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一夜沦为“风流将军”“不抵抗将军”，胡蝶是戏子，立刻成为“红颜祸水”，又是一组很搭调的复古桃色新闻。张的作风复不复古不谈论，肯定很当代，胡蝶是电影明星，摩登时尚人物，历来这样的组合最具轰动效应。
赵四不必说。朱五是当年北洋政府内务总长朱启钤的五女儿朱湄筠，也是张学良二弟张学铭的大姨子，即张学铭太太的五姐。她常与少帅跳舞，后嫁给少帅的秘书朱光沐为妻。赵四、朱五未置一词，解释从来没用，只能刷新头版头条。
胡蝶与少帅素未谋面，无端“中枪”，她当然激愤难平，立刻在《申报》上报表声明澄清：
蝶于上月为摄演影剧曾赴北平，抵平之日，适逢国难，明星同人乃开会集议公决抵制日货，并规定罚则，禁止男女演员私自出外游戏及酬酢，所有私人宴会一概予以谢绝。留平五十日，未尝一涉舞场。不料公毕回申，忽闻海上有数报登载蝶与张副司令由相与跳舞而过从甚密，且获巨值之馈赠云云。蝶初以为此种捕风捉影之谣，不久必然水落石出，无须亟亟分辨乃曰。昨有日本新闻将蝶之小影与张副司令之名字并列报端，更造作馈赠十万元等等之蜚语，其用意无非欲借男女暧昧之事，不惜牺牲蝶个人之名誉，以遂其污蔑陷害之毒计。查此次日人利用宣传阴谋，凡有可以侮辱我中华官吏与国民者，无所不用其极，亦不仅只此一事。惟事实不容颠倒，良心尚未尽丧，蝶，亦国民一分子也，虽尚未能以颈血溅仇人，岂能于国难当前之时，与负守土之责者相与跳舞耶？“商女不知亡国恨”，是真狗彘不食者矣。呜呼！暴日欲遂其并吞中国之野心，造谣生事，设想之奇，造事之巧，目的盖欲毁张副司令之名誉，冀阻止其回辽反攻。愿我国人，悉烛其奸而毋遂其借刀杀人之计也。
连胡蝶所在的电影公司同事们也发表辟谣文章，九一八事变之后胡蝶才抵达北平，根本不可能与张见面。
之后张到上海时，胡也在，有人想给他们引荐，张婉言拒绝了。胡蝶晚年在回忆录中也特地指出这桩“莫须有”公案。
谷瑞玉的遣散，胡蝶的捕风捉影，这期间还另有一位四小姐，蒋士云。她很可能是张学良口中的最爱。
从后来的西安事变到重获自由，少帅从来没有忘记这位“女朋友”。蒋士云和赵一荻同岁，1927年夏初识少帅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后跟着外交官的父亲蒋履福去了欧洲，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法语。1931年时，蒋士云下决心要跟少帅“摊牌”，却得知他身边已有位“女秘书”赵四小姐，还生了一个儿子。
一个是北方佳丽，一个是江南名媛，蒋四不甘屈居在赵四之后，只好退出。
张的女人缘不限国界，墨索里尼的女儿艾达，意大利驻华公使齐亚诺伯爵的夫人，张在北平期间认识了艾达，互有好感。艾达主动约他看戏、听音乐会，几乎每天都有她的邀请。
有次，在艾达要求下张学良亲自开飞机带她在空中飞了一回。又是一个天雷滚滚的头条，惹得老蒋光火，拍案嚷：“胡闹，简直是胡闹，这个张汉卿，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宋美龄也挂电话给张，他才开始收敛。
“九一八事变”后，张与艾达宴会中再次见面，张学良因为痛失东三省的事，提出想购买飞机，艾达动用她的特殊身份果真促成了这件事，为此张非常感激她，两人送别时艾达非常伤心。
以赵四的身份根本无从插手任何事，家里有于凤至执掌，丈夫常年在外。军机要务，她自是不能过问，但有一件让她忧心如焚的事，张学良年轻时就染上的毒瘾，来张家的客人不是奉茶，就是直接上榻抽几口鸦片。
