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规划国家大计,目光至少须注及五百年后,否则施行一二百年,又要来一个第二次改革,国家所受牺牲,也就不小了。现在地主之土地,如果不收归国家,而移转佃农手中,并允许私人集资开设银行,开设使用机器之工厂公司,抑或经营国际贸易,即是发生流弊之根源,负有改革之责者,幸思之!思之!又深思之!
孔子倡大同之说,目光注及数千年后,而下手则从小康做起走。孔子死后,两千余年,大同尚未出现,其学说之价值,不唯不灭,反益觉其伟大,何也?悬出一个目标,使人望之而走,数千年俱走不到,数千年后之人,俱有路可走。不似达尔文、尼采和斯密士诸人,所创学说,行之数十年,或百余年,即处处碰壁,无路可走,只好彼此打战。规划国家大计,犹如修一大房子,须先把全部式样绘出,按照修之,即说财力不够,可先修某部分,次修某部分,最终就成一个很好的房子。
孙中山先生讲“民权主义”曾说:“天生万物,除了水平面以外,莫有一物是平的。各人聪明才力,有天赋之不同……如果把他们压下去,一律要平等,世界便没有进步,人类便要退化。”所以孙中山先生主张的主权平等,是各人在政治中立足点平等,不是从上面压下去,成为平头的平等。我们把此种原则,适用到经济方面,不把平等线放在平头上,使国中贫富相等,而把平等线放在立足点,使各人致富的机会相等。欲务农者,向公家承佃土地,欲作工者,向工厂寻觅工作,为官吏,为教员,为商贾,悉任自由,不加限制。因劳动种类之不同,所得之报酬即不同,或富或贫,纯视各人努力与否以为断。如此则可促进人民向上心,而国家可日益进步。犹之水然,地势高下不平,就滔滔汩汩,奔趋于海,一若平而不流,即成死水。
斯密士倡营业自由之说,认为人人皆有自私之心,利用此种自私心,就可把世间利源尽量开发出来,其说是以性恶说为立足点;社会主义创始者,如圣西门诸人,皆谓人有同情心,是以性善说为立足点。而社会主义之发生,根本原于性善说,故个人主义经济学,和社会主义经济学之冲突,不外性善说,和性恶说之冲突。我们知道:“心理依力学规律而变化。”无所谓善,无所谓恶,即是会善恶而为一。所以我们改革经济制度,即应将个人主义,和社会主义,合而一之,才合孙中山先生民生主义。
(乙)关于政治方面:我国辛亥革命而后,改为民主共和国,意欲取法欧美,这是一种错误。我们要行民主共和制,办法很简单,只消把真正君主专制国的办法打一个颠倒,就成为真正的民主共和国了。君主专制国,是一个人做皇帝,我们行民主共和制,是四万万五千万人做皇帝,把一个皇帝权,剖成四万万五千万块,每人各执一块,我们只研究这每块皇帝权如何行使就是了。
我国从前的皇帝,要想兴革一事,就把他的主张,提交军机处,由军机大臣议决了,就通伤各省,转伤各县,以及乡村照办,其办法是由上而下的。民主共和国,以乡村议会,为人民的军机处,乡村议员,为人民的军机大臣,川省有场而无村,人民对于国家想兴革一事,即提交场议会,经场议员议决了,即提交区议会,由是而县议会而省议会,而国会,经国会议决了,即施行,其办法是由下而上,与君主专制国,恰成一反对形式。
君主专制时代,军机大臣议决之案,须奏请皇帝批准,方能施行。民主共和时代,国会议决之案,须经全体人民投票认可,方能施行。小事由国会议决之,大点的事,由各省议会议决行之,再大的事,由各县议会议决行之,顶大的事,才由全体人民投票公决。最困难的,是如何才能使四万万五千万人直接投票,直接发表意见,不致为人操纵舞弊,这就大费研究,而办法就不得不麻烦了。然而我们要想直接行使民权,这种麻烦,是无法避免的。
