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货郎把信送到宋引章家,并把宋引章的遭遇告诉了宋引章母亲。宋妈妈听后,当即便昏过去了。等到醒过来之后,宋妈同货郎一起到了赵盼儿家。赵盼儿拆开书信一看,上面写着:“姐姐!我后悔没有听你的忠告,现在我已坠入苦海。自从到了周舍家,一进门就打了我五十杀威棍。如今朝打暮骂,早晚我得被他打死,请赵姐姐千万来救我一命。如来迟了,就不能见着你妹妹了。匆匆此书,详情请货郎转诉。”
赵盼儿看完信后,心如刀绞,眼泪夺眶而出。接着货郎转诉了宋引章的详细苦情,赵盼儿更是泣不成声,对宋引章十分同情。过了一阵,她揩干眼泪,又是咬牙切齿地恨,恨周舍太狠毒。
赵盼儿自言自语道:“想当初我就好言相劝,告诉你他是个靠不住的人,今天果然都应验了我的话。”
宋妈妈在一旁哭泣道:“大姐,周舍是发过誓言的。”
赵盼儿叹了口气:“奶奶,你们也太老实了,不说周舍撒谎,哪一个不是指皇天说咒?发个誓还不像秋风过耳一般,早就抛到了脑后。”
宋妈妈直急得抹泪:“大姐,快想个好法子救她吧。”
她向宋妈说:“我一定设法挽救引章妹妹。”
宋妈妈听了,倒身下拜,感谢赵盼儿的搭救之恩。
赵盼儿马上把她扶起来,向宋妈说:“挽救的办法,让我好好想想,你同货郎明天再来。”接着宋妈同货郎便离开了赵盼儿家。
宋妈同货郎走后赵盼儿的心极不平静,就像开了锅的水一样,剧烈地翻腾着。她立不安坐不稳,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她同情宋引章的遭遇,但也怪宋引章没有听她的劝告。
她想宋引章年岁不小了,都二十岁了,但总是那样幼稚,那样天真,太容易上当了。对世上的人缺乏认识,只看表面,不看本质,轻易就被别人的虚情假意所迷住。做事也太固执,不听人劝,以至于才有今天。宋引章的遭遇是在她的预料之中,但没想到会有这样严重。
她虽然身在屋里,却似乎看见周舍恶狠狠地拿着棍棒在打宋引章,把宋引章打得满地乱滚。似乎听见宋引章在呼唤救命之声,那尖厉的惨叫刺人心窝。
赵盼儿这时心中一股正义感猛然上升,她巴不得马上去把宋引章救出来。
但怎么救呢?
这得想出一个好办法,要不然,人是救不出来的。她想用钱去买,把宋引章买出来,但又想到自己没有多少积蓄,是买不出来的。她想去抢,把宋引章抢出来,但又想到周舍是官宦之家,有权有势!自己是个弱女子,是抢不出来的。看来买是不行,抢是更不行,只好用计了。挽救宋引章只能智取,别无其他。于是他动员全身的智慧来想智谋。
这一天,她从上午想到下午,从下午想到晚上,白天黑夜都在为挽救宋引章而苦苦思索。最后才想出一个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周舍是把宋引章骗去的,我何不把宋引章骗出来。赵盼儿把办法想出来了,心里算是踏实了。但是要实现这个办法,是要冒很大的风险,做出很大的牺牲。
周舍是个花花公子,虽然没有一肚子墨水,但却有一肚子坏心肠,长年累月在青楼妓院鬼混,经历过许多事,不像宋引章那样好骗。弄不好,还会坠入他的虎口。要实现这个办法,还要拿出许多钱财,也可能要把自己的全部积蓄用光。
赵盼儿想,过去曾为不少姐妹排忧解难,救人于急难,也没有花这样多的精力和钱财。今天的情况不同了,不那样容易。但为了解救宋引章于水火之中,再大的风险也要冒,拿出全部积蓄也要干。她把办法想出来了,把决心下定了,心里踏实了,便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宋妈同货郎来了。赵盼儿告诉他们,援救宋引章的办法想出来了,这个办法不是力敌,而是智取。为了事情的成功,不能走漏风声,因此不便于把计谋告诉他们。
她对宋妈说:“奶奶,你就放心吧,我写一封信让他捎去,叫引章按我说的行事,我一不做,二不休,非救出妹妹不可!不是我说大话,周舍这东西逃不出我这烟月老手。您耐心在家里等一段时间,等待宋引章回来好母女团聚……”
她托货郎给宋引章带封信去,要宋引章按信上说的去办,并给货郎两锭银子,作为谢礼。把话说完,宋妈千恩万谢地感谢了赵盼儿之后,便回家去了。货郎谢绝了银子,只是拿着书信,挑着担子,又奔往郑州去了。
宋妈和货郎走后,赵盼儿马上令丫环帮她梳妆打扮。匀修粉脸,细描柳眉,把云鬟蝉鬓妆梳停当,又穿上最鲜艳的上等锦绣衣服,那珊瑚钩、芙蓉扣,把个扭捏的腰胸扮得凹凸分明,玲珑剔透,丫环称赞道:“姑娘打扮得都要赛过活西施了!”
