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风筝不断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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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风铃叮咚(3)

十年的岁月里,我要竭尽全力弥补我生命中的全部缺憾。可是说这些,年轻的阿多能懂吗?即便懂了,他如果追问我人生的缺憾是什么,我该如何作答?于是我迂回一下,开始做一个富婆的梦:我说假如上帝能给我一次机会,满足我一个愿望,那么我要在远郊绿色草坪上建一座像朗园一样幽雅的别墅,别墅外是白沙铺就的路,这当然是借助郁达夫的构想;然后是要有几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可别像眼下的儿子,语文老是七八十分,让院里的军官们老是嘲笑我了;我要自己修剪草坪;自己教导孩子,自己洗刷车子,自己当管家,然后编写许多美丽的童话故事,灌录磁带,无偿地送给所有的孩子们……自然没过多久,我便在阿多不怀好意的笑声中醒过腔来,自己摇醒了自己的梦。

其实这也不是我的真话,我只不过是有前提地虚构了一个故事,虚构了一段人生而已。

可是这个故事却让我冷静地回望了自己,回望了自己的生命历程,让我产生了一种清点自己财富的欲望。

真是,清点财富,我有什么?

从幼年开始,我所经历的沉重的苦难,后来回顾起来,我一直把它视为生命中一笔非凡的财富。这笔财富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的。在我刚刚睁开眼睛,年轻的父母就被卷进一场政治械斗之中,从那以后,我当然必定地要失去他们当中的一位。我在饥馁中长高,我在痛斥中长高,我在围抄中长高。直到十几岁时,我已能在频繁的抄家和狂怒的责骂中安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事——跳进蛛网密布的图书馆,半懂不懂地去翻那些涂满外国人名字的厚书;如花的年龄里,我可以在风雪夜半中寻找绝望的母亲;可以坐在礼堂里沉默着看年轻的和不年轻的人们将母亲批得体无完肤,学会了过那些一个个没有钱的日子;直到在插队的乡村里,八角钱竟用了八个月。苦难让我学会了许多绝技。苦难让我厚重,让我沉静,让我在任何艰难困苦的环境中都不致惊慌失措都不致消沉和沮丧,苦难让我体味着后来日子的温暖和富足。苦难,这人生的财富让我享用终生。

还有呢?还有什么财富?那当然是我对于文学的痴迷。当少女时代,我对文学的挚爱悄悄潜上心头的时候,我便半是幸福半是痛苦地感到,我大概是终生与之结缘了。至今,文学并没给我带来任何明显的效益和功利的作用,我仍然带着我不变的挚爱静静地追随。我经常在许多场合里对着注意我的目光自嘲,我说一等智商从政,二等智商从商,三等智商从文;我说当一个人什么也干不了的时候他便弄文学了;我说我不过误登了文学这堵墙,不知道墙那面有什么,骑上墙头时发现那面还不如这面热闹,想下来但梯子已经撤了。其实,这都不是我的实话,只不过是我无法向人们告白我挚爱文学时的一些遁词。我确实不知道我为什么爱它,我只知道我心头有对它经久不衰的浓浓的情意。认定它为我人生中的一笔财富。是因为当它融进我生命中之后,面对着官宦和富贵,面对着浮华的喧嚣,面对着伤痛和苦难,我都有一份清醒和宁静,愿意平常,愿意平凡,愿意平静,也愿意平和。就这样走到生命的尽头,该有多好。

还有一笔财富当算我的丈夫,他不伟岸,也无大才气,但有一分若拙若讷的聪明。从相识起,我们就在相互的批判和宽囿中角逐。当各自都无法改变对手的时候,他汉子一般率先做出了些许的让步。这便是给了我一片蔚蓝的、宽广的、自由的心灵的天空和宁静的精神的家园。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一看见他,我便想起了宽厚、宽容,宽怀这些友善又博大的词汇,他把我最珍爱和看重的给了我,我便通身洋溢着富有和轻松,幸福也便油然而生。

