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两性世纪爱情四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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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巴黎的跫音(5)

如众神之王,职掌天地、云雨、雷电的宙斯和他两位兄弟海神波塞冬与冥王哈德斯,宙斯的妻子希拉是妇女与婚姻的女神,酒神戴奥尼西斯也是植物之神。在众神之中宙斯最钟爱太阳神阿波罗与智慧和艺术女神雅典娜,阿波罗精于音乐与射箭,雅典娜除了是九个缪斯的保护者,她也是战神。

当然人们最喜爱还是维纳斯,据说她是天上人间绝色中的绝色,她从海里泡沫成长,西风将她送到塞浦路斯岛,四季之神为她披上华衣,当她来到希腊众神面前,她成了倾国倾城的人物……

维纳斯的儿子爱神丘比特披弓带箭,他的箭不会伤到人们四肢体骸,凡被他的箭刺伤就会产生爱情无形伤痕,丘比特中了自己的箭伤,爱上了人间美女帕赛克,就像喝了他母亲维纳斯园中的两道泉水———甜蜜和痛苦,一霎时都潮涌而来。

漫步在罗马街头会蓦然了悟:伟大的艺术如伟大的文学都是千秋万载的,不会走入死胡同,当印象画派像崭新的一个春天来到人间,那个春天就成了永恒,因为印象画派讲究唯美与艺术,济慈(John Keats)说:“美的事物是永恒的喜悦。”他的诗《安迪米昂》就以这套美的定律来演绎。

印象派画师在色彩上的创新与安格尔的古典主义、伦勃朗的神秘现实主义、文艺复兴的艺术文学、古希腊的文明……完全没有冲突,因为都是属于美的事物。

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

华山七十二石洞的故事是这么开始的:郝太古因听了师父王重阳的指点迷津,天上没有无功于人的神仙,要立功德,才能得道。郝太古恍然大悟,为修成正果,他来到西岳钟灵毓秀的华山,修炼他的道———开凿石洞。

我漫步在罗马大街上,回味一九八四年我曾在罗马住了一个月,一个月的逗留对行程匆匆的旅人是有点漫长,但圆剧场、蒂优里的维拉帝沙庄园、梵蒂冈教堂、梵蒂冈博物馆……除了圆剧场像一场噩梦,让我忆起历史上恐惧的一页,人与兽的搏斗以及残害基督徒的惨剧外,所有的行程都是美与艺术,那行程一点也不觉得沉闷。

罗马的几位皇帝从奥古斯都·凯撒(公元前二年到公元十四年)到声名狼藉的尼禄,尼禄因西班牙在七十三岁老将领加尔巴率领下进军罗马,于公元六十八年自杀,结束了“神机凯撒”的称号,也结束凯撒家族系统的帝制。那时期一年里罗马有四位帝王:加尔巴奥托、维泰利乌斯、书斯帕西安、图拉真。在图拉真统治下版图扩展到极限,占有帕提亚、亚美利亚、亚述和美索不达米亚,但他的继承者哈德里安就显得稳健谨慎,不再东征西讨,他像我们古代也有筑城御蛮的想法,他不是建万里长城,他构筑哈德里安城墙,在莱茵河和多瑙河竖立屏障,抵抗修顿民族和斯拉夫民族入侵。法国现代闻名作家尤瑟娜(Marguerite Yourcenar)就曾以哈德里安为主题写成小说。

罗马内部已有两百年太平日子,接下来一百年面对异族的压力,疆土的萎缩,瘟疫蔓延,于公元一六四年至一八○年间……不过罗马帝国晚期仍有几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如戴克里先、君士坦丁大帝都想将帝国从支离破碎中挽救出来。

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

从尤利乌斯·凯撒开始,罗马就一直在攀登文明的殿堂,如希腊、埃及、巴比伦。

罗马也像传奇故事华山七十二洞,是僧人修炼功德的道程。

再回到亚当的主题

美国诗人朗费罗(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将但丁的诗比喻为一座庄严壮丽的大教堂。人类纡徐曲折的历史经常以年代来区分,诞生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的但丁,并不属某一段年代,他的《神曲》让他超越了时间。

