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世界最好看的微型小说
7676200000047

第47章 大千世界(5)

我不以为然地吐了口唾沫,只好回家再涂抹。使我感到不安的是:工厂里的群众代表常有人来家看望我。须知,这是在他们的亲爱的集体里栽培起来的一位天才人物,谁个能不感兴趣呢?可是,哄弄人怎么得了?不过,如今我心中油然而生的却是对那些已经上了年纪的青年作家、导演和作曲家们的同情。……谁知道,会不会再有哪位老太婆也把他们好端端的生活给断送掉呢?

(张根成译)

死者的表兄

[哥伦比亚]赫·埃斯比诺萨

我已故的朋友奥克斯托·里维拉是位画家。此人曾为我国七八十年代历尽艰辛的文艺的发展做出过贡献。他曾心有余悸地回忆过一件往事。事情是围绕着他在玻利瓦尔省卡乌卡市的家展开的,时间大约是在1937年。

一天下午五时许,在学校门口,他的一个学生,罗圈腿德奥弗拉斯托·纳瓦埃斯和一个庄园主的儿子争吵起来。后者是个大名鼎鼎的寻衅滋事之徒并在辛布托杀死过好几个莫科亚印第安人。突然,短刀匕首你来我往,不善于舞刀弄枪的可怜的纳瓦埃斯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肚破肠穿——据事后所知。里维拉后来曾在智利的圣地亚哥有过一段放荡不羁的津津乐道之史,曾和几个民族的女性有过柔情蜜意,曾获得过各种各样的奖赏,并最后荣获了全国艺术沙龙的桂冠。然而在这一切一切之后,他坦诚地告诉我,他的确难以忘却其朋友死时的惨状。他躺在一条阴沟旁,四周摊摊血块。

是夜,他的父亲告诫他:“你如果不现在就离开此地,明天他们就唤你去做证人。做证反对地头蛇的儿子之一必定凶多吉少。因此你快走吧。”于是,大约清晨四点,里维拉翻身上马,穿过屋后的栅栏,离家朝他家多年前就停止开采了的矿场奔去。矿场离家约莫半日的路程。

他蹚过巴蒂亚河汹涌的河水后便进入了纳里略省境界,一路平安无事。矿场方圆数十里,荒无人烟,四周悬崖峭壁。高处可辟牧场,低地可作稻田。他精疲力竭地看了一眼横梁濒临坍塌的主巷道,接着沿着附近的崖石步履艰辛地走了走,将四脚蛇惊扰得四处乱窜,最后喝了几口随身携带的烧酒,这才壮着胆子走进了破旧不堪的茅屋。他知道死者的面孔在这里将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他以超乎寻常的谨慎进了屋门。在这个陈腐和充斥着酸霉味的屋里,迎接他的只有几把旧牛皮椅。破烂不堪的用具和一张褪了色的母亲的照片。然而,那种异乎寻常的寂寞感和适宜于发生任何不测的黑暗中的那种神秘呼吸一直压抑着他。他整夜一口接一口地呷着烧酒,但毫无醉意。任何一声远处的鸟叫,任何一只窗台上小虫跳动,油灯的任何闪烁都会使他胆战心惊。午夜时分,他听到远处一匹马飞驰而来的声音。他赶紧咬紧牙关,屏住呼吸,生怕剧烈跳动的心脏会随着呼吸从嗓中蹦出。

他慌忙抓起父亲以前留下的一支旧卡宾枪,聚精会神地听着马的每一点动静,它爬上了崎岖不平的山坡,在茅屋前戛然而止。他听到骑士从马上跳下,他听到他朝大门走来。他听到接连不断的指头叩门声。现在他断定:当他打开门时,站在他面前的会是罗圈腿德奥弗拉斯托·纳瓦埃斯。他瞪着死者暗淡无光的双眼,露着干瘪的肚子和流出的肠子,用可想而知又忍无可忍的表情责备着他。他想,明知一个死者站在露天外反复地敲着门而不让其进屋实在于心难忍。他把手中的枪放到一旁,恐惧本身驱使他将门打开。果不其然,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德奥弗拉斯托·纳瓦埃斯。他感到天旋地转,恶心欲呕,不省人事。当他苏醒过来时,来者正在一点一点地朝他口中灌烧酒。

