位军中美人面容的瞬间,不禁暗自吃了一惊。如果她的下巴再圆一些,右眉内梢处没有那颗暗红色的美人痣,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李珍玉嘛,怎么会这么巧?

宋琼从冯成杰身边走过时,也看了一眼挂少尉军衔的新护兵,似乎也打了个愣怔。走出院门,她放慢了脚步,回过头来问:“你贵姓?”

“免贵姓冯,叫冯成杰。”

“噢。”宋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加快脚步前头走了。

走上大街,走到的一家门面装潢豪华的理发店门口,宋琼示意护兵在门外等候,自己独自走进了店门。

冯成杰和老护兵无事可做,就坐在树影下的石凳上,闲聊起来。他从老兵的谈话中得知,宋琼是独立师保密站的工作人员。所谓保密站,其实就是一个拥有几部专用电台,几名专业通讯人员的军内情报站。五个工作人员全是女的,她们的公开职务都是秘书。因为正副站长先后成了正副师长的太太,又因为电台时刻都要有人值班,所以,电台都搬到了正副师长的家里。三个女秘书也跟着正副站长,分头住进了师级长官宅院。

老兵说:“你知道吗?宋琼是这个队伍中,唯一的一个听不到闲话的女人。”

“她人长得这么俊俏,能不让人说闲话,也真不容易。”冯成杰说。

老护兵接茬道:“谁说不是?你不知道,不是没人不想打她的主意,而是不敢。她屋子的门板上贴着告示呢,写着‘机要重地,非请莫入,违反规定,后果自负’话呢。也就是说,不经过她允许,谁敢闯进她的房间,她就可以开枪,打死了白死。”

“我已经看到了!”冯成杰点头。

就在这时候,重新就任师警卫营营长余大伟走出了理发店,当他一脚跨出门槛的时候,顶着一头肥皂沫,披着罩衫的宋琼撵上来,将一张纸币塞进了他的衣兜:“谢谢余营长,我的理发费已经付过了。”

“不就几块钱吗?你……”余大伟停住脚步说。

“谢谢您的关照,我不缺钱!”宋琼说着话转身离开了。

余大伟尴尬地走了,连护兵给他敬礼,也装作没看见。

老护兵说:“瞧见了吗?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争气,不和任何人粘糊,加上祁师长把她当做女儿一样护着,所以,才没人敢把她咋的。”

“能做到‘出污泥而不染’,实在难得!”冯成杰感叹道。

老兵又说:“别看她平时不哼不哈的,该硬气的时候,她绝不服软。前不久,军统绥远情报站和集团军情报处派了几个军官,来独立师检查保密工作,发现保密站送到师部的电报中,有几封没经抄写、带有密码的电报。余副师长为了给自己专门抄写电报的夫人开脱责任,和那几个军官串通一气,强令宋琼写检查,宋琼对他们说:‘诸位长官,我不管抄写电报的事,检查干吗要我写?硬要让我写,除非傅长官亲自给我下命令。如果需要的话,我现在就给他挂电话。我正想跟傅伯伯说说话呢,寒假里,冬菊学妹来看我,托我给她爹翻新的毛衣,已经织好带过去了,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有。我正想打电话问问这事呢!’那几个军官们被搞得目瞪口呆,无话可说了。他们想找个软柿子捏,没想到捏上了一只藏着绣花针的绣球。”

冯成杰说:“哦,她还是个绵里藏针人物!”

老护兵说:“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有人说宋秘书是一只老鼠都不敢咬的铁蛋,所以大家给他送了个雅号,叫‘铁蛋公主’。”

“哦!”

第二天早晨,冯成杰乘坐师长的专用轿车,来到了青南县城外的汽车站。从屋脊上残留的两条砖雕长龙看,这里原先应该是座龙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