第一要紧的,是整顿户籍,每县分若干场,场之下分若干保,每保分若干甲,每甲辖十家,投票不分男女老幼,一人有一投票权,一生下地,而取得此权,投票时,以家长为代表,某甲家有十人,某甲一票即算十票,某乙家有八人,某乙一票,即算八票。用联二票,记名投票,甲长亲到各家收票,列榜宣示,某甲家十票可决,某乙家八票否决……榜末合计,本甲可决者共若干票,否决者共若干票,投票之家,持存根前往查对无误后,甲长送之保长,保长又列榜宣示,第一甲可决者若干票,否决者若干票,第二甲可决者若干票,否决者若干票……榜末合计,本保可决者共若干票,否决者共若干票,将榜送之区长,由是而县,而省,而中央,层层发榜,最终以多数决定。此就关于全国之大事言之,关于省县市之事,仿此办理。
我国人民,对于国事向不过问,要他裁决大政,判定可否,他是茫然不解的,所以必须训政。训之者何人呢?在他省为乡村议员,在吾川则为场议员。场议员,一方面为军机大臣,一方面又为太师、太傅、太保。凡是场议员,其知识当然比农民为高,对于国事能明了,每当裁决大政时,就白场议员公开讲演,使众人了解真相,应投可决票,或否决票,由各人自行判断,归家书票,等候甲长来取。以川省习惯言之,每三天赶场一次,乡村农民,无事都要赶场,场上发生一事,顷刻传遍全场,有未赶场者,亦可转相告语。所以施行此种办法,在川省尚无何种困难。议会设立在场上,人民有议案,直接向之提出,有不了解之事,可向议员请问,于人民很便利。以上系人民行使创制权、否决权之实施办法。
选举大总统,由四万万五千万人直接选举,投票时,也以家长为代表,每票举三人,如投票人意中,认为可当大总统者只有一人,或二人,则票上只写一人,或二人。例如某甲上写赵一等三人,某甲家有十口,则赵一等即为各得十票,某乙票上,写钱二等二人,某乙家有八口,则钱二等即为各得八票,用联二票,甲长亲到各家将票收齐后,即列榜书明:某甲家举赵一等三人,某乙家举钱二等二人……榜末合计,赵一共若干票,钱二共得若干票……各家持存根,查对无误后,由甲长将榜送之保长。保长又列榜宣示:第一甲,赵一得若干票,钱二得若干票……第二甲,孙三得若干票,李四得若干票……合计赵一共得若干票……由保而区,而县,而省,而中央,层层发榜,以最多数之一人为大总统,次多数之二人为副总统,大总统任期四年,如中途病故,或经全国人民总投票撤职,即以副总统代理,以凑满四年为止。第一任大总统于某年某月某日就职,以后每满四年,于该月该日,新任大总统,必须就职,旧任大总统,得票最多数,可以连任。
人民欲弹劾大总统者,向场议会提出弹劾案,经场议员议决,以全场名义向区议会提出,区议会议定,以全区名义,向县议会提出,由是而省议会,而国会,经国会议决,弹劾案成立,送交大总统,令其自行答辩,由国会将弹劝案,及答辩书,加具按语,刊印成册,发布全国,由人民裁决之。对于大总统,或留任,或免职,仍总投票,层层发榜,取决于多数。省长、县长,以至保长、甲长。人民行使选举权,罢免权,亦参酌此法办理。
大总统违法,经人民总投票,正式免职后,可以交付审判,处监禁,处枪毙,都是可以的。独是未经正式免职以前,大总统,在职权内,发出之命令,任何人都要绝对服从,有敢违反者,大总统得依法制裁之。
