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花垂头丧气地坐在办公室的角落,看着面前堆积成山的文件,在心底发出几声哀叹,像只斗败的公鸡,垂死悲鸣。
她混乱的脑子里胡乱地想起了最近看的一部纯爱唯美小说,不由默叹,要是能天天活在小说的世界里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喂喂喂,干吗呢,喊你半天不理,以为自己是言情小说女主啊?在办公室发呆,不做事?!”
“啊,对……对不起,罗主任。”
从发呆中被拉出来的莫小花惊得没能受住主任震耳欲聋般的阵阵责骂,一屁股摔在地上。
办公室再次哄笑。
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她来这里上班后第十一次发生这样的状况了。莫小花淡定从容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如此娴熟的动作也能看出这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她垂首腹诽:这罗主任每天都是一身白袍,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挡住半张脸,俨然一副更年期内分泌失调的样子,竟然也知道言情小说是何物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发什么呆?去,买下午茶去。”罗主任推了推脸上下滑的黑框眼镜,再次厉声。
“等等,小花,帮我带杯咖啡,还有……”
“小花,帮我带个布丁……”
“我要个三明治……”
此起彼伏的声浪将身材瘦小的莫小花无情地淹没着,友善的笑容还在脸上堆积,嘴角却憋着,已然有了下垂的趋势。此刻她的心里在高声呐喊:为什么不叫外卖!为什么要我去!
莫小花就此成功地接受了社会第一条潜规则的洗礼:新员工必然是要被欺负的。作为一个大学假期工,她连个屁都算不上。
走在去买外卖的路上,浑浑噩噩回想着自己会来这里上班的原因,一切都要从那个让人一想到就恨不得去撞南墙的晚上开始……
镜头倒回半年前。那天夜里,冷月无星,所有的一切都在黑暗中被模糊了。
莫小花沮丧地走在路上,耷拉着脑袋,无力地垂着双手,脚随便踢起几块挡路的石头。妈妈打电话来说爸爸得了肿瘤必须马上住院进行手术,家里一直靠爸爸一个人撑着,如今连他都倒下了。莫小花还只是一个学生,打工赚的那点钱连住院费都付不起。
昏黄的路灯无力地照着她的背影,在地上投射出萧条的影子,显得格外凄凉。远处的月,高傲而清冷地贴着悠远的蓝天,只有细丝般的浮云给它织出忧郁的皱纹。初秋,有些寂寥,有些清冷。
有什么办法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弄到一大笔钱呢?莫小花绞尽脑汁思考着这个问题。
抢劫?摇摇头--不敢。
偷窃?用力摇摇头--胆怯。
卖身?她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最有可行性。走了一段路,思考良久又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还是算了吧。
“唉……”长长地叹了口气。
摸了摸口袋,一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躺在自己的手中,仅剩的一百元,大半个月的生活费,在物价飞涨的境况中这叫人情何以堪。
路上的行人有些少,莫小花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走到这条路上来。风扫起地上的灰尘,伴着一些垃圾在远处打了几个圈飞向别处,黑漆漆的夜晚显得有些诡异。
这时一个老婆婆直直地撞了过来,“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走路不看前面的啊,哎哟喂,疼死我了。”
“对……对不起,婆婆,您没事吧?”莫小花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自己倒霉就算了,还撞了人家老婆婆。
“哎哟喂,肯定是摔骨折了,站不起来了,你不准走,带我去医院检查,赔医药费。”那老婆婆死命抓着过去扶她的莫小花。撒泼似的扯着衣角不放。
“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莫小花顿时惊诧地望着老婆婆,插在口袋里的一只手死死地握紧那仅有的一百元,眼中忽地有些湿。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倒霉的时候连喝水都塞牙缝。
“老婆婆……您没事吧,我……我去喊人……”莫小花的声音显然已经带上了哭腔。若不是死命憋着,怕是早已哭出来了。
“你别想跑!快来人呐,快帮帮我这个老婆子,帮我报个警啊!”
那老婆婆一声吼得甚是凄凉,更是有些声色俱厉。莫小花惶恐地看了看周围,还好刚刚没人路过。
“婆……婆婆,你别喊了,求你,求你。”莫小花两行清泪不知不觉地往下流。
“那赔钱!”
