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有了钱,自然要出去白相白相的。当天晚上,黄金荣便随着陈世昌去了烟花间。远远望见烟花间门前那对大红灯笼时,黄金荣莫名其妙地冲动了起来。刚进门,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望着红纱绿纱装点的房子,闻着那暧昧的脂粉气,黄金荣的欲望完全被勾了起来。
陈世昌是烟花间的熟客,刚一进门,一个妖艳的老鸨便迎了上来,用手绢扫了一下他的头,笑道:“福生哥真是贵人,来一次是越来越难得了。今天福生哥高兴要哪位来陪酒呀?”
陈世昌凑过脸去,顺手捏了老鸨一把,嘻皮笑脸地说:“反正不要你。”
老鸨风骚地回答道:“哎哟!福生哥这话说的,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哪还侍候得动你呀!”
陈世昌一脸坏笑地说:“那可未必!正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姜还是老的辣’,老当益壮嘛!”
陈世昌一连串不伦不类的比方把所有的人逗笑了。老鸨忙道:“福生哥少拿我们开玩笑了。来,请这边坐。最近新来一个妞,水灵着呢!我把她叫过来吧,让你瞧瞧。”陈世昌志得意满地摸了摸下巴,懒洋洋地说:“也好,今儿个来尝个鲜!顺便多叫几个过来。”
陈世昌眯着眼睛,仰起了头,仿佛睡着了。突然,他睁开眼睛,拍了拍身旁的黄金荣,对老鸨说:“对了,多叫几个年轻的,这位小哥是第一次到你们这里来。你们可不能怠慢了他!”
老鸨一摇三摆地走到黄金荣身边,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一脸媚笑地说:“看得出来,这位小哥经验还不足。不过面相蛮有福气的嘛!”陈世昌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少说闲话了,快去把姑娘们叫上来。我们有的弟兄可按捺不住了。”不多会儿,妓女们便千娇百媚、仪态万方地扭到了大家的面前。有些是老相识,不用老鸨招呼,就自动入座。新来的那个最年轻,自然归陈世昌了。一个年纪稍大,有点鱼尾纹的姑娘被老鸨安排坐在黄金荣身边。
大家尽情欢乐起来,所有的丑态都无须掩盖,妓女施展着她们的本事,
哄得嫖客们团团转,吃酒猜拳,打情骂俏,整个房间似乎成了天下最快乐的场所。几杯酒下肚,黄金荣就有些飘飘然了。那名妓女勾住黄金荣的脖子,身子像蛇一样贴了上来,黄金荣顿时觉得有些气闷了。黄金荣朝陈世昌点了点头,陈世昌会意,哈哈笑道:“还是年轻人火力足,一会儿也按捺不住了!”黄金荣在那名妓女的带领下来到后厢的一间房里。房里暗暗的,只能看见一张大床,悬着厚重的帐子,其他的一切似乎隐入了黑暗之中。黄金荣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勇士一样,驰骋在沙场之上……
不知不觉之中,太阳出来了。陈世昌和黄金荣一行人才心满意足地走出烟花间。黄金荣俨然觉得自己已不同往日了,他不但觉得神清气爽,而且看到了一个他自认为美好的未来!
九、睡女人睡出了祸事
青年的人欲火就像一座巨大的干草垛,一点就着,而且烧起来没完没了。黄金荣也是这样。自从经历了男女之间的那点事,他几乎变成了一只用下半身思考,直立行走的雄性动物。但黄金荣与陈世昌等人不同,他还没有娶妻,他的心中还充满着对爱情的向往。
有一天,黄金荣走在南市的一条弄堂里。走着走着,突然被一盆从二楼窗口泼下的污水淋透了。黄金荣抬起头,正要张口骂娘,忽见立在窗口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在那里甜甜地笑着。黄金荣怦然心动,这不正是他梦想中的情人吗?那姑娘长得明眸皓齿,一笑就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黄金荣的脸“唰”地红了。匆匆地走过了那条弄堂,回到家里,把里里外外的衣服换了一遍。从此之后,黄金荣就记住了那姑娘甜甜的笑和她那深深的酒窝。
笺扇庄给他放了两月的假,黄金荣一下闲了下来。这几日待在家中,那姑娘的身影又浮现在他的眼前。黄金荣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来到那条弄堂,走来走去,始终没有再见到她。接下来的几日里,他每天都要去一趟。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第四天,他终于见到了那位令他朝思暮想的姑娘。但那位姑娘已经与往日大不相同了,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凄凉,脸上甚至还青紫了一块,头发上还沾了好些灰,完全失去了昔日的风采。黄金荣吃了一惊,不顾一切地冲上楼去,闯进人家家里,抓住她的手,急急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那姑娘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既没有抽开手,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没什么!”