昏迷之中他听到入情入理的解释:你大可不必吓成这样。他和他死去的表弟德奥弗拉斯托年貌相似,然而没有想到会把你吓成这等模样。他来是为了全家的名义请你回到镇上去并接受作为证人。所有的人都胆小怕事,不敢出面,因而只有靠具有高贵传统的里维拉家族了。否则,可恶的凶手就会逍遥法外。而最大的不幸是,他杀害的是全校最好的学生之一。

神志清醒后,里维拉一口应承。第二天是星期六,他得先把矿场稍加修整。这是父亲交办的事。星期一他就会回到镇上以便出庭做证。两人对饮了几杯后,来者连夜告辞而去,以便赶上第二天下午举行的葬礼。他说他得快马加鞭,什么漆黑之夜,什么妖魔鬼怪,他全然无所畏惧。

里维拉一诺千金。看到他出庭时,首先感到意外的是死者的家属。只是当他打听到德奥弗拉斯托的表兄想感谢他把他从害怕中拯救出来时,他才知道——作为读者也许猜到——德奥弗拉斯托根本就不曾有任何表兄。这不禁使他毛骨悚然。

(郭少华译)

鹰巢

[挪威]比昂松

恩德雷是一个又小又偏僻教区里一个农庄的名称,周围是崇山峻岭。农庄位于一个平坦而肥沃的山谷。发源于群山丛中的一条大河,从山谷中穿流而过,注入教区附近的湖泊,给四周的山乡添上一片绮丽的风光。

农庄主人原先是到恩德雷湖摆渡的,他第一个在这个山谷里披荆斩棘,开垦荒地;他叫恩德雷,如今住在这儿的是他的后裔。据说恩德雷是犯了杀人罪才逃到这儿来的,他的家庭之所以这样神秘,原因也就在这里,不过也有人说,这是由于大山的关系,仲夏的午后,五点就不见阳光了。

教区有一处上空孤悬着一个鹰巢。鹰巢筑在一座大山的悬崖绝壁上。人人都能看见雌鹰落在鹰巢上,但是谁也无法攀登上去。雄鹰在教区的上空盘旋翱翔,一会儿猝然下降,抓走一只绵羊,一会儿猛扎下来,攫去一只小山羊;有一次它甚至拎着一个小孩,然后冲天而去。因此,在这座大山上,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当地居民有个传说,说是古时候,有两兄弟攀登上山,捣毁了鹰巢;但是如今已经没人能上了。

在恩德雷农庄,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两个人碰在一起,就谈论着那个鹰巢,然后抬头看看。在新年中,当这对兀鹰再次出现的时候,人人都知道它们原先猛扑下来杀生的地方;也知道谁最后作出最大努力,想攀上悬崖绝壁。当地的小伙子们从儿时就开始练习爬山、上树、搏斗、扭打,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够仿效古时两兄弟的壮举,攀登大山的绝顶,捣毁鹰巢。

在讲述这个故事期间,恩德雷农庄有个最聪明的孩子叫利夫,他并不是恩德雷家族的人。鬈曲的头发,小小的眼睛,在一切游戏中他聪明伶俐,而且欢喜漂亮的小姑娘。他很早就立下豪言壮语,说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攀登这座大山,直捣鹰巢。但是上了年纪的人却说,他不应该夸下海口。

这话大大刺伤了他的自尊心,因此,在他还没有成年就开始爬山了。那是早春一个阳光灿烂的星期六上午;雏鹰一定快要破壳而出了。一大群人聚集在山脚下,观看利夫的壮举;老年人极力劝他放弃这种危险的尝试,小伙子们则尽量怂恿他上去。

但是利夫自有主意。他等待着,一直等到雌鹰离巢飞去,于是他纵身一跳,攀住离地几米高的一棵大树的树干。这棵大树生长在岩石裂缝里,他从这个裂缝开始往上爬。小石子儿在他的脚下松动起来,泥沙和砾石滚滚而下,除了背后奔流的山涧发出压抑的、没完没了的哗哗声以外,一片宁静。不久,他就攀到大山开始凸出的地方了。他在这儿用一只手攀在岩石上,把身子悬空了很长时间,同时用一只脚探索立足点,因为脚下的情况他根本看不见。很多人,特别是女人,都背过脸去,说要是他的生身父母还健在的话,绝不会允许他干出这种玩命的行径来。他的脚终于找到了立足点,不断探索攀登,一会儿用一只手,一会儿用一只脚,抓牢、站稳;他有时失手,有时滑脚,接着又把身子悬空吊起来。站在山脚下的人们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

