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我们是糖,甜到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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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我在B区 你在哪里

1.

茶朵吊在苏北脖子上来回地晃,她说,亲爱的,我饿,你去给我煮面。苏北不搭理她,他的对手刚刚抢走了他的装备逃去了B区,这让他恼火极了。茶朵去抢他的鼠标,他更恼火了,他扬起手想要拍茶朵的屁股,茶朵灵巧地一闪,没拍到屁股,拍在了腰上。茶朵急得哭,宋苏北,你拍到我的腰了,我疼。苏北嬉皮笑脸,他说,你有腰吗?茶朵白他一眼说,当然有,难道你不知道吗,每一个胖子心中都藏着一截小蛮腰。

苏北不理她了,他的搭档真的太叛徒,又一次拣走了他好不容易打下的装备。茶朵捂着腰扭啊扭地去厨房煮面,嘴里喃喃地说,宋苏北,游戏比我重要,下辈子我再不会嫁给你,我嫁给唐僧,不爱了,还可以把他吃掉。

茶朵煮了满满一碗面条,再切两片西红柿,好看极了,她故意在苏北旁边吃得渍渍有声,苏北却不看她一眼,这个男人早已经走火入魔,废寝忘食了。茶朵不停地催苏北快睡觉,催着催着自己却先睡着了,她就是这样,吃完了就想睡,睡醒了就想吃。

半夜的时候,苏北终于抢回了自己的装备,正无比兴奋的时候,突然听到茶朵喊自己的名字,很模糊的声音,她说,苏北,我腰疼。苏北在她腰上又拍一下,说,好了,现在不疼了。茶朵还是不停地喊疼。开了灯,才发现茶朵是真的腰疼了,疼得绻在床上,满头满脸的汗。苏北吓坏了,赶紧关了电脑,抱着茶朵往医院赶。他甚至来不及退出游戏,丢了所有的装备,茶朵终究是比游戏重要的。

2.

茶朵痛得蹲在医院的走廊,苏北被医生叫去拿检验报告,已经很久了,他还没有回来,她忍不住哭出声来,午夜的医院那么空旷,回声把低低的呜咽飘荡得无限大。偶尔有路过的人都会朝她看,茶朵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弃了的孩子。

苏北终于回来了,他努力对茶朵笑。茶朵问,什么病?苏北说,没有什么病啦,医生说只是有点炎症。茶朵不相信她,努力攀着苏北的胳臂去抢他手里的化验单。苏北跳着蹦着不肯给她看,茶朵便什么都知道了。她抱着苏北的脖子哭,她说,到底怎么了,苏北,你告诉我啊。苏北也哭了,他说,茶朵,我不该拍你的腰,是肾炎。

医生说,其实这个病跟苏北拍的那一下一点关系也没有,可能是服用了太多的抗生药。茶朵也说,早一个星期就觉得隐隐地痛了,只是自己没太在意。可是苏北还是觉得无比的内疚。茶朵揉揉他的头发说,不要难过啦,就当是丢了一件装备好了,以后还可以找到更好的装备。

也许是哭得太累了,茶朵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便睡着了,月光洒进来,在她的脸上镀一层柔柔的光晕。苏北突然觉得,她多像是游戏里的天使,也许自己应该献出自己的所有装备,拯救天使。

3.

茶朵的医生是个很温和的年轻男人,戴金边的眼睛,老是笑笑的。他每次帮茶朵检查完,都会细心地帮她掖好被角,他的手指干净而修长,有淡淡来苏水的味道。苏北不止一次说,茶朵,要不要让你爸爸跟医院打个招呼,帮你换一个比较有经验的医生。茶朵不肯,她说,那个医生他很优秀啊,他是博士。

苏北找到那个博士,他问,医生,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有肾源呢?医生说,这个要等捐赠呢,说不准的,你安心等好了,桑小姐的病情还算稳定。可是苏北的情绪却不稳定,他多希望茶朵能尽快好起来,可以跑跑跳跳,可以和自己打打闹闹。

苏北又问,医生,不知道我的肾可不可以?医生问,你和她在一起生活多久了?苏北说,七年。医生说,也许可以,从医学的角度讲,两个长期生活在一起的人,他们各项生活体征也会越来越接近。

苏北做出的决定便没有让茶朵知道,因为她一定不会接受,他只是对她说,找到肾源了,很快便可以手术。茶朵问,会痛吗?苏北说,当然不会,很简单的,就是把另一个人的装备变成你的装备。苏北也安慰自己,不怕不怕,只是丢一件装备而已。

4.