说着,她的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黄金荣见自己心爱的姑娘落泪,心里像刀绞一样痛。他连珠炮似的说:“自从你上次泼了我一身水,我就喜欢上你了。这些天,我已经来这条弄堂好几次了,但一直没有见到你。我想娶你,如果你不嫌我是个麻子,愿意嫁给我的话。”
那姑娘哀怨地说:“我怎么会嫌你是个麻子呢!我叫彩娣,我爹爹欠了高利贷,前几日又来逼债了。我爹一文钱都拿不出来,到后来他居然在一张卖身契上签字画押了。我要看那张卖身契,爹不给,还打了我。我偷偷地去看,认出了上面的名字,写的是彩娣。为了还钱,我爹已经把我卖给了烟花间。我多么希望能嫁给你,我们像正常人一样,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啊!”
黄金荣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也没想到彩娣对自己会有如此深的感情,一股暖意在他心里升起。就在黄金荣发呆的时候,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彩娣胆怯地喊了一声:“爹!”
黄金荣冲着中年男人喊道:“你凭什么这么对她!我要你把她嫁给我!”
中年男人抬起一脚,把黄金荣踢倒在地,大骂道:“去你妈的小瘪三,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一张麻皮脸,谁见了都恶心。想占彩娣便宜,讨她好,去死吧!”一句“麻皮脸”正中黄金荣的痛处,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扑向中年男人。彩娣大喊一声“不”,猛地拦住了他!趁此空当,中年男人一把抓住黄金荣的辫子,把他拖到了弄堂里,狠狠地踢了几脚。“嘭”的一声,中年男人关上了大门。黄金荣躺在地上,只听到彩娣撕心裂肺的哭喊:
“天啊!”
从那以后,黄金荣再也没有见过彩娣。他曾多次回到那条弄堂,那所房子已经换了新主人,彩娣和她爹都不见了。黄金荣惆怅了好一段时间。这天,黄金荣忙完店里的事情,对黄全浦说:“老板,有段时间没到城隍庙去揽生意了,我想去看看。”
黄全浦点了点头。黄金荣在揽生意这方面表现得相当不错,老板非常满意,也就任由他自由来去了。黄金荣迈步向城隍庙走去。同往常一样,城隍庙一带人头攒动,人声鼎沸。黄金荣挤出人群,寻了家茶馆坐了下来。这时,一个熟悉的背影在他的眼前一晃而过。那不是彩娣吗?黄金荣坐不住了,赶忙起身,伸长脖子再去寻找那个背影。好不容易,他发现了那个女子的背影,正往一条弄堂走去。他赶紧拨开人群,三步并作二步地追了过去。
弄堂里很安静,那女子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黄金荣也放慢了步子,保持距离地跟着。这回他仔细看清了,这女子并不是彩娣,但她和彩娣一样年轻,富有朝气。黄金荣心底的欲望立刻像被点燃的干草垛一样燃烧起来了。他紧紧地跟在那女子的身后。突然,那女子似乎叹了一口气,停了下来,转过身,毫不羞涩地望着身后的黄金荣。黄金荣一愣,但马上恢复了常态,也笑嘻嘻地望着她。
那女子似笑非笑地问:“光天化日的,一个大男人跟着一个小女子,这是什么意思?”黄金荣嬉皮笑脸地回答说:“我哪敢有什么意思,只是看见小姐的背影如此动人,一时忍不住,想多看几眼罢了。”那女子笑弯了腰,撇撇嘴说:“背影有什么好看的?”黄金荣挑逗道:“当然好看!只不过,我没想到小姐的面容也是美若天仙。”
那女子轻声骂了句“无耻”,但心里十分受用。她转身要走,黄金荣忙快步上前,拦在她的前面,问道:“请问小姐芳名。”黄金荣虽然年甫20岁,但他经常出入妓院,已经算得上是风月老手了。他清楚地看见了这女子的形态举止,心中暗喜:“有戏了。”
那女子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黄金荣跟她并排走着,但也不敢轻举妄动,隔了几步的距离,边走边聊。黄金荣把在烟花间里学来的奉承美女之词,全都用上了,又加上谦恭有礼的态度,居然令那女子产生一丝好感了,真把自己的名字和住址告诉他了。那女子名叫杏花,就住在这条弄堂里。黄金荣把她的名字和住处在心中暗暗念了几遍,喜不自胜,乐呵呵地回到了店里。