梳洗完毕后赵盼儿便急急忙忙准备起来。她把全部积蓄拿出来,数了一数,还有百十两银子。她用这些银子去买了许多东西,足足准备了整整两箱子的衣服行李,租了一辆马车,叫来专为妓女传信的张小闲。
见到张小闲,赵盼儿做了个秋波暗送的神情,问道:“小闲,姑娘我这等打扮,能打动得了那厮吗?”
张小闲“扑通”仰倒在地上,赵盼儿慌忙拉住他,问道:“你想干什么?”
“别说能打动那厮,这一会儿连小闲我也给酥倒了。”张小闲乐道。
事情准备妥当之后,张小闲驾着马车,载着赵盼儿和物品向郑州进发。
话说这郑州也是个大地方,南来北往的人不比汴梁少。就在最热闹、最繁华的街市上,酒家、店铺鳞次栉比。靠着街中心的大柳树旁正有一家客店。叫着喜来旅店。
喜来旅店是周舍新开的,他开这个旅店不是为了赚钱养家,而是为了干坏事。他派自己的心腹在旅店中当店小二。
周舍对店小二说:“小的们,我让你开着这个客栈,并不稀罕几个房钱养家。只替我留着神,有那好看的来客,就来叫我。”
店小二点头称是,忙问道:“只是你一向手忙脚忙,我到时候上哪找你?”
“你来粉房里寻找我。”
“粉房没有你呢?”
“赌坊里来寻我。”
“赌坊里要是没有呢?”
“那你就牢房里来寻我!”周舍不耐烦地回答着。
“只要有漂亮的妓女来住店,便立刻去报告给我,我好到店里来寻欢作乐。如果有美丽的良家妇女来住店,也要立刻去报告我……”
赵盼儿和张小闲事先打听出了这个旅店来历,也就有意住在这个旅店里。她们住进店里之后,店小二一眼就看出赵盼儿是一个妓女。见她长得漂亮,便派一个伙计向周舍通风报信。
店小二上前迎接,殷勤万分,双手接过行李,嘴里还不住地夸着:“我们周家公子开的店,你打着灯笼找的吧,这郑州城里还没有能比得上的,大姐尽管放心。”
“小二哥,你打扫间干净的房儿,安排我们姑娘住下。”
赵盼儿看到那个报信的伙计走出店后,便向店小二询问这郑州城里的周舍,并要把他请来。店小二告诉她,周舍就是这个店的老板,他马上就会来。赵盼儿听后,便在店中等候。
赵盼儿在旅店中等了一夜,周舍还没有来,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那个伙计找不着他。家中有人说到妓院去了,到了妓院又说到赌场去了。找遍了赌场,第二天早上才找着他。周舍听说有美人儿来了,他便急急忙忙回家换了衣服,才跑到喜来旅店来。
周舍来到店中,店小二引他去见美人。周舍一看是赵盼儿,突然发怒,便叫店小二把她打出去。
店小二被弄得莫名其妙,如此一个绝色女子,他怎么不满意,急得发问:“公子爷,你还嫌不漂亮吗?”
周舍说:“狗才!你知道什么?当初我在汴梁要娶宋引章时,她千方百计地破坏,劝宋引章不要嫁给我,去嫁给安秀实。这块到了嘴边的肉我差一点没吃着。今天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给我打出去,不许她在我的旅店里住。”
店小二一听,便要动手。张小闲急忙道:“休要动手,赵盼儿是专门来嫁给你的。”
周舍一听,觉得奇怪,惊奇地问:“是专门来嫁给我的?”
