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风筝不断线
7646600000014

第14章 往事的怀念(1)

记忆记忆

刘红

常梦见那条小路,小路中我像一条很乖的小狗,被姥姥牵着在月光下行走,月光将我们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影子一忽儿拉长,一忽儿缩短。姥姥含笑对我说:时光就像这影子,将小的变大,将老的带走,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两个世界。我哭了,仿佛听懂了那含义,扑到姥姥怀里:“不!姥姥,别离开我。我不让你走!”我攥紧姥姥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仿佛怕她会忽然被一阵风带走似的。当我能写下许多文字的时候,才真正读懂姥姥的内心世界。她年轻时守寡,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不久因病夭折了。

善良而慈祥的姥姥收养了妈妈。姥姥不识字却很开明,她支持妈妈上学读书。开学的时候,她把省吃俭用攒下的钱用红布包好,放在妈妈的枕头底下,看妈妈睡熟了,姥姥便静静地坐在灯下飞针走线地在妈妈的书包上绣上美丽的花边。待妈妈醒来惊奇地发现那令人欣喜和感叹的姥姥的杰作时,搂着姥姥的脖子流下了幸福的泪:“您就是我的亲妈妈!”

妈妈结婚后,我们姐弟先后出世,爸妈工作忙,姥姥责无旁贷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每天买菜、做饭、洗衣……忙忙碌碌中白发又添了许多。那年月,白糖很珍贵,除非生病才能奢侈一次,吃上一碗大米粥拌白糖。隔壁的小生趁姥姥不备,钻到我家偷糖,当他吃得嘴角腮边都粘满了糖时,才发现姥姥不知何时已站在面前。他拔腿想逃,被姥姥一把拉住。小生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地呆立着,等待姥姥的责罚。姥姥微笑着端来脸盆,倒上热水,又舀了半瓢凉水,轻轻地为小生洗去粘在嘴角腮边的白糖,温和地说:想吃糖,跟姥姥说一声嘛,你家姊妹多,姥姥知道。别怕,姥姥不怪你!”姥姥抚摸着小生的头像对小生又像自言自语地说道:“会好的,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当日子终于像糖一样甜的时候,可恶的病魔却无情地夺去了姥姥的生命。狂风呜咽,声声为姥姥痛哭;苍天阴沉,默默为姥姥送行。没有人组织,院里的大人小孩自觉地地戴上黑纱。齐齐地在姥姥的灵前肃立。姥姥的仁慈、善良赢得了所有接触过她的人的敬重。

辽沈战役中曾任营长的赵兴元夫人陈灼得知姥姥去世的消息曾亲笔写来一封信,信中说:“首先对慈祥的老大娘表示哀悼,全凭大娘对我们生活的照顾,使我安心工作,她老人家令人怀念。”

仰望苍穹,倍感宇宙之博大,生命之渺小。一个人如果能长久地活在人们的记忆中,便获得了永生。

愿姥姥的灵魂感受天地之气,在自然的怀抱中安息!

碧流河,我童年的歌谣

郭淑萍

我的家乡是湿的,因为它拥有一条大河。每天河水都能流进我吃饭的碗、喝水的瓢,也能从我童年的嗓子流出甜甜的歌。

记得小时候,我们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总是爱往河边跑。河边那绿地毯般的草地,一下子就能淹没童年。在碧绿的草地打滚,在松软的沙滩上翻跟头,在清亮的河水里洗澡,抓鱼,在岸边捡鸟蛋,爬杨树,每天都有说不完的乐趣。直到村庄上空炊烟袅袅,我们才踩着黄昏恋恋不舍地回家,夜里常常被白天的趣事摇醒。

我们常玩打水仗,小手捧起的水花打得对方睁不开眼睛,干张着小嘴,河水又进肚了。大人们常说碧流河水是智慧水,喝了能变聪明。于是眼睛涩涩的,嘴甜甜的,心情也很惬意。打水仗累了,便是比赛捉鱼,红刺鱼美丽却不好捉,媳妇鱼好捉就是太小,小白漂浑身上下都透明,几乎让人难以分辨鱼和水。偶尔也能捉到几只小青蟹和小虾。每每这时,我便迫不及待跑到岸边,捡些干柴燃起,小青蟹和小青虾进火不一会儿就变得通红通红,香味飘得老远老远,想必这就是最原始的烧烤吧,我们连壳带肉吃下去。有一次,我们吃完“烧烤”趴在沙滩上,双手捧着脸不知天高地厚地乱侃。我对小伴们说:“等咱长大了,把大河堵上,把鱼、虾、蟹养大些,用网一拉不就能拉好多好多吗?”他们都笑我傻,这么宽的河如何挡得起?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河边有上千亩的玉米地,十年九不收,又窄又矮的拦河坝经不起洪水的猛烈冲击,常常在玉米刚结棒时,就发一场大水,那可怜的玉米顺水而卧,有的被沙淤得不见影儿。雨后太阳刚出来,不管大人们如何哭丧着脸,不管他们如何诅咒凶狠害人的河,我们总要跑去看大河那汹涌的河水,浪花翻卷,像一条长蛇扭动着身子,无情地剥离着岸边的沃土。

