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我的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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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巴以之间:永远站在鸡蛋的这边(1)

国际良民

15天签证期转眼即逝,我与伊斯坦布尔的蜜月残忍地结束了,于是在希腊机场转机,飞往以色列特拉维夫。在伊斯坦布尔之所以成功签出以色列,都是托了老猫的福,她是“磨房”资深驴友,嫁了个以色列老公马克。老猫让马克给我发了封邀请函,我拿去警卫森严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以色列大使馆,很容易地就签到了15天停留期。

坐在希腊机场的一个角落里连上了无线网络,他们恐吓我说只能免费使用一小时,可转机等待的3小时里,无线网络一直畅通无阻。不像吉隆坡机场、曼谷机场,说到点就掐,一定狠狠地踢下来,怎么也连不上去了。

夜抵达本·古里安机场,竟然提前了15分钟,爱琴海航空公司真有意思。

我以应对一场攻坚战的心情递上护照,心里已经想好了各种问答题,比如怎么解释我去了叙利亚、黎巴嫩、伊朗。我简直是已经把以色列的仇对国都去全了。对于“我是谁,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等哲学问题,也准备充足……以色列入关手续是出了名的严谨。

可对方翻了翻我的护照,看到伊朗签证后,只说了一句:“你以后不要再拿这本护照去伊朗了,他们不喜欢看到以色列签证。”

我一怔,轻声说:“我明白,谢谢。”啪一声,盖了入境章。

如此轻易地放行了,我想我额头上一定写着“国际良民”的字样。

老猫和马克来接我,我睡在他家的沙发上。这是我第一次做沙发客,以色列虽然地处中东,但一切都是西方的标准,包括物价。住在别人家很忐忑,唯恐自己太多余,打乱了别人的生活节奏,可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真的太贵了啊,就厚着脸皮在老猫家沙发上睡下了。

一颗珍贵的蓝宝石

以色列的第一天,坐火车去了阿科。阿科是坐落在地中海边的古镇,从腓尼基时代起从未间断,已有5000多年历史,城池完整地保存着十字军统治时期的风貌,同时也洋溢着伊斯兰风情。

我下车后,步行前往阿科古镇,没有什么预期,于是便有惊喜。阿科古镇的地中海是如此之蓝,不敢说胜过黎巴嫩和埃及那边的地中海,但也绝对是一颗珍贵的蓝宝石,它的蓝深邃、宁静,更显忧郁。尤其是午后强烈的阳光星星点点地遍布近海整片区域时,宛如神灵挥袖,将世上所有的钻石都洒在了海面之上,连绵不断地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

我的眼睛被这种光线照成的错觉晃得迷离起来,好像有美人鱼在海底深处吐出蔷薇泡沫,长发的海妖们旋转而过。一艘孤零零的游船在海面上漂移,宛若传说中的幽灵船,没有方向,不问缘由。

沿着古堡的城墙继续往前走,阿科游客廖廖,正是闲淡好时节。走到一家海边的餐馆时,蓦然回首,有些怔了。整片地中海映射在餐馆的玻璃上,瞬间被这种奇幻的组合迷住,仿佛这是一家悬浮在海里的餐馆。玻璃的哪一边才是真实场景?海到底在哪里?我又在哪里?真实与虚幻的边界又在哪里?

穿街走巷时,在某个院落里看到了一种叫波尼的矮脚马,两个小孩牵着波尼往外走,甚是可爱。院子里有个穿蓝色条纹衫的巴勒斯坦人正在梳理一匹高大威武的深灰色的马,我虽然不懂马,可也知道是匹好马,毛色发亮,皮肉结实,没有马鞍,可见是有野性的。

“条纹衫”见我在边上看,便问我要不要骑骑看。担心骑了人家的马后会被勒索,可又觉得这马实在拉风,就好奇地努力爬了上去。

马儿带着我遛了几步,并没有要我摔下来的打算。跳下来后,“条纹衫”温柔憨厚地笑着与我挥手道别。我也笑了,尽管是在物价和欧美持平的以色列,也不能把别人想得那么唯利是图,世存君子,这样的小人之心真是不必有。

路经一家裁缝店,老板请我坐下来聊会儿天,给我倒了杯咖啡,我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衣服上。心里有些懊恼——本来已经考虑晚上住在阿科,可衣服脏了就全身不适,所以还是想回特拉维夫。

想到细节的决定性影响,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无缘在自己喜欢的古镇睡上一晚。

谦卑之途,荆棘密布

一个人闲闲地将阿科转了个遍,当年的商栈、市集、浴室在午后幽幽阳光里泛着温柔的淡黄色,我在古朴宁静的清真寺里徘徊着,跪拜在偏殿的地毯上,什么也没有想,只是一个疲倦的旅人把头抵在地上,闭上眼睛。

走在路上,看着那些天真的孩子,我不知道这些以色列籍的阿拉伯儿童长大后,会怎么看待自己的身份。那些生活在以色列境内的阿拉伯人,又有着什么样的经历。人们是以何作为自身归属的?