赵盼儿说:“对,是来嫁给你的。”
她立即起身,一一打开房内的几个大木箱,指着箱内的东西说:“看!这个箱子内装的是蚊帐被盖,这个箱子内装的是床单褥子,全部是床上用品。这个箱子内装的是四季衣服,这个箱子内装的是裙子鞋袜,全部是个人穿戴。”
她又从箱子内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给周舍看:“这是我的各种首饰,以及手上带的戒指镯子等。”赵盼儿说,“这些东西,全是我的嫁妆,是我拿全部的积蓄买的,专门来嫁你的。”
周舍听了赵盼儿的话之后,便对每个箱子都翻看了一遍,全是高贵的绫罗绸缎及金银首饰。他估计了一下,至少不下百两银子,心想:看来是专门来嫁给我的了。但是这时他又产生一个疑问,就问赵盼儿:
“你现在来嫁给我?当初在妓院里向你求婚时,你为什么不同意?后来我要娶宋引章时,你为什么又不让她嫁我,说我的坏话。”
赵盼儿说:“当初你向我求婚时,我们刚见面不久,对你不了解。我想当嫖客的十个嫖客九个坏,我从良,要是嫁给一个坏人,岂不误了我一辈子?所以没敢答应你,后来听宋引章说,你这个人很好,夏天,她睡觉醒来,你替她打扇;冬天,她要睡觉,你替她温被子;平时她梳妆打扮,你替她插花戴朵。你对她十分体贴,十分疼爱。这下我就后悔了。虽说十个嫖客九个坏,但也还有一个好的,我哪知道好的是谁?没想到这个好的就是你。我虽然后悔了,但我认识了你,爱上了你,白天黑夜我都在偷偷地爱着你。听说宋引章要嫁给你,你也要娶宋引章,我就着急了,所以我才破坏你同宋引章的婚姻。我劝她嫁给安秀实。她嫁给了安秀实,我就好嫁给你了。这是我昧着良心说你的坏话,其实是骗宋引章的。可恨宋引章没上我的当,没听我的话,她还是嫁给你了。你同宋引章结婚之后,我好后悔啊!我后悔当初太没有眼力,怎么没把你认出来。我又恨我自己没有福气,失掉了一个好公子。你离开汴梁走了,就像把我的魂勾走了。白天茶不思饭不想,晚上,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我左思右想,想来想去,不嫁你我不死心。我想我的容貌儿,身条儿,哪样不比宋引章漂亮,难道你还会不要我吗?所以我才拿出全部积蓄,买了这些嫁妆,从汴梁来嫁你。周公子,你是娶我不娶我?周公子,你看得上我还是看不上我?”
赵盼儿做出娇媚的表情,有意勾引周舍。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秋波一闪迷死人。周舍这个色鬼,听说赵盼儿专程来嫁给他,他心里就甜滋滋的,两个眼睛笑成了一条线。现在赵盼儿给他传送秋波,现出千娇百媚的姿态,他是全身酥软,连站都站不稳了,一屁股坐在床上。赵盼儿见此情景,马上去与他并排坐着,两手搭在周舍的肩上,摇动着周舍的身体,一面摇一面撒娇地说:
“周公子,我的好公子,你还是娶我回家吧!”
赵盼儿的手往周舍肩上一搭,周舍全身如同通了电一样,一身都麻了。赵盼儿的娇音软语往周舍耳里一灌,周舍的三魂七魄都飞离了身躯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赵盼儿见周舍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把腿放到周舍的腿上,两手抱着周舍的腰,嘴里娇媚地说:
“周公子,我的好公子,你是娶我回家,还是打我出店?”
周舍这时已经被赵盼儿的话语行动弄得迷迷糊糊了,几乎失去了知觉,低着头有点不省人事了。但听到“打出店去”这几个字时,他突然惊醒了,马上说道:
“谁敢打你出去!”
他看见旁边紧握拳头的店小二,马上站起来,大声喝道:“狗才,滚出去!”
店小二走出店后,周舍便说:“赵姐姐,我的好姐姐,你是美丽的观音,漂亮的仙女,我请都请不来,哪能赶出去?要是你嫁给我,我会像供老祖宗一样把你供起来,你不信,我现在就给你作几个揖,磕几个头。”
为了表示他诚心,话一说完,便双膝跪地,磕头不止。一面磕头一面说:“赵姐姐,我的好姐姐,我一定会娶你,我一定会娶你。”
周舍像条上钩的鱼,拽住赵盼儿的衣襟不放,赵盼儿开心地笑道:“那好,你休出店门,就陪着我在这坐下。”
周舍涎着脸说:“休说一两天,就是一两年,我也待下去了……”
就这样,周舍也不回家,整日围着赵盼儿转,一连三日未出店门。
第三天上午,周舍正与赵盼儿对坐着喝酒。突然听见背后大叫一声:“赵盼儿,你来得好啊……”
周舍回头一看,原来是宋引章来了。
宋引章怎么这时来了呢?原来是这样的,她收到货郎送去一封信,拆开一看,信上写的是挽救她的计策。赵盼儿叫他按信中所说的去做,并叫她牢牢记在心里,然后把信烧掉。现在宋引章知道赵盼儿住在喜来旅店里,又看见今天早上周舍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整装之后又匆匆忙忙出去了,她就猜到是赵盼儿来了。
她按信中所说,想去喜来旅店。但大门被人看守着,周舍平时有命令,不让她出去,怕她跑掉。因此她只好撒谎,说周舍今天要在喜来旅店住宿,要我去陪他过夜,还叫你们把我送去。
守门的家丁一听也就相信了。再说是送她去,看守着她,也跑不了,自己也不会担什么责任。因此,便把宋引章送到了喜来旅店门口,看见宋引章进了门,店小二把她迎往卧室去时,家丁才放心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