凡办事当大处着眼,小处着手,远处着眼,近处着手。我们一眼看定大同世界,而下手则从一村一场办起走,我国人民,向来不问政治,然而也有办法。我们规定,中央设中央银行,各省设省银行,各县设县银行,县之下设区银行,区之下设场银行,人民有钱者,应存之本场银行,又规定,人民的土地,第一步收归各场公有,欲使用土地者,向本场场长投佃。如此则人民因其有切身关系,自不得不起而过问了。场银行行长,由政府委任,副行长和场长,由人民投票选充,不称职者,投票撤换,则选举权,罢免权,人民自能行使了。银行办法大纲,和收买土地,承佃土地办法大纲,由政府规定,其细则由人民共同规定,有不合处,共同修改,则创制权,否决权,人民自能行使了。人民行使四权,以本场为见习之地。有旧式县长,监督其上,自不至发生流弊;即生流弊,亦易救正。
每年应纳租税,总数若干,责成场长缴纳,其整理土地,所得盈余,归各场公用。各场办好了,联而为区,土地收归全区公有。土地余利,归全区公用,区银行副行长和区长,由全区人民公举,再进则联而为县,土地归全县公有,土地余利,归全县公用,县银行副行长和县长,由全县人民公举。由是而省,而全国,及至土地收归全国公有,大总统由全国人民公举,则中华民国之宪法,即告完成。倘能再进而将土地收归世界公有,全世界之大总统,由全世界人民公举,则世界大同矣。
银行、工厂、和国际贸易,收归国有,尚属容易,惟乡土地,纠葛万端,故第一步,当收归各村各场公有,本地人熟悉情形,容易处理,政府握定大纲,自会厘然就绪,只要各村各场办好,则基础稳固,以下自迎刃而解。
民主共和国,以取法君主专制国为原则,君主时代,知县有司法权,我们即当以司法权界之县长,县长延请精通法律的人为司法官,司法官对县长负责,县长对人民负责,审判不公,人民弹劾县长,撤换县长就是了。昔日衙门黑暗,人所尽知,今之司法机关,也易受人蒙蔽,往往事之真相,本地人士,昭然共见,而法庭调查之结果,适得其反,我们当以调查和调解之责,加之场长和区长,人民有争执事件,诉诸场长,场长调查明白,予以调解,如不服诉诸区长,场长应将调查所得,及调解经过情形,备文送之区,再调查,再调解,如不服,诉诸县长,区长备文送之县,如仍不服,诉诸省,诉诸中央。场长区长,可依本地习惯法处理,县以上,则以国家法律解决之。
人民对于任何机关,如有疑点,都可自请往查,假如:某甲对于国际贸易局,或中央银行,疑其有弊,即可向本场议会提议,该局或该行,有某点可疑,我要亲往彻查,场议会询明议决,即向区议会提议,本场拟派某甲往查某事,区议会开会议决,即向县议会提出,由是而省议会,而国会,国会开会议决后,即行知该局或该行,听候彻查,某甲查出有弊,即依法提出弹劾案。如无弊,即中央报纸声明,我所疑者某点,今日查明无弊,倘不提弹勒案,又不声明无弊,则某甲应受处分。倘某甲声明无弊,嗣经某乙查出有弊,则某甲亦应受处分,其他省县市所辖机关及工厂等,仿此行之。
现在民主主义,和独裁主义,两大潮流,互相冲突,孙中山先生讲“民权主义”,曾说:“美国制宪之初,主张地方分权者,认为人性是善的,主张中央集权者,认为人性不尽是善的。”故知民主主义,和独裁主义之冲突,仍是性善性恶问题之冲突。我们既知人性是浑然的,无善无恶,所以我们制定宪法,应当将地方分权,和中央集权,合而一之。上述的办法,如能一一办到,则是我国四万万五千万人,有四万万五千万根力线,直达中央,成一个极健全的合力政府,大总统在职权内,发出的命令,人民当绝对服从,俨然专制国的皇帝,是为独裁主义,大总统去留之权,操诸人民之手,国家兴革事项,由人民议决,是为民主主义,如此则两大潮流,即合而为一。
