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搏血压。”
“正常。”
“有无外伤?”
“无明显外伤。”
“……”
莫小花就是在一路装睡的情况下被送到医院的。刚到医院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句“联系伤者家属”。
“王医师,这人貌似是附近H大的学生,身上没有证件,有一张学校一卡通。不过肇事者正在赶过来了。”
“先帮她检查。”
莫小花感觉自己被带进了一个房间,然后有人拉上了一道帘子,开始扒她的衣服,她只觉得一只凉凉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肚皮,不禁大为伤神,哀念到:没想到我这辈子的清白竟是毁在自己手上的。
“王医师,在伤者身上找到一部手机,已经联系到了伤者的一个同学,说是一会儿过来。”
这下一直在装睡的莫小花真的是无法淡定了。暂且不谈自己宿舍那帮损友会怎么批斗自己,就算被学校任何一个同学或者老师知道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学校是什么地方,学校是各种娱乐新闻、花边爆料的发源地。学校多的就是那些吃饱了撑着的八卦人士。
不管怎么样,还是找个机会溜了算了。趁着检查医生脚步的离开,她睁开眼睛,想要偷偷起床。
“你好,请问伤者情况如何?”医生刚走到门口就有人过来询问,听着应该是警察或者那个车主。
“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没醒,我们会安排她做个脑部CT。”
“……”
莫小花决定伺机而动,又把偷偷伸到床下去的脚拉了上来,继续装睡。
“同志,你先跟我们去趟局里吧,刚才我们的同事打电话过来说摄像头……”
莫小花本来觉着就这样跑路还挺对不起那可怜的车主的,酒驾貌似是个重罪来的,不知道他会被怎么样。可是听到“摄像头”三个字不禁虎躯一震,顿有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之感,觉得管不了那么多了。
听着没动静之后,莫小花起身拿了护士帮她放在病床边抽屉里的随身物品之后,贼一般灰溜溜地跑出了医院。心中大喊了一句:“Whatafuckingday!”
此时已是深夜,匆匆忙忙之间在医院门口碰上了刚从学校赶过来的陆月。莫小花想,大概是刚刚护士小姐联系的。
陆月里面穿了一件淑女式样的白色长裙,外面披着一件紫色外衫,黑色丝袜包着细长的美腿,淡扫蛾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平添几分诱人的风情,在漫漫的黑夜中宛如一颗明珠,动人的模样不是漆黑能掩盖得住的。不愧是莫小花她们寝室的室花。
“干吗呢你?喘成这样。”陆月见莫小花匆匆忙忙地从医院往外跑,劈头盖脸把她一顿斥责,“我说你没事不好好走路,还能出交通事故,真是服了你了,人品跌到史上最低值。”
“嘿嘿,这跟人品没有关系的!”这的确跟人品没关系,跟钱品有关系。
“已经没事了吗?怎么自己从医院里跑出来了?”
莫小花撇了撇嘴,虽然说朋友是用来两肋插刀外加吐槽的,但这个涉及金钱与犯罪这么高深的上层建筑不是每个人都能用平常心对待的,只得道:“医院一向是鬼怪神奇的孕育场,虽然我是无神论者加一身正气鬼怪不侵,可既然医生说没大碍了,我也不需要留在医院吓着那些鬼怪了,你说,是吧?”
“行了,行了,快走吧,大半夜还折腾我。”陆月只得摇头轻笑。
“你刚约会回来吧。”
“嗯。”陆月淡淡地道。她总是那样的淡然,让人觉得那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这样的陆月怎么可能是别人口中说的那般,是个被包养的小三呢?反正她不会相信那些谣言的。莫小花挽起陆月的手,叫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很快消失在夜色的深处,路的尽头。
H大是有门禁的,学校大门有门禁,宿舍舍管也有门禁。宿舍的外墙虽然有报警器,但年久失修已经坏了很久,待会儿翻墙过去就可以,可是这学校大门就不是这样好过的了。莫小花鼓起勇气过去跟警卫叔叔打招呼。
“出去干吗了?把名字、学生证号登记在这个本子上吧。”今天的警卫叔叔貌似心情不错,居然没多问什么,就让登记一下而已。
莫小花拿过警卫叔叔递过来的登记本,囧了。登记的人有好几个,第一个写着“出去打酱油了”,后面跟着写了几个“出去打酱油了”,再到后面就是“同楼主”。莫小花嘴张成了“O”型,抬头看了看警卫叔叔,红红的脸颊,微眯的眼睛,猥琐的笑容,似有若无的酒味,很明显,警卫叔叔他喝醉了。
莫小花留了一句“孩子学会打酱油,出门迷路,找去了”,然后随便填了个假的学生证号码,贼一样地拉着陆月跑开了。
两个人安然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点半,陆月迷迷糊糊地跟莫小花说了一句:“花花,明天有个新生讲座,我们宿舍作为校文明宿舍,被邀为嘉宾了,据说捐助了你三年半大学学费的那个慈善家会过来,系主任通知让好好准备,要两千字以上的演讲。”
莫小花囧,现在已经是深夜一点半了,才被通知明天有这么重要的事情,资助了自己三年半学费的慈善家,天呐,这不是要人命嘛。不是说做好事要默默无闻嘛,怎么老是爱跳出来开讲座,真的无语了,到时候又要被当做典型拉出去遛两圈了。
莫小花因为成绩优异,家境贫穷,一直是拿着学校的贫困奖学金的,学校还帮她联系了赞助商提供她的生活费,条件是每次有活动都要被拉出去当典型、做模范。而事实上,高中毕业前莫小花家也算小康之家,可没想到十八岁之后家里会穷成现在这副样子,以至于在接受穷苦生活洗礼的同时有些定型了的优越感无法从骨髓中剔除。