当我们读到一位恋者

怎么地吻了他梦寐中的微笑

那理当在他身边的情人

惊慌地回吻了他的唇

这是哥莱忒书中的描写

就终止在那天

我们早已掩卷

一个灵魂开始说话时

灵魂是那样哀伤

他们呐喊哭泣

因为恐惧我犹如死亡般昏迷

我像临终的人倒卧在地

———根据华尔特·埃伦斯培尔《神曲》英译诗语译

美国诗人弗罗斯特(Robert Frost)透过一片薄冰看到灰黄草枯叶凋的世界,我从但丁《神曲》读到灵魂痛苦与挣扎,然后导向悲悯与净化的宗教氛围。

尽管弗罗斯特感叹乐园已堕落为愁苦人世,黎明毁灭成了白昼……我认为人还在继续不断地写他们自己的故事,在米开朗琪罗画笔下,亚当是人类的祖先,毫无疑问亚当是以“人”为主题,是人的象征,纵然人类像《圣经》所描述已被逐出乐园,人类还是一代又一代不断寻觅属于生命的曙光。

“我虽然行过死阴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圣经》诗篇第二十三篇是为所有人类而写的,走过阴暗的幽谷就有曙光,就能面对一度美好的盛宴。

罗马在宏丽中给人庄严肃穆之感,罗马这座城说它是经过雕刻巨匠的刀笔,或伟大画师一幅镶嵌画都不算离谱。

我漫步在罗马街头,就像美国诗人罗宾森(Edwin Arlington Robinson)笔下的米尼佛契维,我也迷失在旧世纪里,为希腊古城迪比斯,中古欧洲传说中的亚瑟王宫殿———卡美洛宫入迷……

罗马古城艺术之美更令我神魂颠倒。

(2005年9月)

落星记

约克郡的石南花

长空已横起南归的雁群,约克郡高地没有秋莲脱瓣,玉簪花儿初绽,遍地是石南花。

紫色的高地,紫色的埃尘散漫,黄昏来得特别早,黯淡了天边的云彩,夕阳也在西风恓恓惶惶的泣声中匆匆挥别,夜色簇合了所有暮沉沉的色调……

已是乍寒时节,再过不了多久就是三尺琼花掩埋大地缤纷的时候了。

珍妮佛约克郡的农庄坐落在石南花盛开的野地,这类称为heather的石南科植物在进入约克郡地界,就在天空与大地间形成苌弘化碧似的浓浓感伤的色彩。

珍妮佛家族是古代戏剧里所形容的“铜斗儿家缘”———殷实之家,珍妮佛喜爱田园生活,农庄仓库搁着除草机、钉耙、锄犁……牧羊犬虽打着盹儿,机灵的眼睛始终没闭上,它守着一栏圈的羊……

我们赶在夜色没笼罩前,去瞻仰珍妮佛祖先的墓园。

中国古代,尤其是魏晋南北朝隋唐时代,充满了玄学的思想意识,佛学唯心的理论影响文学和艺术,北魏统一北方后,石窟造像与陵墓雕塑都反映佛教教义,昙曜五窟的塑像象征五世帝王,也即帝王是今世如来佛。

帝王贵族陵墓前的石兽有避邪之说,雕塑的石狮生有双翼,石兽也不限于狮子,譬如齐武帝陵墓前的天禄,齐景帝陵墓前的麒麟,这些石雕主要显耀帝王的尊贵。

珍妮佛祖先的家墓,除了墓碑与十字架,就是遍地的石南花。

六块大板和两块小板的棺木,在教堂钟声和挽歌清唱声里,埋葬缤纷灿烂的一生。

生命结束的一刻,世上的一幕逐渐隐去,建筑物、街道、高架桥、霓虹灯……甚至满天星辰都纷纷陨落……

珍妮佛站在一座家墓前:“这是我母亲的墓,她是位古典美人,她死的时候我只有十五岁,当榛树林里传来雨蛙枯闷的鸣声,或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我就觉得那是哭声,天地间的音籁都在哭悼我的慈母。”