中山先生曾说:“政治里头,有两个力量,一个是自由的力量,一个是维持秩序的力量,好似物理学里头,有离心力和向心力一般。”又说:“兄弟所讲的自由专制,这两个力量,是主张双方平衡,不要各走极端,像物体的离心力和向心力,互相保持平衡一样。”中山先生把物理学的原理运用到政治上,是一种新发明。物理上,离心力,向心力,二者互相为用,故政治上也是放任与干涉,二者互相为用。从前欧洲国家,对于工商业,行干涉主义,以致百业凋敝,斯密士起而著《原富》一书,力持放任主义,欧人行其说,骤致富强,无如放任大过,酿成资本家之专横,社会上扰攘不安。我们运用中山先生两力平衡之理,把土地、工厂、银行和国际贸易,一律收归国有,强制行之,此所谓专制也。私人生活,与夫劳心劳力之营业,一切放任,非有害于社会者,不加干涉,此所谓自由也。两力平衡,自然安定。
黄老是放任主义,申韩是干涉主义,二者皆是医国良药,用之得当,立可起死回生,赢秦苛虐,民不聊生,汉承其后,治之以黄老,刘璋暗弱,刑政废弛,孔明承其后,治之以申韩,因病下药,皆生了大效。我国今日,病情复杂,嬴秦之病,是害得有的,刘璋之病是害得有的,又兼之人心险诈,道德沦亡。应当黄老申韩孔孟,三者同时并进:以申韩之法,治贪官污吏,悍将骄兵,奸商贵族;以黄老之道,治老百姓,而正人心,厚风俗;孔孟之书,更不可少。果如此,则中国之病,自霍然而愈。
(丙)关于国际方面:现在的五洲万国,是我国春秋战国的放大形,古之春秋战国,是今之五洲万国的缩影。我辈欲推测将来国际上如何演变,当先研究春秋战国如何演变,果想解决现在国际的纠纷,当先研究春秋战国之纠纷是如何解决。
世界是以螺旋式进化的,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成汤时三千国,周武王时一千八百国,春秋时二百四十国,战国时七国,到秦始皇时,天下就一统了。历时越久,国数越少,国之面积越大,这即是螺旋式进化。“竖的方面越深,横的方面越宽”。竖的方面者,时间也,横的方面者,空间也,照这样趋势看去,现在的五洲万国,势必混合为一而后止。所异者,古时是君主时代,嬴秦混合为一,是一个人做皇帝,将来五洲万国,合而为一,是全球十八万万人做皇帝,而为大同之世界。
目下世界大战,一般人很抱悲观,殊不知:这正是世界大同之预兆。如:数个泥丸,放在盘中,不相接触,永久是个个独立。我们取而挤之捏之,就成为一个大泥丸。战国七雄,竞争剧烈,此挤之捏之也,跟着嬴秦之统一出现。今之五洲万国,竞争剧烈,亦所谓挤之捏之也。我们看清此种趋势,顺而应之,才不至为螺旋进化中之牺牲品。
将来地球这个东西,一定是收归全人类公有的,一定是全球十八万万人共同做皇帝的。我们顺应此种趋势,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走去。土地一层,始而收归一场一区公有,继而收归一县一省公有,终而收归全国公有。对于政治一层,所有创制、复决、选举、罢免四权,始而行使于本场本区,继而行之于本县本省,终而行使于中央,公举一个大总统。我国的宪政,即算完成。我们办到这步,再看国际十八万万人,公举一个大总统,世界就大同了。世界趋势,显然如此,彼希特勒也,墨索里尼也,日本军阀也,不过昙花一现,终为螺旋进化中之牺牲品而已,犹江河之奔流入海,而欲以人力障塞之,无非多杀人畜,多毁田庐禾稼,而其奔流入海,则依然如故也。
我们把国际趋势看清楚了,再检查世界上产生的各种主义,何者与这种趋势适合,何者不适合,兹讨论如下:
世界文化,分三大区,一印度,二西洋,三中国。印度地偏热带,西洋地偏寒带,中国则介居温带,三方气候不同,民族性不同,因而产出之主义,亦遂不同。温带折中寒热二带之偏,故中国主义,能够折中西洋主义和印度主义之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