还有一笔财富,那便是我的朋友了。我觉得这属于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他与那些酒肉的伙伴和实用的道具的区别就在于他的真诚。我倾心于他们清正的人格魅力,我骄傲于我们自然地大步地向对方走去,我感动于我们目光与目光的凝视,心灵对心灵的凝视,他让我孤寂的心境徜徉在一片广阔的草原,流浪的心绪终于有了归宿。有人说,我有许多许多的朋友,我想告诉他,真正的朋友不要很多。

清点财富,我觉得我很富有,一点儿也不比前面提到的那个住朗园式别墅的女人差,因为我以拥有这几笔财富而幸福,那住朗园式别墅的女人,她幸福吗?

短街窄巷

刘益令

那座小镇盆景般玲珑剔透,被巍巍的山一抱、柔柔的水一绕,越发情意绵绵惹人爱怜。秋有秋色,春有春声,如果说小镇的古老值得回味,那么小镇的新生就更使得那些与它有过一面之缘的过客欣喜了。

况且我不是过客。

就在镇西那条若有似无的短街窄巷里我一走就是十年。十年,脚步将短街踩短,身影将窄巷贴满,而留恋和思念则作茧自缚,至今难以挣脱。

到底是什么使我抛不开放不下呢?细想又说不真切了,直到几次梦的提示。

在我上下班往返窄巷时,总有一个端庄俊秀的女人伴我相对同行、或相逢于巷口,或交错于巷中,或赶巧于巷尾。我凭着从教八年的经验,第一眼就断定她是教员:闻不到她身上粉脂的香气,却发现她衣襟上粉笔的痕迹,脚步急促得像听见了上课的铃声,耐人寻看的脸庞洋溢着为人师表的气质。

也怪,短街不过百步,我俩却几乎天天早碰面晚擦肩,初不介意,久则神交,然而几年过去,也无非在点头中加进几分微笑而已。

因工作关系我知道她是城关小学的教员主任,同样原因,她也不会不知道我是县里分管教育的县委宣传部副部长。

小镇的早晚幽静甜美,短街窄巷里,这每天如邀如约的见面使这气氛与心境极为和谐,我便有了刻意的珍惜,以至于偶尔不见若有所失了。

时常的,我被事务缠身贪黑回家,不无烦恼中碰巧也会见她急匆匆扑面而来,我便欣慰:至少,小镇灯影下还有她与我同在操劳。

贫困县教育界欠账多我是知道的,在众多上访者口中我渐渐了解到她的情况:丈夫长年在外,婆婆有病卧床,三辈五口一间房,在调资、提干、分房、评职称上,她那个学校竞争激烈难见公允,连来告别人状的人也认为她吃了亏。

我于是心存一种等待,等待在某一次碰面中她向我诉说她的难处和委屈,我自信我的话在县内还有些影响,两可之间的事也不是没办过,就算一时不成吧,也会使她得到点安慰,站过讲台的我,理解她的憔悴,痛惜她的消瘦,只是这种希望她有求于我的心理,我至今也无法解释清楚。

但是直到离开小镇我们也没有搭言。似乎她有过几次欲言又止的时候,那也许是我的几次错觉;似乎我也有过可以照顾她的机会,但又始终没有认真。在多少个朝朝暮暮的过往见面中,尽管淡泊如水,要说一点感触没有,好像亏心,若说有,却又无从谈起了。

我们单纯如这短街,含蓄如这窄巷,谁也不愿意打破默契亵渎感情。

在我搬离小镇的那天早晨,车已装好待发,我特意去走一趟那条像手上掌纹一样熟悉的短街窄巷,偏偏这一次没有碰见她。在晨雾般微微薄薄的惆怅中,我忽然感到了一种解脱。原来,短街、窄巷、朝霞、夕阳、清风、树影,即使它们对我都没有情意,天长日久、日久天长地积累,叠压在心头时也是沉重的呵!何况还有那个事业相通心也相通,我对她欠意尚存的女教师呢?