莫小花一直觉得自己跟国宝熊猫是一个级别的,都是站在生物种族金字塔的顶端。除了自己食肉,熊猫爱吃植物以及熊猫的职称比自己稍微高一点之外,其他无太大的差别。现在似乎也没差别,只是相似点变成了总被人强势围观的存在……
模范式教育也可以理解,拿人钱财,任人围观,本是天经地义,到时候跑出去装下十三就可以了。如果老板高兴,多给点,这样也能解决一下燃眉之急。
想到这里,莫小花高高兴兴地睡觉去了,演讲稿什么的,信手拈来,随便胡侃,根本不用准备。良民是欺出来的。
不过说起来,莫小花到现在还不识慈善家的庐山真面目,只知道每次一有啥典型要当就有钱拿。
“花花,快起床,要去参加讲座啦,来不及了。”每天清晨,李不好的声音就会像魔咒一样不停地在耳边循环。
李不好是莫小花的另一位室友,大约是因为当年出生的时候,她奶奶一看是个女娃娃,一时不爽给她起了这个名字,生女儿不好的意思吧,莫小花一直不明白这李不好的爸妈是怎么同意用这个名字的。
今天这天有些阴暗,没有阳光没有白云,阳台外面嗖嗖刮着风,平日里总喜欢叽叽喳喳叫的小麻雀今天也没有出来。
“我嘞个去,才九点,今天是周日啊,让我再睡一会儿吧。”莫小花翻了个身,蒙上被子继续睡。
“让她睡吧,我们走。”陈圆圆每次反其道而行,却总能让莫小花乖乖就范。
陈圆圆也是莫小花的室友,人如其名,是个胖子,圆圆的体形甚是有趣,是谁说的来着,每个故事里面都会有一个胖子。
“啊!为什么讲座每次都要排在周末!”莫小花用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把自己从被子里面逼了出来。
“花花你快点,九点半要开始了,快要下雨了,待会儿路上又要耽搁。”陆月一边喊着莫小花,一边进进出出地刷牙洗脸。
“行了,行了,我不刷牙,不洗脸,肯定比你们快的。”她这才神速地从上铺爬了下来,随便穿了件衣裳,胡乱扎了头发,拿了手机准备上阵。
“看吧,我就说我肯定比你们快的啦。”
“我靠,你好意思不刷牙洗脸的,别跟人说劳资认识你。”陈圆圆说话总是这样“英雄气概”,当然,这份英雄气概也在三年多的潜移默化下传授给了莫小花。用她的话说,这不是脏话,这是气势,做人什么都能少,就是不能少了气势。
“靠你妹,劳资又不是不洗,劳资晚点回来再洗。”
刷完牙齿过来的李不好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了,板着脸咒了一句:“行了,都给我快点,男左女右排好准备出发。”
莫小花弱弱地朝李不好望了一眼,敢怒不敢言,不知道自己该站左边还是右边。
这就是传说中的校文明宿舍。一个说话不文明、个人卫生不文明、集体卫生更不文明的文明宿舍。
“行了,你们能不能别爆粗口。”陆月也终于受不了这爆言爆行。
“我觉得我们宿舍已经没有装纯的必要了。”莫小花笑嘻嘻地围观着她们洗洗刷刷。
“世人皆纯,唯我独淫。你懂的。”陈圆圆也收拾妥当了,一副文学家的样子,撑着下颜等在一边。
“懂!”李不好也收拾完毕。
“走吧。”
四个人就在吵吵闹闹中向报告厅的方向走去。阴暗的天气似乎也被这份热闹感染了,变得不那么暗沉。
“大家请尽量往前坐。”
报告还没开始,报告台上的老师就开始指挥下面的秩序。
“往前往前,后面三排不准坐人。”
莫小花她们宿舍被一挪再挪,终于抢到了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位置。
“花花你就带一部手机过来啊。”李不好见莫小花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悠然开口。
“对啊,手机里有音乐有小说,撑两个小时,够了啊。”
“今天我们要上去做嘉宾的啊。”
“啊?不是只要上去讲几句吗?”
“不是啊。”
“不会吧!”
“……她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不那么缺神经。”李不好腹诽。
“请122宿舍的同学坐到最前排。”报告台上的老师不停地指挥着场内的秩序。
“我的天,今天到底是什么讲座!”昨天听陆月讲得模模糊糊的,都没太明白。
“给大一的新生上教育课之类的吧。”
“已经过了新生期了啊,都开学这么久了。”
“好像最近这些学弟学妹有些不安分,需要拉出来教育教育吧。”
“……”
四个人不情不愿地起身往前走,刚一起身,占下的好位置就被人抢去了。
“Shit!”四个人同时低咒。
屁股还没坐热,指挥的老师就过来打招呼:“你们哪位是莫小花?”
“老师,是我。”莫小花很适时地撩起腮边的鬓发,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装得很淑女很三好学生的模样。
“今天一直赞助你的慈善家不能过来了……”老师走过来,躬身对着坐在位置上的莫小花说道。
莫小花一阵窃喜,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又觉着这样明显不太好,稍稍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摆出淡定的样子。
“没事的老师,我知道了。”
“我是想说,待会儿的嘉宾会由那位慈善家的儿子,就是那家公司的二公子过来,这位二公子也是我们学校化学系这学期刚刚聘的教授,算是自己人,你们待会儿不必要太拘谨的。”
“老师你一句话不会一下子说完啊。有钱人家的少爷?还是教授?这算是哪门子的狗血乌龙?!”心里又低骂了一句,面上却还是友善地维持着嘴角四十五度上扬明媚的微笑。
等那老师走开,莫小花又开口道:“叫兽神马真是弱爆了。”
122宿舍的四个人同时用四十五度角斜向上望天花板,泛起一圈又一圈明媚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