那滔滔的浪不停地翻滚,几里外都能听到它的轰鸣,乡下孩子没见过大海,想必大海就是这么厉害。三两天,它又恢复了往日少女般的娴静,洋溢着无尽的柔情,又变得透澈见底,那里又成了我们的乐园——童年里有大河,也有困惑。我常常一个人悄悄来到河边问河水:“你从哪里来?流到哪里去?为什么有时清,有时混?”河水在月光下静静地闪光,想说什么话却又被后面的浪冲走……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河边的绿草地如今是林果相映,那上千亩常常被淹的玉米地已成为一片绿油油的稻田。拦河大坝任凭洪水冲打也毫不动摇。河的上游真的被人截流堵住,那里青山环绕,碧波荡漾,鱼虾成群,并穿山越岭长途跋涉170公里供大连市民吃水,灌溉着下游5万亩稻田。如今的碧流河,是一条绚烂的河,一条功臣河。想起碧流河,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它是我童年的歌谣,在远离它的时候,也能汹涌起浓浓的乡情。

遗憾童年

梁志远

我家对面是一所小学。每天用罢早餐总要情不自禁地站在阳台上看一看坐在教室里读书的孩子,并不时涌上许多感慨。童年,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十分难忘的,童年的美好与天真令人更加难以忘怀,而我的童年,留下的却是几多遗憾。这几多遗憾,几乎全部出自那美丽的校园。小时候,我们一个楼里住着四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小子”。哥儿几个整天蹲在楼根儿弹玻璃球,在浑河边抓鱼摸虾,跟大我们几岁的孩子们跑到体育场拼命地踢足球,且一个赛一个不爱读书。更巧的是上学后我们不仅同在一所学校,而且同在一个班里。也许是不爱读书这一共同的天性,使我们变得更加形影不离了。久而久之,我们便被同学们誉为“四人帮”了。这一称谓着实让我们窃喜了一阵子,也使我们的“集体主义”观念更加牢固了。于是,每天上学时一定要待四个人凑齐才能成行,放学时不论谁犯了错误被老师留下,那哥几个都要“舍命陪君子”。这样一来,上学迟到便成了我们的家常便饭。那时学校搞评比竞赛,因为我们的迟到,班里的得分总是被“值周”老师扣得所剩无几。害得班主任老师争先进的计划每每落空。开始时,我们也曾为此而脸红过,因为整堂课站在同学面前绝非什么光彩之事,然而时间一久,便没了那份自尊,脸也被老师“夸奖”成了大萝卜。每当迟到后进入教室,我们便主动站在教室前面,待到下课后老师一阵训斥得狗血喷头。再后来,班主任见这几个“小子”如此顽固不化,索性对我们视而不见了。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我们并没有因为老师的“宽容”而有所醒悟,反而愈发狗胆包天起来。遇到什么不平的事,总要显露一下英雄本色。一次,一个大个子同学无故欺负了一个小个子同学,我们便义愤填膺,放学的路上,我们便围住那臭小子一顿乱拳。第二天,正当我们洋洋自得时,被学校“工宣队”的几位工人叔叔一网打尽。在校长室里,年近六旬的工宣队长牛师傅怒目圆睁,边用老拳砸着桌子边冲我们吼着:“你们好大的胆子,小小的年纪竟敢用武器伤人,还不快把武器交出来!”

我心中一颤,心想谁拿武器了?这下可惹大祸了。我们四人面面相觑。一阵沉默后,我壮着胆儿说:“牛老师,我,我们没有武器!”“还敢抵赖。”说着牛师傅把挨打的那个同学也叫了进来。“你说,他们几个怎么打的你?”“电炮!”那同学哭着说。“怎么样,还不把“电炮”交出来!”牛师傅气得暴跳如雷。原来如此,我们四人忍不住险些笑出声来。后来,在我们和那位被打的同学一同解释下,牛师傅才恍然大悟,然后依然板着脸警告我们:“今后如果再敢用“电炮”伤人就把你们送到派出所拘留一年。”

