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却吹不散一丝暑气。
但一入了桃花林,整个人就身心舒畅起来。
那沉滞的血脉似又流通了,那堵塞的毛孔重又打开了。
“唷啦,难怪你老爹当初会选这么一块宝地安家……桃花谷果然非同一般的。”巧巧一边走一边观赏着四周的景致,她有好几年没来了,这桃花谷却还是一样的美。
眼下他们离“云桃柳林”已然不远,轩辕巧巧和黑惜凤都提议要下车步行,只因此间景致实在太美。
“明明还是桃林为何要改叫‘柳林’?想必是位任性妄为的嫂子。”黑惜凤信手拈花,掩嘴轻笑。
“这你说的没错。”江瑕打了个哈欠,向落在身后的熊霸大喊了一声:“熊霸,前方有食物!”
他这话果然奏效,只见方才疲软无力的熊霸立刻来了精神,“蹭蹭蹭”几步就蹿到了队伍的前头。
“其实我还觉得‘柳桃云林’更好听些呢。可惜大哥从来不敢提这种逆天的要求。”江瑕这才悠悠然回了黑惜凤方才的一问,随手向空中一抓,也揽了几片桃花于掌心。
他望着手中花瓣,忽而开口道:“巧巧,我就知道你虽然恨你老爹,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到底不会不管不顾的。”
轩辕巧巧愤愤地咬着嘴唇,回道:“毕竟、毕竟他也养我这么多年……但你们利用孝女之心逼我回来,也未免卑鄙了些!”
江瑕却扬唇笑道:“哟啦,原来巧巧的字典里也有‘卑鄙’这个词~”
轩辕巧巧狠狠瞪了他一眼,黑惜凤忍俊不禁,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小纤默默听着几人的对话,笑意时而漫上嘴角,但始终安静地没有插话,她就像一片花瓣一样,即使从树上掉落下来,也不会有人发现。
江瑕继续道:“谁要我是从小和你玩大的呢,你对轩辕大叔的感情,我还不明白?讨厌他的嗜赌成性,却又感激他的养育之恩。他这爹当的或许不够称职,他这‘三光’毛病逼得你这做女儿的也只能‘以偷为生’——当然,据我了解,大叔还是私下给你留了不少钱的,至于某些人为何还要做贼,那可能真是‘天性使然,死性难改’——就和你那老爹一样。不过就像你说的嘛,孝女心还是有的,我也知道巧巧虽然眼里只有钱,但心里到底还是有情的!这不,我随便散则谣言,你就快马加鞭、连蹦带跳地赶回来咯!”江瑕说得眉飞色舞,说到‘快马加鞭’、‘连蹦带跳’的时候,还特异地手舞足蹈着比划了一番。
黑惜凤倩然一笑,道:“姑娘家的心肠嘛,总是软的。”
轩辕巧巧瞪着她道:“唷啦,黑大小姐的心肠也是软的吗?我的右掌怎么现在还疼痛无力呢!”
黑惜凤却毫不内疚,针锋相对道:“人家的脖子现在也还硌得慌呢!”
江瑕点点头,竟帮着黑惜凤说话:“巧巧,这是你不对,明明是你先劫持的人。”
黑惜凤当真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这只虾从来都只会损她,今儿个当真太阳要从东边落下了,小虾才会这么热心。
他们方才一番对话,都忘了走在前头的熊霸。现在他已又走了好远,人影也变得小了许多,正回身向他们挥手,只听遥远地传来他的呼喊:“快来呀,有食物——!”
正是晚餐时间,仇心柳一家七口围在石桌边,其乐融融。
这圆桌,是上好的大理石面,而这桌上的菜肴,也丰盛的很。
仇心柳和江云相邻而坐,荷露和江无缺相邻而坐,如静坐在仇心柳和荷露的中间。
只仇心柳一边有两把木椅子,椅脚很长,椅面很小,还有靠背和扶手,一看就知道,是婴儿专用的了。
只是现在这椅子上却没有孩子。
那婴孩,正围着桌子跑得欢快呢!