茶朵的手术很顺利,医生摸摸她的额头安慰她,恭喜你,再静养一段时间你就可以出院了。那段时间苏北一直没有来看茶朵,她打他电话,他说,公司有很急的事情,我在南方出差。茶朵难过地挂断电话,有什么会比和死神抢夺生命更急的事情呢。

在医院呆得久了,茶朵惊喜地发现自己好象有腰了,不是赘肉横生的水桶腰,而是杨柳腰,水蛇腰,小蛮腰。我总是会在最千疮百孔的时候遇见最美丽的惊喜。茶朵这样安慰自己。

那真的是个很好的医生,他每天都会好几次来隔离病房看望茶朵,陪她聊天,说许多的事情,工作啊,朋友啊,童年啊。那个医生说,好心情对病人来说太重要了,而让病人一个人呆在无菌病房实在是件寂寞的事情。茶朵想起苏北,他在哪里,为什么为自己排遣寂寞的是医生,而不是他,难道寂寞也是一种病。

好几次那个医生给茶朵讲故事的时候,茶朵都会难过地哭出来,弄得医生很是无措,为什么讲这么恶搞的笑话,她居然会哭?有时候医生也不是什么都明白,心里的痛是无法医治的。茶朵问医生,怎么你这么年轻,就会是博士。医生腼腆地笑笑,因为我小时候很聪明,跳了许多级,他们说我是神童,长大以后学医了,才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神童,每个人的大脑都是相似的。

茶朵说,但你还是不一样,你是一个超级年轻的博士,那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医生说,你问吧,不过我不一定知道,因为我现在已经不神童了。茶朵问,什么是爱情?医生笑笑,原来他真的不知道。

5.

苏北终于回来了,整个人都胖了一圈,他把茶朵的手放进自己的掌心,关切地问,亲爱的,你好些了吗,我很担心呢。茶朵冷冷地抽回手说,是啊,担心得都发胖了。旁边有病友插话,他的身体好象是虚胖,最近是不是很少运动?茶朵说,是啊,虚伪的人连长的肉都是虚的。

苏北尴尬地笑笑,他说,茶朵,今天阳光特别好,我推你去楼下的小花园转转吧。苏北去叫护工帮忙把茶朵抱上轮椅。茶朵生气地问他,难道你抱不动我吗,我现在已经很瘦了。苏北无奈,茶朵是真的很瘦了,可他还是抱得很吃力,额头上密密的汗。

医院的海棠花都开了,细细碎碎地落满地,苏北推着轮椅碾过去。他问茶朵,是不是很香?茶朵说,怎么你会赶在我的手术出差,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差,你有没有考虑过我。苏北不说话,停在那里,头顶有海棠花瓣不断不断地飘落下来,让人觉得荒凉。

刚好茶朵的医生路过,茶朵对着他喊起来,医生,你能不能帮我一下,把我推进病房。医生过来,看看苏北难过的一张脸,便明白一切了,但他还是劝茶朵,今天阳光很好啊,你应该多沐浴阳光。

茶朵自己转动着轮椅朝医院的走廊去,一个很大的斜坡,她几次爬上去又滑下来,苏北想要帮忙,可是茶朵要他滚。医生跑过来,把她推进电梯,电梯门合上的刹那,苏北的眼泪哗啦啦掉下来,他摸摸自己的胸口,觉得空荡荡的,可是他明明记得自己丢掉的装备在另一个区啊。

6.

那天医生突然兴冲冲地跑过来找茶朵,他说,我找到你问的答案了。茶朵问,什么答案?医生说,什么是爱情啊。原来爱情就是人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里,神经突然亢奋,失去理智,变得不可理喻。

这就是爱情吗?茶朵疑惑地问。医生说,当然,我查了许多医书才明白的,这是医学角度的诠释。茶朵还是不肯相信他,尽管他从前是神童,现在是博士。茶朵说,我觉得爱情应该是不离不弃,不管是灾难还是疾病。

你说的话,好象是结婚的时候牧师说的。医生笑。茶朵也笑,她说,是啊,可是又有多少爱情会如牧师所说。医生犹豫了一下,他想告诉茶朵,其实苏北不是她误会的那样,他甚至舍弃了自己,却不肯舍弃她。可他还是没有说出来,这会影响病人的情绪。