张作霖对儿子的教育，是要儿子继承他的一切，做儿子的无从反抗。各方压力下，又是连年征战，目睹了各种杀人如麻的战争场面，战后面对各类施压，张的毒瘾越来越大。杨宇霆向他推荐“对戒除鸦片烟瘾有特效”的日本进口注射药，这种含有可卡因的注射剂，在摆脱鸦片瘾后染上了新的毒瘾，吗啡瘾。在前线指挥作战，他一天要注射好几次，整个人立刻变得形容枯槁。
战败失利后，老蒋开始削弱张手上的兵权。这时，宋子文带来了德国名医米勒医生，米勒提出约法三章：夫人于凤至和赵四小姐必须同时戒毒；戒毒期间，医生有节制卫队与随从的权力；暂停私人医师的工作，任何人不得擅入病房。
七天七夜的炼狱，少帅戒掉了毒瘾，这期间艾达不时打来电话询问情况。调养好身体后，少帅带着夫人和女秘书坐上了去意大利的邮轮，这是一次完全新生的旅程。
他完全被一个外国女人吸引住了，艾达支配了他的大部分时间，在意大利与政要和墨索里尼夫妇会晤。
赵一荻看着这个她生命中的爱人，他就在身旁，她却无法靠近他。蒋中正和夫人也不喜欢她，她就像小妾。
爱上一个风光的男人，隐忍是唯一能留在他身边的方式。当他感到需要你时，那是他退下“神坛”的那一刻，幸好，赵一荻的这天来得不算晚。
同居三十载，终于等到的名分
这是一封于凤至给赵四的书信，关于她和张离婚，而劝解赵四的。
荻妹慧鉴：
时间过得真快，自从1940年我赴美医治乳癌，已经廿余年不曾见面，真是隔海翘首，天各一方！
记得是1928年秋天，在天津《大公报》上看到你父亲赵燧山因你和汉卿到奉天而发表的《启事》，声称与你断绝父女关系。那时虽然我与你还不相认，但却有耳闻。你是位聪明果断、知书达理的贤惠女子。你住进北陵后，潜心学业，在汉卿宣布东北易帜时，你成了他有力的助手。为了家庭和睦，你深明大义，甚至同意汉卿所提出的苛刻条件：不给你以夫人名义，对外以秘书称谓。从那时开始，你在你父亲和公众舆论的压力下，表现出超人的坚贞和顾全大局的心胸，这都成为我们日后真诚相处的基础与纽带！
你我第一次见面，是1929年的冬天。我记得，那天沈阳大雪纷飞，我是从汉卿的言语上偶尔流露中得知你已产下一子，这本来是件喜事。但是我听说你为闾琳的降生而忧虑。因为你和汉卿并无夫妻名分，由你本人抚养婴儿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你有心把孩子送到天津的姥姥家里，可是你的父亲已经声明与你脱离了关系，你处于困窘的境地。我在你临产以前，就为你备下了乳粉与婴儿的衣物。那时我不想到北陵探望，令你难为情。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亲自到北陵看你。我冒着鹅毛大雪，带着蒋妈赶到你的住处，见了面我才知道你不仅是位聪明贤惠的妹妹，还是位美丽温柔的女子。你那时万没有想到我会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来“下奶”，当你听我说把孩子抱回大帅府，由我代你抚养时，你感动得嘴唇哆嗦，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你叫一声：“大姐！”就抱住我失声哭了起来……
汉卿后来被囚于奉化，你已经由上海转香港。我非常理解你的处境，你和闾琳暂避香港完全是出于不得已！经我据理力争，宋美龄和蒋介石被迫同意我去奉化陪狱。嗣后，我随汉卿转辗了许多地方，江西萍乡、安徽黄山、湖南郴州，最后又到了凤凰山。转眼就是3年，荻妹，我只陪了汉卿3年，可是你却在牢中陪他20多年。你的意志是一般女人所不能相比的，在我决心到美国治病时，汉卿提出由你来代替我的主张，说真的，当初我心乱如麻。既想继续陪着他，又担心疾病转重，失去了医治的机会。按说你当时不来相陪也是有理由的，闾琳尚幼，且在香港生活安逸。我和你当时面临一个痛苦的选择，要么放弃闾琳，要么放弃汉卿，一个女人的心怎能经受得住如此痛苦的折磨？