一位远离大家、坐在一块岩石上的高个子小姑娘,蓦地跳了起来;据说她从小就许配给利夫了,尽管他跟她没有宗族关系。她张开双臂,大声喊叫:“利夫,利夫,你干吗要往上爬哟?”人人都扭过头来看着她。站在旁边的姑娘的父亲严厉地盯了她一眼,但是她根本没有理睬。“利夫,还是下来吧,”她叫喊,“我爱你,你在山上只会落得一场空!”

大家看见利夫正在犹豫不决;他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往上攀援。有长长一段时间,他的进展十分顺利,因为他踏得稳当,握得坚实;但是一会儿以后,他仿佛渐渐变得筋疲力尽,因为他常常爬爬停停。不久一块石头像是不祥之兆似的滚了下来,在场的人不能不注视着这块石头落下来的途径。有的人再也不忍心看下去,转身走了。那位小姑娘仍旧站在岩石上,绞着手,目不转睛地朝山上凝望。

利夫再次用一只手攀住岩石,但是手一滑没有攀住;小姑娘在山下看得一清二楚;然后利夫使尽气力用另一只手去抓岩石,但是他的手又滑下来了。“利夫!”小姑娘呼喊,喊声响彻群山,所有的人都跟着她喊叫。

“他滑下来啦!”大家一声惊叫;男男女女都朝他举起双手。他真的夹带着沙粒、石子、泥土滑下来了,滑下来了,不停地往下滑,越滑越快。大家都背过脸去,接着就听见他们身后传来一阵阵沙沙声和嚓嚓声,这以后就听见什么沉重的物体,仿佛是一大堆湿土,轰然一声落在地上。

当大家能够四下看看的时候,只见利夫躺在地上,跌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那位小姑娘一下昏倒在岩石上,她父亲立刻把她抱在怀里走了。

原来下过一番功夫,煽动利夫从事危险的登山活动的小伙子们,这会儿连帮忙把他抬起来的勇气也没有了;有的人甚至不敢对他看一眼。因此,老年人不得不走到前面来。年纪最大的一位老人,一面抱住死者的尸体,一面说:“太惨了。不过……”他又说,朝山上瞥了一眼:“鹰巢筑得那么高毕竟是件好事,不是人人都能上得去的。”

(余杰译)

财政部长的早餐

[匈牙利]卡尔曼

餐厅里只有两张桌子铺着桌布,其他桌子上是没有的。没有桌布的桌子,那是属于民主党人的位子。现在,腊肉放在玻璃器皿里,上面盖上玻璃罩。瞧,这多么令人羡慕呀!

两张桌子,这张桌子的桌布又比那张桌子的桌布洁白得多。就在这张桌子上,摆着一瓶西班牙名牌酒;一只空碟子,是用来盛切成薄片的腊肉的;还有一只小碟子,上面是精致的方糖。

椅子摆得很端正,跟别的椅子大不一样,这是为了不让人们坐错位子,以致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当那些拥护政府的代表步入餐厅时,脸部总是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张望着那张桌子,仿佛要对别人说:政府的事务有多忙呀!还用尊敬而又有点抱怨的口气说:

“财政部长还没有用早餐呢!”

新代表进来了,他们便指着桌子介绍说:

“财政部长将要在这里用早餐。”

一个叫维尼的代表走了进来,匆匆忙忙地想要往那儿坐,但当他的膝盖碰着下垂的桌布边沿时,桌子上的瓶子、碟子就开始叽里咕噜地发响,意思是说:

“财政部长马上就要来了!”

维尼立刻觉察出来,道歉说:

“对不起。是的,财政部长将要在这里用早餐。”

他猛地站了起来,赶忙朝另外一张桌子走去。那儿的桌布没有这儿的洁白。现在,一些代表正围坐在那儿消耗红酒和西班牙名酒,还有腊肉片,热烈地讨论着各自代表的党的观点。

“我认错桌子了。倒霉的近视……”

“别说倒霉嘛!”一个政府党的代表说,“不久,就要提名你当主席啰!”