事情要从当年欧洲的“反犹风潮”说起,尤其是纳粹屠杀600万犹太人的血腥悲剧后,西方社会普遍对犹太人存有内疚之情。

犹太人意识到流散始终是无根的,于是重返中东,于1948年强占了巴勒斯坦的土地建国,引发了与阿拉伯国家的5次中东战争,在美国支持下以色列强占的土地越来越多。经历了长达半世纪的中东乱局后,至今已有数百万巴勒斯坦人无家可归。欧洲欠了犹太人血债,但巴勒斯坦人何其无辜?

回到特拉维夫时,尚是傍晚。特拉维夫和雅法已经合并成一个城市了,老猫家住在雅法古城,正是最为迷人的区域。我在海边的雅法继续散步。整洁、优雅,海风吹得人心旷神怡,落日西沉,港口渐渐亮起灯火来。

走在雅法街上,会看到许多奔放热烈的街头涂鸦,画得满满一墙,风格自由魔幻。以色列非常注意对于垃圾的处理,经常看到路边放了个庞大的笼子,用来堆放各种塑料瓶子。

以色列人对于整个中东来说,都是突兀的存在。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会说,傲慢。但也承认他们确有过人之处,聪明,勤劳,有才华。但凡有这些优异品质的人,就会很有钱。聪明又富有,心生傲慢是很正常的。聪明人容易自恋,想要走上谦卑之途,几乎是荆棘密布的。

老猫的丈夫马克爱好音乐,每周都有乐队成员过来排练,水准之高令人惊叹,好像听了场专业演唱会似的。以色列人果然有艺术细胞。

有一晚,马克的朋友们聚会,他们把我也捎去了,十来个人,还有两只猫。我得以旁观以色列年轻人的生活。每个以色列人都服过兵役,扛过枪,看起来都很强健。以色列人是一个非常独立但又因为共同负担着悲恸往事而有着非凡凝聚力的民族。

以色列太时髦了、太活跃了、太自命不凡了,扎在典雅含蓄的阿拉伯人的中东显得更加奇怪。

轻功水上漂

耶稣布道的地方加利利湖也是我想看一看的地方,这里是世上海拔最低的淡水湖。据传耶稣曾经在湖面上展现“轻功水上漂”。加利利湖比我想象的要再蓝一些,清一些,静一些。辛辛苦苦地坐车而来,吃了个既贵且难吃的蔬菜卷,然后从高处往下,慢慢步至加利利湖面前,这一池裂谷中的清波对得起我专程前来太巴列。据说当初耶稣让门徒彼得将湖中的每种鱼各捉一条,彼得竟捉了153条,其中最有名的一种就以他的名字命名。今天,彼得鱼已成为一道名菜,价钱贵到爆。

据《马太福音》记载,耶稣在加利利湖的野地里传教至天黑,信徒们饿了,于是耶稣拿着仅有的五张饼、两条鱼望天祈祷,随即将食物分给众人。薄饼和鱼喂饱了在场的5000信徒。

加利利湖素有耶稣第二故乡之称,许多犹太教的拉比(教士)晚年都会归隐加利利湖畔。

坐车转去拿撒勒,天使报喜教堂长廊里到处都是各国圣母图,有浮雕,有壁画,有马赛克拼贴画……

据《路加福音》记载,天使加百列奉神的差遣去拿撒勒找童女玛利亚,对她说:“玛利亚,不要怕,你在神面前已经蒙恩了。你要怀孕生子,可以给他起名叫耶稣。”

天使报喜教堂建筑群非常庞大,是中东地区最大的天主教堂,也是我见过的教堂中最为精美辉煌的,窗户都镶有彩绘玻璃,壁画比比皆是,游人亦如织。

我从来没有对基督教、天主教有亲近之感,如果一定要选个宗教,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佛教徒。因为自己主动与这个宗教拉开了距离,所以即使身在天使报喜教堂,也没有投入丝毫的情感,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就离开了。

我对特拉维夫的交通毫无研究,要去哪里都是边走边问,问不到就自己满街乱找。

去耶路撒冷过新年

我决定在耶路撒冷过新年,所以在老猫、马克这对贤伉俪的沙发上睡了4个晚上后,坐车前往圣城耶路撒冷。

我对耶路撒冷并无特别的激情,只是作为旁观者而静静看着。在耶路撒冷的那一周,大多都是阴雨连绵,本想住在橄榄山上的IbrahimHouse,那里是穷困背包客的福地,免费提供住宿,只要临走前自行捐赠就行了。可我去IbrahimHouse时,迎面正好碰到晴云,一照面她就报来噩耗,说这些天有个老外正在帮忙打理,每天收费50谢克。

一愣,可还是想凑合一宿,背包寻了一圈已经太累了。但IbrahimHouse完全不像值得我每天付50谢克的样子,床位脏得比监狱都不如,几个日本人像在这里厮混了一辈子似的。我和晴云本来想要睡沙发的,可怎么看那床薄薄的毯子都觉得晚上会冻醒。那个老外站在一边,已经在催我们付钱了。

我抬头一看,墙上贴着几张纸条,写的都是同样的内容:“你的妈妈不在这儿,请自己打扫干净!”

