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吃块巧克力吗?
在这种非常时期拿落地签当然会有麻烦,但我已经有经验了,翻出之前拿到的叙利亚签证,证明自己是刚刚从大马士革过来的——我是良民呀,离境才4天,又想回去了,你们懂的,黎巴嫩转一圈就看完了,我无比思念着美丽的叙利亚啊!
叙利亚军人让我等着。天气冷得厉害,都快呵气成霜了。他们把我叫到长官办公室去。我坐下来,看到长官桌子上有个玻璃盘装着巧克力和糖果。好饿,早饭中饭统统没吃。长官问了我两个问题后,我就忙不迭地说:“先生,我很饿,可以吃块巧克力吗?”
长官立刻让别人把整盘都端给我,我抓了一把,笑了。心想,哇塞,打的还是“天真可爱”的牌。
落地签很顺利地就拿到了。背着包,茫然地问持枪的叙利亚军人:“这个口岸是什么啊?这里过去是哪里啊?”
“哈姆斯。”对方回答。顿时心一沉,糟糕,我以为直接就能朝阿勒颇的方向而去呢,哪知还是得经过哈姆斯。而且还要坐30公里的车才能进城。问了两辆车,都很贵,于是就背着包沿公路往前走。
突然有辆车跟上来,司机说上车吧,免费。
我知道当时哈姆斯和哈马的情况已经非常危险了,朵哈和阿娜耶本想和我约在阿勒颇见面的,可最终因为担心哈姆斯的局势而放弃了。
2011年11月13号,我进入哈姆斯市区的时候,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街道仍然是街道,行人仍然是行人。没有坦克,也没有乱枪。我是幸运的,没有看到战事的痕迹,或者它们都藏在深巷小巷,以及远郊和农村,城市临街的场景仍然保持着平静,危险通常都是暗潮汹涌。
司机把我送到了汽车站,为了表示感谢,我拿了瓶在埃及买的橄榄油送给他。他不要,我强行塞给他。我知道对于他人的善意,只要坦然接受,并且将这份善意转交给其他的人,保持爱的流转就好了,可当时真的太感谢这位哈姆斯的司机了,拜托他一定收下。他是护佑我进入哈姆斯的那个人。
我在哈姆斯,哪里都不去,乖乖地待在汽车站,等待前往阿勒颇的汽车发动。用一些黎巴嫩的零钱买了个热热的夏威玛,冬天好冷啊。好几个人过来问我是哪国人,我都淡淡地往外蹦单词,对不起,英语不好。
然后坐在车上发呆。
微雨中的阿勒颇
车子离开了哈姆斯,还经过了哈马,我终于彻底安全了。抵达阿勒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随便找了辆公交车坐上去,心想,公交车不去市中心还能去哪儿?
判断是正确的,不一会儿,公交车就进入了貌似市区的区域,灯火繁华。经过一个钟楼广场时,我想这里肯定就是市中心了,跳下了车。
茫然地在街上兜兜转转,大概经过了一小时的折腾,才摸索到阿勒颇最有名的SpringFlowerHostel,老板是个温和的人,很聪明,一口纯正的日文,前妻是德国人。
这么大的旅馆里只有我一个外国人,叙利亚的旅游业已经进入了冬眠期。老板说,这些天来,很多旅馆都关门休业了,像他这样的旅馆,以前是不对本国人开放的,现在也转换了方向,接受叙利亚本地人入住了,否则一单生意也没有。
我说:“大马士革的Al-RabieHotel,生意也非常惨淡。”老板苦笑着说:“以前Al-RabieHotel就是整个叙利亚旅馆业的圣地,连他们都不行了,情况真是太糟糕了。我这里最多再撑半年,如果没有好转,也要关门了。”
讲起“商业市场”来,他用一个简单的词说,死了。因为天气太冷了,我就坐在二楼的客厅里围着取暖器取暖,身上披着约旦皇家航空的毛毯。老板找出一条埃及航空的深蓝色毛毯说,披这个吧,更大更暖和。
于是我就跟他换了条毯子,拿起他借给我的取暖器回房睡觉了。叙利亚已经开始限电,开了一会儿,我就关掉了。裹了两床被子,沉沉地入睡。
早在4000多年前,阿勒颇就成为了商业中心。这里有一座11世纪的清真寺,清真寺与古城区相互依存。阿勒颇古城仍然保留着迷人的石质拱顶,这里的手工肥皂最为出众,我原先只想欣赏一下的,但嗅到散发着玫瑰味的手工香皂,被那种沁入心脾的清幽与艳丽深深迷住,还是心甘情愿地掏钱买下了。
据说在人的所有感官记忆中,嗅觉记忆最为持久。我一向不喜欢香水,即使中东的香水非常出名,也没有逛过那些琳琅满目的香水店,可是,很偶然地,我被这一块玫瑰香皂给打动了。它被制作成玫瑰花的模样,优雅地睡在精美的盒子里,像一桩美丽的秘密。
在阿勒颇,唯一想看看的就是这座始建于公元前2000年的城堡,它曾经是亚述帝国的神庙,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从底到顶,是一个陡峭的斜坡。当年想要进入城堡是要通过诸多机关的,门楼、塔楼、吊桥、翻板、监视孔……据说这座设计精巧的城堡在历史上只被攻破过一次,那就是公元1260年的蒙古军队。
不用说,我还是买到了学生票。其实也没讲什么,就是往那里站一站,短短几句话就被允许了。因为这种非常时期还跑到叙利亚来的游客,已经屈指可数了,有时候想想,我站在叙利亚土地上,对他们甚至是一种安慰作用——我不怕战争,我和你们在一起。
站在城堡的最高处,俯瞰整个阿勒颇,微雨之中,一片苍茫。看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一座座的清真寺。在阿勒颇我一直都心情低落,也许是政局,也许是天气,也许是限电,也许是孤独……
去了一趟土耳其驻阿勒颇的使馆,其实就在我抵达阿勒颇的当天,土耳其使馆正好被砸了。明知此行无意义,还是摸索着前往了。果然连大门都进不去,有个女的探出头来,告诉我说大使回国去了,短期内不会回来。
只得放弃借道土耳其的打算,直接飞往伊朗了,于是去叙利亚航空公司买了张两天后大马士革飞伊朗德黑兰的机票。买好机票,立刻回旅馆结账,直奔阿勒颇汽车站。阿勒颇回大马士革也就350公里。
当我决心离开的时候,是一刻也不等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