“我……我没钱……”
老婆婆的态度很是强硬。莫小花的手死命地捏着口袋中的一百元,不知所措。以前新闻里不是没看过这样的事情,她知道这种事情即使打官司也不一定能有个什么好结果,而且事实上的确是自己没看路,撞了人。
犹豫了半晌,双方僵持不下,莫小花的手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婆……婆婆,这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我赔给您五十,您看能不能找我五十。”
好吧,这样的场景看上去像个笑话,可是这时的莫小花却是真心想要人家找她五十。
那老太婆一把抢过莫小花手中的钱,“哼”了一声,道:“今天真倒霉,碰上个穷光蛋,还想找五十,你出门没吃药吧,我没问你多要就已经很好了。”
刚刚还声声嚷着站不起来的老婆婆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个转身,渐行渐远。
莫小花哭着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被诓了。瞬间又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流。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猛地灵光一闪,诓人!这不正是来钱快的好方法吗?!一只手很快地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停止啜泣。
去诓谁好呢?怎么诓呢?虽然知道这有违各种道德底线,可是狗急了也会跳墙,在失去最后一点生活费的时候,莫小花被迫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对,有了,她目光灼灼地望向马路,学那些故意跑出马路撞车的人,诓车主不就很好?!买得起车的一定是有钱人。而且要诓就得诓好车的车主。
莫小花略微思索了一番自己认识的车的标志,想起以前同学一起讨论过什么样的车子比较好、什么样的车子值钱,她当时觉着车子这东西应该是八辈子都不会跟自己沾上边的,也没仔细听,顿时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听,只隐约记得有一种车,标志是四个圈,应该还是比较好的。会记得四个圈这个标志完全是因为当时她嘴里啃着的棒冰名字叫三个圈。
莫小花在路边等了又等,在过去了几辆出租车之后不免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这四个圈的车子可真是难等。可就在她正准备放弃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子渐行渐近,莫小花睁大了眼睛瞧了又瞧,正是一辆四个圈的车。蓄势待发,在车子还未靠近之际,她迅速冲向了马路中央。心里唯一的念头,要么死,要么穷死!
莫小花紧闭住眼睛,想着,受伤能拿到一笔营养费吧,死了能拿到一笔安葬费,不管哪个结果,爸爸的病应该就会没事了。双腿已然在打战。
可惜就在莫小花即将被撞上时,只听见“吱”的一声,四个轮子在地上拖过长长的痕迹,猛然停了下来。莫小花还是吓得整个人坐在了地上。在未回魂之际,又躺倒装死。
车主在车里半晌未有动静,这秋风瑟瑟的天气,莫小花躺在地上觉得很冷,不由低咒车主无良。过了许久,车里的人才熄了火打开车门。
莫小花听着车子的开门声,不由有些激动,毕竟是第一次干坏事,心底有些惴惴不安,却又觉得这样干还挺过瘾的。
她闭着眼睛,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那车主应该是蹲下了身,淡淡的鼻息夹杂了些许酒精的味道扑到了莫小花的脸上,她颤了颤睫毛。
只听得那人在手机上滴滴答答拨了三个号码,站起身来。
“你……了,请马上派人过来。位置是……”是个男人的声音,有些低哑,却很有磁性。
莫小花想了又想,自己这样躺着不动如何能诓人钱?而这人居然没趁自己无法动弹而跑掉,诚然是个好人。
“嗯……”莫小花假装从喉咙间发出嘤咛一声,想要趁此醒转过来。
站在路边的男人大概听见了声音,走了过来,低下身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吧,莫小花其实很想将他的车技夸奖一番,因为自己根本没被撞到。可是……
“嗯……”
继续嘤咛了一番,微微睁开眼睛来。眯着对上了一双幽黑清亮的眼眸,因为路灯有些逆光看不太清楚对方的面容,却也能勉强辨别得出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大约是羞耻心作祟,莫小花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双颊绯红,她不由庆幸眼下是晚上。
现在要怎么办?从小没做过坏事的她心里有些没底,是继续装晕呢?还是假装逐渐回神醒来与事主对话,商议医药费的问题?
趁对方还未起身之际,莫小花学那个老婆婆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角,说了一个“你……”之后继续故意装晕。说那个“你”字单纯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戏演得逼真一些,因为貌似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男人想要站起身来,轻轻挣了两下想要挣出她的手,未果。思索一番,大约是想通了这女孩子为何会这样死命拽着自己,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却是往地上一坐,颓然地低下了头。他应是喝了许多的酒吧,躺在边上的莫小花能闻到酒味时有时无地往自己鼻子里面飘。
“滴嘟,滴嘟,滴嘟……”随着一阵警笛由远至近地响起,来了两辆车,一辆是警车,一辆是救护车。
莫小花偷偷睁开一条眼缝,瞧了瞧,见着医护人员拿了担架过来抬自己,而那个倒霉蛋却是被警察拉过去测试酒精了。
各种嘈杂声在耳边响着,那警车上面红色的灯不停地闪着,莫小花心底暗暗纠结,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搞得太大了。
医务人员抬着担架把她送往车厢,被抬到围着那个倒霉蛋问话的警察身边时,只听得倒霉蛋说了一句:“警察同志,麻烦你们能不能把对面摄像头的资料调出来看看,真不是我违反交通规则撞上去的……”越来越远的声音,不知道继续说着什么。
听到这话的莫小花心中咯噔一下,傻了。
摄像头?!有摄像头?!对啊!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公路上必然是有摄像头的呀!这下事情搞大了。自己这样的作为是不是要归结成违法行为了?她顿时有些手脚冰凉。
秋日里的夜风有些瑟瑟,莫小花躺在担架上闭紧着嘴。秋风像是一只有力的手,窒息着她的呼吸,像一个搞恶作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