后来，你为了汉卿终于放弃了孩子……荻妹，回首逝去的岁月，汉卿对于我的敬重，对我的真情都是难以忘怀的。其实，在旧中国依汉卿当时的地位，三妻四妾也不足为怪（依先帅为例，他就是一妻五妾）。可是，汉卿到底是品格高尚的人，他为了尊重我，始终不肯给你以应得的名义……闾瑛和鹏飞带回了汉卿的信，他在信中谈及他在受洗时不能同时有两个妻子。我听后十分理解，事实上20多年的患难生活，你早已成为了汉卿最真挚的知己和伴侣了，我对你的忠贞表示敬佩！……现在我正式提出：为了尊重你和汉卿多年的患难深情，我同意与张学良解除婚姻关系，并且真诚地祝你们知己缔盟，偕老百年！特此专复，顺祝钧安！
姊：于凤至
于旧金山多树城
1963年10月
张学良曾经这样总结过自己：“平生无憾事，唯一爱女人。”
他的这唯一爱好，也使跟他有关的女人这辈子都不平淡，为敌，较劲。
两个女人伺候一个男人的故事，以前叫作摆得平，家里女人们不上演“宫心计”那是说给外人听的，真实情况则是决然颠覆，娥皇女英只是传说。
这封洋洋洒洒千余字的信笺，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各种滋味很让人咀嚼。当年“私奔”的情形，于凤至不仅在回忆录里抖搂了出来，这封信里也说得清楚明白。
同行是冤家。女人都是同行，她们明摆着分享一个“非比寻常”的丈夫，家里的阴晴圆缺已经够喝一壶的了，外头的“新威胁”从来没间断过。跟着张学良这样风光的男人，是很苦的。所以，张被关了起来，反是件好事。即便是关押期间，张的女朋友之一蒋士云还带着丈夫贝祖贻去奉化雪窦山探望他。
落难时期，还有女人来探望他，可见情谊非浅。
赵一荻晚年时有很多书商联系她出版回忆录，她都拒绝了，也看不到资料中她对张在外的绯闻态度，赵四除了那句要不是西安事变两人早分了之外，这72年里她从一个执著沉默的女秘书、女朋友之一，到成为妻子，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赌注和修行。
于凤至对赵一荻的接纳是非常勉强的。一位跟随张学良、于凤至夫妇19年的王凌阁老人回忆：张学良希望于凤至能够同意赵四跟他在一起，许愿说赵四过来后“进门不姓张，有孩子不要，家里的事不管，不招待人，出外面只说是秘书。”但于凤至就是不乐意。张学良一着急，又掏出枪来，于凤至就说：“你把我打死吧！”张学良说：“我哪是想打死你，是我已经答应了赵四。我堂堂做司令的，说话不算数，没有办法，我只有自杀！”于凤至连这一套也不吃，说那就干脆离婚算了，“闺女归我，小子归你，你当司令，国家大事都能管，老逼我干吗？”
在丈夫的坚持下，于凤至只能答应，并提出约法三章。
1936年12月12日，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爆发。张学良的处境生死未卜，有两件事放心不下：一是东北军，他写下手谕，交王以哲、于学忠等人代管；二是赵四母子，为防不测，吩咐参谋长在他离开西安后，立即将赵四母子送往香港。
赵四说什么都不肯，此次分别如生离死别，再见之日只怕千难万难。于凤至从国外赶回，她只好带着儿子去往香港。
1940年，于凤至患有乳癌去美国治疗，少帅提出让赵四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