一种幻觉,眼前一位绝色女子,身上的华衣碎成片片,脆成火绒般脱落了,如花容颜换成骷髅架子,令人肝肠碎裂的一幕,死亡,一再在人间重演。

从母亲去世后,我在旅行时总是带着一床被单,是母亲亲自挑选,素青色的叶,淡荷色的花,人间的花市找不到这样的花,也许是位科班出身专攻美术设计,失意艺术家构思的灵感。

设想已在历史,失去记载的一座御花园就植遍这类的花,宫中绝色挑起绛纱灯,靠在珊瑚枕上,依在翡翠帘前,望出去都是素青色的叶,淡荷色的花……

我将被单铺在雕镂花鸟走兽的木床上,依在木床边儿,回忆儿时倚在母亲身边的往事,亲爱的母亲,那幸福的年月早已荡然无存……

从敞开的窗子,我看到约克郡旷野一望无际的石南花,不是一壁锦绣,是周朝大夫苌弘死后,蜀人将他的血藏了三年,血都化成碧玉。

约克郡的石南花带着浓浓的,苌弘化碧似的感伤色调。

缥 缃

“缥”是青白色的绸,“缃”是黄绸,古人用缥或缃包书,制书囊,后人就以“缥缃”代称珍贵的书籍,元朝杂剧家关汉卿的《窦娥冤》就有这样的句子:

读尽缥缃万卷书,可怜贫杀马相如,

汉庭一日承恩召,不说当垆说子虚。

《窦娥冤》里的窦天章是位穷秀才,虽学富五车,但时运不济,功名未遂,他以汉代文学家司马相如自喻。司马相如曾在临邛旅居做客,他善于琴艺,卓文君听了司马相如弹琴,对他一往情深,和他到成都,夫妇一贫如洗,卓文君当垆卖酒,后来汉武帝读了司马相如的《子虚赋》,赏识他的才华,召聘他入朝中作官。

珍妮佛家中摆着高高的柜子,珍藏一橱书,去取一本书还得爬上高高的梯子,那束之高阁的书,书面看来金碧辉煌,都是古语所谓的“缥缃”。

看到英国文学史上颇负盛名的“勃朗特姐妹”中爱米丽·勃朗特与夏洛特·勃朗特的作品也排在珍妮佛家缥缃的行列中。

小说家毛姆将爱米丽·勃朗特的《咆哮山庄》列为十大文学杰作,它的艺术成就愈来愈受到肯定。

“勃朗特姐妹”就生活在约克郡,《咆哮山庄》的背景就在约克郡高地。

我漫步约克郡野地,西风卷起落叶在半空飘舞,歌衫舞袖里藏着离情别绪,夏日的岁华任凭泥泞践踏,花与叶的尸首横卧在季节荒凉的黄沙中……

今晚西风斑斓的眼泪一定会哭湿鲛人的绣帕。

我不了解,就是任何人也难以想象,那已安息的灵魂,会在静谧的大地上清醒着。

(I wondered how anyone could ever imagine un quiet rest for the sheepers in that quiet earth.)

那清醒的灵魂就是《咆哮山庄》的希兹克利夫。

我听到戚戚秋叶在风中扑簌簌作响,似乎弹唱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哀悼塞外的诗魂;也像赫尔德(J.G.Herder)诗中的幽灵骑士策马疾行,如果生命是一座牢狱,人脚镣手铐走入生命牢狱,幽灵骑士用柔韧的鞭子一挥,铁销牢门断裂,来自尘土又归于尘土,尸骸虽成了虫蛆的食物,精神却像卡夫卡笔下的“猎人”格拉克斯优游于山川湖泊,灵山秀水间。

我爱希兹克利夫恒久不变像地上的磐石。

(My love for Heath cliffis like the unchanging rocks beneath.)

《咆哮山庄》的女主角凯瑟琳终于回答在静谧大地上清醒的灵魂希兹克利夫。

承当人类命运,才值得佩上光荣的勋章。

勃朗特姐妹都死于华靥丽容的盛年,但她们以笔代替盔甲、宝剑,承担人类的命运。

团圆的一幕

公元一九八○年,双亲来英国伯肯赫德小住,我们共游约克郡,团圆欢乐的一幕,令人难忘。穿过约克郡古老的街道,父亲找到一家典雅的英国餐馆,家人共同品尝碎羊肉饼,喝雪莉酒,谈勃朗特姐妹的轶事……餐后去瞻仰约克郡大教堂……

母亲在一幢约克郡古老建筑物前留下倩影,她还拥有一头没有漂染的黑发,明眸雪肌,二十一年后我再访约克郡纯粹为了追悼慈母……

约克郡有黑色椽柱和雕刻花纹的古老建筑,没有切斯特那类称为“Rows”的走廊,里面有各色各样的店铺,母亲最喜欢在走廊里逛,那是古老英格兰人的百宝街。

我在古老街道上流连徘徊,寻寻觅觅,我找到二十一年前母亲留影纪念那幢建筑,门上还悬挂约克郡徽,坚固的木门塑浮雕图案,二楼依然保留像童话故事里突出的窗子,黑白构色交叉花纹的屋檐,墙以白石垒起……我还记得游约克郡那天母亲穿着选自苏格兰爱丁堡一家老店的毛衣与苏格兰裙,外披浅米色风衣,二十一年后那套衣服仍旧保存在她留下的遗物中,物在人亡,重游约克郡,我怅然若失!