书没念出什么模样,恶作剧却没少导演。年少的心里倒也无所顾忌,依然那样逍遥地玩,自在地过,而一遇考试却全傻了眼。尤其那期末考试最难熬,成绩瞒不过家长,因为假期前要召开一次家长会。每到这时,哥儿几个回到家里便咬紧牙关,来个“打死也不说”。家长们气得无奈,只怨自己的孩子天生不争气,将来能找个卖力气的工作已足矣了。

小学毕业后,因为不在一个班里读书,“显赫”一时的“四人帮”便自然解体了。此时随着年龄的增长似乎稍稍懂得了知识的重要,便每天补学小学课程,然而虽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混进了“快班”的末班车,但由于基础实在差得可怜,终没有勇气再攀高峰,在同学们纷纷投考大学时,领了一套工作服提前参加了“革命”。10年后,一位女记者在采访我时问及我当年都看过哪些世界名著,我竟茫然无对。这件事过了很久,我依然感到愧疚,不禁再次回想起那难忘的童年,遗憾的童年。也许上帝不希望我们童年的故事继续延续下去,当我们即将步入而立之年时,为我们每人“送来”一个文静可爱的小“千金”。

我家房前那棵老榆树

木青

每每说到老家草房前的那棵老榆树,我的心就酸得慌,它几乎牵着我的神经。

日本鬼子投降那年,我还小,有如平地一声雷,震得旧世界顿然坍塌。当时我家住黑龙江西北满,兴安岭脚下的小镇子里,那被鬼子长年压迫欺凌的老百姓,像旋风般冲进鬼子驻地,大砸大抢,有的老光棍儿别的不抢单抱回一个日本娘儿们当老婆。接着便是闹胡子,所谓地主把头伪满山林警察等的武装组织。而从内蒙古那边过来的八路军,势单力薄,像撒芝麻盐儿似的,走一处留下一部分,以备尾后招兵之用。而与之相对立的大帮胡子光复军,则明打明地同时在齐齐哈尔街里举旗招兵,彼此擦肩而过,互不干扰。那从军者,愿跟哪边就在哪边旗后跟着。与八路军一头的,还有大同盟武装。当时一派野蛮干法,杀杀砍砍,杀人就像杀条狗。胡子为怕失去固有的天堂,也为追杀土改武装工作队,往往根据白天侦察得到的情况,晚上悄悄摸去,一着抹掉整个村子,叫“一个喘气的不留”。可八路军等人民武装,且越战越勇。东北土改,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开始的。

我家是贫农,分得一座草房,还有房后一小片园地。皆因父亲在八路军后勤部被服厂工作,相比之下,要分得少些。此外还另搭了一匹小公马。这是作为对我这土改儿童团长的犒劳。当时我特爱鼓捣枪,跟土改工作队的人混得极熟,其中有匹死了娘的小马驹子,到处跑,平时就爱跟着我。队长见势说:“就把这匹小马驹子给你吧,当个随从。”开头儿,我妈喂它苞米面糊涂粥,后来干脆喂苞米饼子,因喂草料小马驹子嚼不动。可时间一长喂不起了,俺家哪有那么多余粮给它吃呀。直饿得小马驹子把我家当院一颗小榆树都给啃了,差点没啃死。我心疼得不行,因为这颗小榆树是我为纪念土改特意栽的,好给未来美好日子作个见证。俗话说,人怕打脸树怕扒皮,树一扒皮,养份就上不去了,定死无疑。我妈看了一下被马驹子啃过的树干,说还有救,这马驹子还好不是转圈儿啃的,否则就没救了。我一赌气,把小马驹子送给了懂养马的人家。打这儿,我常给小榆树浇些洗米水啥的。这树也争气,眼看往起长,春天,还算小榆树呢,就开始结榆树钱了。我妈说:“小榆树有感情,这榆树钱儿,可供穷人包杂面团子吃……”

然而,我跟小榆树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父亲就被调省城齐齐哈尔工作了。于是我们全家也跟了去。临走,我跟小榆树悄悄说:“喂,小榆,你可好好长,长高高的,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听见啦?”小榆树叶哗哗响,这是难过的哭泣声啊。我也哭了,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就像南飞的雁。可我这一走,就再难回来了……

可不,我这一去就是四十年。期间,姐姐曾因工作,顺路回乡看过几次老房子,还有那颗时时惦记的记忆树。我像问候人一样问姐姐:“它好吗?”姐姐说:“挺好的,枝叶繁茂,树干已比脸盆粗了。”哦,我好高兴啊,榆树长高了,长壮了,长得像漂亮小伙子了。而我,自与榆树分手,即随宣传队到处走,紧跟解放军大捷的锣鼓点儿,有扭不完的秧歌,唱不完的“解放区的天是胜利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