但这解脱只是使我轻松一时,不然我就不会走在闹市的街道上而常常对某一位女士的倩影产生错觉,就不会有不久前的那一次梦境,我心中始终滞留着这个除了妻子以外的女人,我甚至不敢重返小镇与她再次擦肩而过,我只有把这种情愫深埋心底,而且只能称之为小镇之恋……

盼望唠叨

刘东杰

春来的很早,树还没吐绿,天气就很热了,脱了一年固守的冬装感觉着很轻松。星期天一个人呆在家里,一个电话也没有,忽然感觉着孤独和失落。妻子加班,孩子在国外学习,本该是轻松的感觉也变成了沉重了。于是想起了唠叨,对唠叨的渴求。天下的男人没有几个人喜欢唠叨,然而谁也不能排除在唠叨中不知不觉地受益。

童年时承受着奶奶的唠叨。你的一举一动她都愿意说个啥。

书包背的不对,衣服穿的不整,走路姿势不正等等,准能提出毛病。

奶奶仿佛是民间智慧集大成者。每每还用些鬼神一类故事讲给你听。什么那个孩子淘气被大鬼抓了后抠瞎了双眼。什么那个孩子学习好进了天堂,天堂里有好多稀世珍宝随便选等等。没有什么大理论,却明白天上有个天堂,天堂里有好东西,只要学习好就能得到。小时并不知道天堂是个啥,也不知道有没有,但奶奶的故事告诉我,学习好就可得到好东西。也曾鼓舞着我。

青年时承受着妈妈的唠叨。母亲的唠叨似乎是所有母亲的天性。从衣食住行,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反复的重复着听了多少遍已是人人皆知的“注意事项”。外出骑车时告诉你注意安全。学习时不能跟人吵架。要多看书别贪玩……母亲的唠叨,有时感觉很累,总像是无论走到哪里这根永远不能断的线时时在牵着你。似乎把自己的个性与独立全部被爱心所剥夺。

中年时承受着妻子的唠叨。从小到大唠叨最多最严厉的是妻子。妻子是最善唠叨的女人。中年的男子,可谓负担较重,事物事最多最累的时候,而接受妻子唠叨也是最多的时候。可以说是无孔不入。生活的琐碎、无聊与无奈让人心很烦,很躁。可她非要把一些唠叨塞给你,似乎不唠叨你就丢了什么似的。当你拿起烟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条件反射,一大堆重复的唠叨必然出现。什么墙熏黑了、什么烟放不出去了、什么已经是第四根了等等。你拿东西时,没放原位如何如何。你吃瓜籽脏了室内,不能在居室吃瓜籽如何如何。外衣外裤不能脱在室内如何如何……

在唠叨中生活下的男人,到了五十岁时,耳根稍感清静多了。

这才发现自己仍是天下不幸的男人,因为唠叨的人少了。

奶奶在我上大学时已去世。母亲已年迈现已七十岁。独立的生活有着必然的隔舍。虽然常去看望老母,接受的唠叨也不多了。

母亲不会常常再崂叨你注意安全了,可还常常问及些事情。

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反常态的妻子的唠叨,也在减弱了。

对于很有限的唠叨,生活得自由自在了,可生活中不知怎么却仿佛空荡荡了。

我独自在居室想着、思着,感悟着被人唠叨实际也是一种幸福,因为这里蕴含着无比和巨大的关怀,这种关怀是别人不可替代的真诚。品其结果多为矫正你的毛病,在个人的生活和事业中有利。

不敢整容

刘莹

我本是一平凡女子,既无惊人家世也无绝世姿容,既无魔鬼身材也无骇人才智。平凡人自有平凡人的快乐,然而对美好的向往却出自天性,恐怕谁也逃避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