史蒂文森(R.L.Stevenson)于一八五四年逝世于南太平洋的萨摩亚岛,他就葬在岛上,墓碑上刻着他为自己写的小诗:

在镶嵌星星高旷穹苍下,

为我掘一个坟墓,

让我躺下。

安逸地活,极乐地死。

死后只有一个愿望,

远航的……水手已回家乡,登岭的猎人已归故园,

他安息在他向往的地方。

(译自史蒂文森《安魂曲》)

母亲虽葬在美国德州,但她儿女分散各地,她一定会跨过大洋大洲,她的墓就在我刻骨铭心思念的心上,那团圆的一幕永远在记忆里翻土播种……

一八四○年一个无雪的冬季,屠格涅夫回到故乡,那景象极为凄凉,万物都在冻旱中死亡,他驱车进入他喜爱的普蕾金森林,在《死》这个短篇,他写着:“昔日林木挺拔繁茂的景色已不存在,它们枯死了……”

母亲去世,我深沉地感受到万物的荣枯盛败,时间孕育了万物,时间也是一种摧毁……

时钟已报十一点

珍妮佛花园的一角,蔷薇依旧零零落落地绽放,几乎所有属于“迟暮”的东西都含着凄凉味儿。

十七世纪德国诗人恭特尔(J.C.Gunther)写了一首令人难忘的《蔷薇诗》,他说:

蔷薇流着神的血液,

这花之王国中的女王。

她的丽容远胜霁朗的气候,

黎明的秀色难以与她并艳……

恭特尔以蔷薇为桂冠、为神酒,他躺在蔷薇花堆中做一个绮丽的梦……它让我想起非洲丛林一种有霓裳羽翼的鸟,生同衾枕,死同棺椁,都有着地老天荒的浪漫。

五代韩浦建了一座齐云楼,十国吴帝时又在落星山建了一座楼,所谓“齐云落星”,在约克郡高地珍妮佛家的楼台上,我们似乎也居于齐云落星那样的高楼上。

夜幕笼罩的穹苍,月明星稀。

时钟已报十一点,赫尔德描写那位远从波希米亚来的骑士,马刺铿锵,跨马疾行,在团圆的月光下……

华格纳歌剧里的幽灵船长,他曾经发誓不论在何种恶劣的天气下,都能环绕航行通过好望角,因为说出那样骄傲的话,就被罚永远在大海中漂流……

不论在团圆月光下驰马奔走,或海上没有止境的航程,都是最寂寞的旅行。

母亲兰心蕙性,她的知性与感性影响我最深,在约克郡旅次,我带着她的诗集《缣痕吟草》,她的《述怀》一诗写着:

乍看红梅发旧枝,无限锦瑟已抛驰。

卧听漏点边城远,极目沧波暮色迟。

落尽梨花春寂寂,瘦残芳草秋离离。

年年憔悴应如此,烟雨一楼复蹙眉。

她像古典女子感春伤秋,极目沧波,烟雨登楼,她为人极为温柔敦厚,生命且极为悲凉,尤其身染沉疴,十年癌症,那生命一层一层的阴影笼罩在我心上,拂之不去……

夜幕笼罩,月明星稀。

时钟已报十一点,满天的星星纷纷陨落……

(2002年10月)

伦敦落雾

一场雾

伦敦落雾了,灯光在雾中闪烁着淡淡的光圈,像无数的星光跳跃在泰晤士河上,人似乎都缩小成小小的飞虫,在一个大水晶瓶里飞撞跌落,就是飞不出去,雾带来心灵的压迫感。

意大利南部庞贝依和赫叩雷尼阿姆在公元七十九年威苏威火山爆发时被埋在地下,那残存的艺术品如经过一场悲惨的战役:残破的躯体,粉碎的头颅,四肢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