第二天,黄金荣便趁着外出取件的空当来到了杏花的家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从闲聊中,黄金荣得知,杏花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哥哥,
长期在外面跑生意,经常不回家。杏花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守在家中,其中的寂寞滋味是不消说了。那日在城隍庙偶遇黄金荣,第一次听见一个男子对自己说了那么多恭维话,她就飘飘然起来。她不在乎一个人的外貌,只要能哄得她开心,不让她寂寞,她便很容易生出好感来,对一脸麻皮的黄金荣便是如此。
往后,黄金荣便经常到杏花的家里坐坐,喝喝茶,拉拉家常,最多不过眉目传情。其实,这一切都是黄金荣的计谋。他知道,杏花是这种良家女子,不比那些烟花间里的妓女,干这种事是急不得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杏花在黄金荣的频频挑逗下,也心神荡漾了。有一次黄金荣趁她倒茶时,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把持不住自己,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黄金荣开心极了,他对女人历来不曾细心,一向是大大咧咧,甚至是粗暴野蛮。唯独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将杏花搂在怀里,一边喃喃低语,一边耳鬓厮磨,极尽爱抚。直到杏花娇喘吁吁,才将她轻轻地抱起来放到床上。杏花竟十分配合地任他褪去衣衫,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谐,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黄金荣从杏花家中走出,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又回头看了一眼杏花家已关上的木门,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比在烟花间里舒服多了,而且不用花钱,何乐而不为呢?
此后,黄金荣便频频出入杏花的家中,两人玩得不亦乐乎。有一日,黄金荣急匆匆地敲开了杏花家的门,杏花也是一脸的盼望,门刚打开一道缝,便将黄金荣一把拉了进去。两个人正在床上翻滚,有人敲门,一个极为粗犷的声音喊道:“杏花,你在哪儿?怎么大白天的也将门关着?”杏花忙从床上爬起来,惊慌失措地说:“完了!我哥,我哥回来了。”黄金荣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慌慌张张地穿裤子,一边问:“怎么办?怎么办?”
杏花焦急地说:“我怎么知道他这时候就回来了呀?你赶紧躲躲,快快!”
黄金荣把没来得及穿的衣服一把抓起来,抱在怀里,心虚地说:“催什么催,我这不是在……”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房门被撞开了,一个黑塔似的身影堵在门口。黄金荣吓了一跳,杏花尖叫了一声。杏花的哥哥生得虎背熊腰,气力过人,脾气火爆,一直在外面贩卖私盐,也是这一带的小霸王,绰号“黑皮长贵”。
他见杏花和黄金荣衣冠不整地在一起,眼珠都快爆裂了,鼻孔喘着粗气,一个巴掌便向黄金荣扇了过来。黄金荣躲闪不及,被打翻在地,半边脸立刻红肿了一块。黑皮长贵一把揪住黄金荣,还要再打,杏花扑了过去,拦住了哥哥,口中不停地喊着:“荣哥!还不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