这句话使我生起了反感。是的,我很理解,易卜拉欣先生为旅人提供免费住宿这些年,一定是受了许多委屈的。很多人蹭了住宿后,床单也不洗,碗也不收拾,悄悄地就溜走了,把很多事情都扔给易卜拉欣先生善后,真的很差劲很糟糕很没素质,我要是易卜拉欣先生也会生气,但是,使易卜拉欣先生不满意的人,毕竟不是我。我不想被人这么突然地提到妈妈,纸上只写“请自己打扫干净”不就行了吗?

这张提及妈妈的警告纸条,对我来说,是被冒犯了。于是我对晴云说,我要下山去住旅馆。晴云如释重负,也背包跟我下山去了。

大马士革门外的NewPalmHostel是耶路撒冷背包客聚集地,位置好,离车站近,床位也最便宜——也正因为便宜,所以这家旅馆有了个致命缺点,就是老板太拽了,每次报出来的床位价钱都不一样,视其飘忽不定的心情而定。我去的时候正好是新年,被索要了每天50谢克。我们住的那个房间没比狗窝好多少,床单毯子不知道几百年没洗了,就胡乱堆着。一条毯子太冷了,就请老板再给一条。很久都没送来,去问他是不是忘记了,他回过头来怒目而视:“嫌慢?那我把钱退给你,你搬出去吧!”

我呆住了,晴云拉开我说,别理他,他就是这样的。后来几天,发现这老板真的是吃了炸药了。比如网上订床位反而比自己找过来更贵,好奇怪。最好笑的是有个老外被索要了50谢克后,听说同房的欧洲人才付了45谢克,就去找老板理论。结果老板冲进房间,拎出那个欧洲人吼道:“你补缴5谢克!”

我们在NewPalmHostel遇到了另外两个中国人,小黄和张哥,他俩都是在约旦工作的,利用假期来以色列玩一趟。小黄特别神,以前在伊朗工作,刚调到约旦来,护照上有好几个伊朗签证,以色列大使馆竟然批准了他的旅游签证。

小黄也和老板起了冲突,刚入境没有谢克,就用美金付了房钱,后来发现汇率大大地亏了,就拿谢克去把美金换回来。跟老板交涉了好久,还是有一部分钱被老板扣下了。最后,老板吼他,叫他搬出去。小黄只好认了。

老板也知道,自己的旅馆是耶路撒冷最便宜的,所以每天都威胁着要赶人。我看明白了他的脾气后,就再也不跟他说话了。不理他后,他有时候倒是心情灿烂,像个正常人了。

事隔半年再遇马哈希

NewPalmHostel虽然老板和伙计都不友善,依然宾客盈门,它自然是有明显优势的——厨房可以免费使用。以色列吃饭那么贵,阿拉伯大饼又不愿意吃,自己做饭最划算。茶水也可以免费倒,就是杯子没人料理,够脏。

岁末最后一天,我、晴云、小黄、张哥4个人决定一起做饭,吃顿好的。我和晴云已经摸索出如何在耶路撒冷生存下来的办法,那就是去巴勒斯坦观光的时候顺便买菜,巴勒斯坦的物价和周边几个阿拉伯国家差不多,可乐也比以色列这边便宜好多。

我和晴云拿一条冰冻的鱼没有办法,冻得太厉害,切都没法切。最后还是小黄出手,把它切开后做成了一道像模像样的菜。五菜一汤,大瓶可乐,终于在辞旧迎新时吃上了地道的中国菜。

像NewPalmHostel这种人来人往的旅馆,总是会有故事的,比如有个魁梧的黑人姑娘看上了一个瘦弱的法国人,晚上直接睡到了法国人床上。第二天晚上小黄回房时突然想起来说,我要不要给她留门呢?

我顿时笑坏了。有天我坐在大厅里,抱着笔记本上网,突然有人跟我讲话:“你半年前是不是在约旦?”抬头一看,面前这张脸似曾相识。

隔了两秒,我们都醒悟过来对方是谁了。哇,竟然是以前和我一起去死海游泳的马哈希。

“天哪,你怎么还在中东?不是回学校念书吗?”

“我是回日本了啊,但又出来了,这次只出来10天而已。”马哈希看起来比半年前更沉稳了。他这样的大学生涯真是多姿多彩啊,当然了,他也是很辛苦的,已经在一家餐馆里打了3年夜工了,攒下钱来就出来短期旅行。

想我当年读书的时候,最远都没有出过省,也没有打工赚旅费的意识。在大学时代就能够放眼全球的话,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