茶朵出院的时候,医生刚好去进修,她无法跟他道别。苏北过来接她,一路上他不停嘱咐司机开慢一些,他怕颠到茶朵的伤口。其实茶朵的伤口早已经愈合了,只是心头的伤口还在滴着血。

第二天,茶朵趁苏北上班的时候,偷偷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她决定离开苏北了。她打开电脑,想要留一封信,她发现电脑里的游戏已经被卸载了,桌面换成了自己的照片,叉着水桶一样的腰站在瘦西湖门口,笑得那样灿烂。茶朵抱着电脑哭出声来,她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迟了,那些灿烂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茶朵在留给苏北的信里这样写,苏北,忘记我吧,我们注定不是一个区。

7.

茶朵搬去了运河北路,租了一间阁楼,她喜欢那间房子的小和喧闹,一个人呆在里面也不会显得太空荡荡。运河北路离苏北住的地方隔了五站路,扬州这样一个小小的城市,三步路城东,三步路城西,可是两个人却偏偏从未遇见,她不知道,苏北有没有找过她,像是为了寻找一件装备那样枪林弹雨,浴血奋战。

阁楼的外面是大楼空旷的露台,茶朵常常地一个人坐在阁楼的阴影里抽烟,抽那种很烈的555烟,她抽不惯520,YSL这样的女士烟。听说有人抽555烟抽到醉,可是茶朵最多一天抽过三包,还是很清醒,她趴在露台上看运河北路汹涌的人潮,她不知道,会不会看见苏北。

那个冬天出奇地冷,抽很多的烟,吹很多的风,夜里,茶朵常常被自己的咳嗽声吵醒,一个人拥被而坐,感觉很孤单。好几次,她握着手机,键出苏北的号码,消除,又键出,她始终没有勇气按下YES键。她写了许多的短信,全都存起来,当作和他说话,有时候,很想念他的声音。

有一次,在银河电子城,茶朵看见苏北了,穿着熟悉的灰外套,抱着两个很大的音箱。可是等茶朵挤过人群,他已经走进电梯了,茶朵顺着楼梯拼命跑,她和电梯赛跑,可是电梯打开了,她却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温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雪。

8.

光阴荏苒,好象是一晃眼,便是两个冬天。那天,也是下无比浩瀚的雪,茶朵裹着大衣去楼下的小店买烟,居然看到那个医生了。她朝他挥手,喂,神童。医生猫着腰从茫茫雪地里回头望,他笑得很抱歉。他说,对不起,请问你是?

茶朵跑过去他的身边,和他并肩走。她说,怎么你不记得我了,你曾经告诉我你是神童。医生还是茫然。看来他告诉过许多人自己是神童。茶朵又说,你还告诉过我,什么是爱情。医生抓抓脑袋,惊喜地说,我想起你了,你看起来恢复得很好哦。

茶朵在雪地里蹦蹦又跳跳。她说,看,我多健康。医生说,也算是个奇迹,两个完全没有血缘的人,居然没一点排异。你不是问什么是爱情吗,在自己的身体上划一个大口子,取出里面的器官给自己的恋人,这便是无比巨大的爱情。

医生还在慨叹,如果换做自己也未必有如此勇气。茶朵突然蹦起来,抓着他的肩膀使劲地摇,雪纷纷扬扬。她问,你是说,我的肾是宋苏北移植给我的?医生被茶朵摇得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他说,两年了,难道他还没有告诉你?

茶朵是一路跌跌爬爬地跑去苏北那里的,按门钟,拼命的捶门,开门的却是另一个陌生的男人。他喊,敲什么敲,你找谁?茶朵喊,宋苏北。男人明白了,退回去,把茶朵让进来,他的妻子也出来了。她说,你是找我表弟吗,他半年前过世了。茶朵哭喊,为什么?她说,肾衰竭。

茶朵摇晃了一下,她突然感觉自己的伤口突突突地痛起来,痛得楸心,痛到无法呼吸,像是有个人在里面硬生生地抓着,撕着,扯着,咬着,翻滚着,捶打着。那个男人和他的妻子赶紧扶着茶朵坐下来,茶朵一抬头就看见了苏北的电脑,桌面还是自己在瘦西湖的那张照片,屏保里的字闪烁着,翻翻滚滚:茶朵,我在B区,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