“对,对。但刚才我却坐到那儿去,那是……”

“可不是吗!那是财政部长用早餐的桌子嘛!”

“嗯,见你的鬼去吧!杜斯克是专门抽短雪茄烟的。”一个反对党的代表说。

“他每天都是应别人的邀请用早餐的。这就一点也不花费公家的钱了。”

“啊哟,那是杜斯克时代的事情啰!不过,这种光景一去不复返了。亲爱的代表们,现在是托克蒂希时代哪!”

“托克蒂希?”一个激进派代表用讥讽的口吻追问说,“托克蒂希会成为纳税人吗?!不过,税收员向他要钱,恐怕比服毒还要困难就是了。”

“这就是你的行动纲领吗?”

“我正是在这个基础上当选的。”

在这一瞬间,财政部长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整个餐厅立刻鸦雀无声,地毯也仿佛随着他的脚步声在喃喃自语:啊!财政部长大人来用早餐了。

苍蝇发现这儿有油水,马上恶作剧似的麇集在一起,像是互相传递讯息:我们快快飞去吧!去同财政部长共进早餐!

拥护政府的执政党代表们满脸堆笑,不满的神色顿时烟消云散。阳光照射在门窗上,也把光辉洒满餐厅。黄油快要融化了,油糕、巴淋卡发出醇美的香味。这儿的一切都显得那样肃穆、庄重,因为财政部长在用早餐呀!

严肃之中透着仁慈的部长先生坐了下来。椅子嘎吱嘎吱响,像是向他问候。侍候的堂倌给他端来腊肉片。这些腊肉薄片居然能使部长大人感到莫大的幸福,看来这是违反常规的。

财政部长吃得津津有味;他姿态优雅,动作规矩,刀和叉自然也是很庄重、很小心地在工作。

吃一片夹肉面包,随即喝一小口酒……再一片夹肉面包,再……一小口酒,……部长先生的胃口真好!

就在这个时候,议会大厅里的议事程序正以飞快的速度在进行着。讲演者把讲稿大大缩短了。他们为什么要说呢?!不会有一丁点成效的。——如果他们说,纳税人过着贫困的生活既不会引起别人的同情,也不会使任何人感到烦恼;因为财政部长不在那里,部长先生正在用早餐哪!

餐厅的大门敞开着。从外面可以窥见里面的一切;当然,从里面也可以观赏外面的一切。

外面,两位爱勒德伊地区的代表满面愁容,来回地漫步,谈论着塞格依地方的居民外流的情况。那是真正可怕的事情呀!……塞格依的穷苦人处在难于忍受的挨饿受冻的境地。

“嘘!切勿高声喧哗。里面,财政部长正在用早餐呀!”

(冯植生译)

滑雪橇

[德国]诺瓦克

一幢私宅坐落在园子中。园子很大,一条小溪从园中穿过。此时,园子里有两个小孩子,一个还不会说话,另一个稍稍大一点。他们同坐在一只雪橇上。小的那个孩子在哭泣,大一点的说,该把雪橇给我玩啦。小的那个大哭起来,连喊带叫。

从房子里走出一个男人,他说,你们谁闹,谁就给我进屋来。说罢走回房子,随手关上了门。

小一点的孩子继续哭叫。

男人又出现在房门口,他说,进来,快点,你给我进来。别磨蹭。谁闹,谁就进来。

给我进来。

男人走进去,门“砰”的关上了。

小一点的孩子死死地攥住雪橇的绳子不放,还在抽泣。

男人打开房门说,你可以滑雪橇,但不许闹。谁闹,谁就进来。对,对,对对对。从现在起谁也不许再闹。

大一点的孩子说,安德烈亚斯总想一个人滑。

男人说,谁闹,谁就给我进来,不管他叫安德烈亚斯还是什么。

他关上了门。

大一点的孩子从小一点的孩子手中夺过雪橇。小一点的孩子又开始抽泣,尖叫,怒号,哭闹。

男人走出房子。大一点的孩子把雪橇还给了小一点的孩子。小一点的孩子坐上雪橇滑走了。

男人朝天上看了看。天空蔚蓝。太阳又大又红。气温很低。

男人很响地吹了一声口哨,重又走进房子,随手关上门。

大一点的孩子喊道,爸爸,爸爸,爸爸,安德烈亚斯不再给我雪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