江长安已穿上了漂亮的水粉小裙,头上系着粉色的蝴蝶结,腰间挂着个水蓝色的玉佩,再没有更多饰物,却更显出她生来的气质,虽只是未满两岁的孩子,但那张粉嫩的脸上,已能看出不少日后的天香之色来。
江长情身着水蓝色的短衫,发间夹着蓝色的丝带,腰间也配着一块水粉色的玉,除此之外也再无其他饰物,眼下正追着妹妹,笑得也和玉雕的人儿一样美好。
若是细看那玉佩,便可瞧见:江长安身上的是凤和祥云的图案,而江长情的,则是龙和祥云的纹案。两块对接在一起,才是完整的‘龙凤呈祥’。
江长情追着妹妹,江长安却追着四只大白鹅,那四只大白鹅又互相追着,六个小家伙就连成了一个圈。
大白鹅“嘎嘎”地叫着,江长安“咯咯”地笑着,江长情偶尔笑出声来,更多时候却是抿着嘴唇微笑。
夏日炎炎,林里却凉快的很,但即便这样,这六个家伙全都跑得大汗淋漓,却也不知疲惫,却也不觉得饿。
忽听桌上传来“砰”的一声,是筷子撞击瓷碗的声音。
江长情和江长安却浑然不觉,还在围着桌角奔跑着。
“啊——”等他们转过了桌角,才发现为时已晚,那四只大白鹅不知为何竟停了下来,一只挨着另一只的屁股,老老实实地站住了,江长安一个刹不住,就一头撞上了那大白鹅的屁股,江长情也没刹住,一头撞在了妹妹身上。
“呜——”只见江长安捂着脑袋细声怨道,眼下已屁股着地,跌坐在了地上。江长情也摔倒了,脑袋也疼得不轻。可他强忍着自己的疼,却在伸手为妹妹抚伤。
那四只大白鹅还傻愣愣地排着队原地站着,缩着脖子仰头望着什么,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江长安只觉得头顶一片黑。她不知道是夜色已经降临,还是自己方才撞得头晕目眩,两眼发昏,还是——这黑影是别的什么……
两人纷纷抬头去看。
只见仇心柳沉着脸,一双大眼睛正瞪着他们两个。
两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仇心柳,只觉得喉咙干涩的很,使劲地吞了一口唾沫——还是干涩的很。
眼下江长安似乎头也不疼了,一个骨碌就滚进哥哥的怀里,脑袋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再不敢回头去看那人一眼。
江长情紧紧搂着妹妹,自己却也害怕得紧。
母亲的眼神,简直好像——他们才是这顿晚餐的食物似的。
“你。你。给我回来吃饭。”仇心柳却没有破口大骂,只伸出细长的食指朝他们指了指,牙缝里冷冷地挤出八个字来。
她语音方落,江云已弯身抱起江长情和江长安来,一人一座,放进了木椅中。
仇心柳这才回到座位上,却依旧阴着张脸。
江云向她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菜,温言道:“别生气了,孩子贪玩是天性。”
却听荷露笑着道:“这不是生气,这是竖立威信。”
江无缺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笑道:“论教育孩子,女人确实要比男人出色的多。”
仇心柳脸上的怒气很快就消去了。只见她正拿勺子给小安喂着蛋羹,每喂一口,都要先吹上好久,再贴在唇边试过温度,才送进女儿口中。
江长安也似早已忘了方才的胆战心惊,现在正甜甜地撅着小嘴,等着娘把食物送过来。
她当真是跑得有些饿了。
如静粲然一笑,也舀起一勺蛋羹,放在嘴边吹了吹,又吹了吹,想给小安喂去,谁知小安朝她扮了个鬼脸,竟分外傲娇地扭过头去。
“你这小坏蛋!”如静气得花枝乱颤,一张嘴,“啊呜”一口,就把那本要喂给小安的蛋羹喂进了自己嘴里。
仇心柳瞧了她一眼,笑着道:“别生气啦,小安是喜欢你才故意要气你呢。”
如静听了她这一句,心里甜甜的,可面上还摆着怒气,又连着挖了好几勺蛋羹送进嘴里,像是要和小安抢食物吃。
小安却大度的很,任她大口大口把自己吃得满嘴渣子,只坏坏地偷眼瞟着她,一边又娇滴滴地嘟着小嘴,只吃母亲喂来的食物,和母亲撒着娇。
江云也学着妻子的模样,给江长情喂着鸡蛋羹。可是他也许是太不敏感了,也是皮太厚了,总是调不到合适的温度,时不时喂去的一勺就过烫了,小情也不叫嚷,却也咽不下去,只条件反射地翘起嘴巴,那方喂进去的食物就从圆圆的小嘴里又流了出来,沾在胸前的衣服上,留了一串印迹。
“哎呀,忘穿围兜了!”荷露忙起身,从椅子后抽出两件小围兜来,先急忙给江长情围上了,才转身去给江长安穿上。
“云哥哥,衣服你弄脏的,你洗哦。”仇心柳也不责怪他不会喂食,毕竟他为她分担了一半的劳动,本该夸奖才是。而且男人总没有女人手巧,但“熟”也能生巧,多喂几次就上手了。只不过这弄脏的衣服还得他洗,这样他才会把这次的失败记得更深一些。
江云点点头,继续平静地给小情喂着食,并没有很沮丧,仿佛她若不提醒,他也会主动去洗的。为妻子分担些事务,才是真正爱她的表现。
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他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坦胸露乳的少年正向他们疾步走来。
说他袒胸露乳并不准确,准确说来,他只坦了一半的胸。这少年上身穿着件熟铜斜肩甲,模样分外威武,下身穿着条白麻长裤,脚蹬蓝靴,两条粗壮的手臂上也带着盔甲。
荷露方欲起身,江无缺却一把拉住她,示意地摇了摇头,自己却迎了上去。
“大哥长得好俊!我们要找一个叫做仇心柳的姑娘,请问她住这里吗?”还未及江无缺开口,熊霸就嘻嘻一笑,自己说了起来。
江无缺正欲回答,抬眼却看见江瑕向这儿走来,温然一笑,道:“小兄弟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