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丽的太太,当我被拦腰砍断的时候,我还会记得几百年前对你讲的那些故事吗?我还会记得那些变幻的灿烂的星光吗?我是不是应该把所有的故事,把我们的美丽的梦想,告诉那些旅鸟,让它们带到更遥远的地方,如果那些地方也有森林,它们就会谈论我们的故事,谈论我们。
我等待着旅鸟能再次路过这里,在人还没有来到之前,快来吧,快来听我讲述我们的故事……
走自己的路,看平凡的风景,可有一天,你会发现原以为的平凡其实是一种别人无法感觉的美妙。
竹林月夜
文/[日本]东山魁夷
纤纤竹叶交错,重合。月光洒落在地面,像筛过一般。竹子的落叶映着霜一样清白的月光,吮吸着阴森的竹影,明暗参差,描画出斑驳的花纹。此刻,竹林和我,化为一体,共同沉潜在月夜的安谧之中,细细品味着一种特有的幸福。梦窗国师曾将竹林命名为“筛月林”。我在天龙寺看到了小小的竹园,那是竹林的遗迹。当时,这个名称唤起了我对竹林月夜美丽的幻想。
嵯峨野宫近旁的路径,被两边的竹丛浓密地遮掩着,竹影暗合,飘荡着温润的气息。竹枝错落交织,形成一道障壁,十分可爱。我一边走一边想,那位伐竹老人莫非就是在这一带竹林发现了赫奕姬的吗?
嵯峨野和大原的竹林,是我旅途中偶然一见的平凡的景象。那微妙地摇曳着的竹叶,却包蕴着无限深情,诱发着我内心的思绪。
我不需要那种不知节制的爱,它就像冒着泡沫的酒,从杯里漫溢而出,顷刻间化为废物。
采果集
文/[印度]泰戈尔
1
如果你吩咐,我就把我的果实采满一筐又一筐,送到你的庭院,尽管有的已经掉落,有的还未成熟。
因为这个季节身背丰盈果实的重负,浓荫下不时传来牧童哀怨的笛声。
如果你吩咐,我就去河上扬帆启程。
三月风躁动不安,把倦怠的波浪搅得满腹怨言。
果园已结出全部果实,在这令人疲乏的黄昏时分,从你岸边的屋里传来你在夕阳中的呼唤。
2
在道路铺就的地方,我迷失了道路。
在茫无垠际的海面,在一片蔚蓝的天空,没有道路的踪迹。
路被遮掩了,被飞鸟的羽翼、灿烂的星光、四季更替的花卉遮掩了。
我询问自己的心儿:血液能否领悟那条看不见的道路?
3
准备动身吧,我的心!让那些必须拖延的继续在此逗留吧。
因为晨空中已经传来对你名字的呼喊。
不用等待了!
蓓蕾企盼的是夜晚和露珠,但盛开的花朵渴求阳光中的自由。
冲破你的皮囊,我的心啊,动身前进吧!
4
清晨的鸟儿欢唱不息。
天还没有破晓,严厉的黑夜仍用寒冷、幽黑的手臂紧搂天空,鸟儿从何弄来清晨的歌词?
告诉我,晨鸟,东方的使者怎样透过天空和树叶双重的黑夜,发现了通往你梦中的道路?
当你叫嚷“太阳升起、黑夜消逝”之时,世界并不相信你说的话。
啊,沉睡者,快快醒来吧!
露出你的前额,等待第一道阳光的赐福,带着幸福的虔诚,和着晨鸟欢唱。
5
我知道,终有一天,太阳将在暮色中向我作最后的告别。
牧童将在榕树下面吹着长笛,牲口会在河边的山坡吃着草儿,而我的日子将会溶进黑暗。
我的祈求是:在我离去之前,让我知道,为什么大地召唤我投进她的怀抱;
为什么她那夜间的寂静向我叙述星辰的故事,为什么她的晨光把我的思绪亲吻成花朵。
在我离去之前,让我逗留片刻,吟唱我最后的诗句,把它化为乐曲;让我点亮灯光,看一眼你的脸膛;让我织好花冠,戴到你的头上。
6
我不需要那种不知节制的爱,它就像冒着泡沫的酒,从杯里漫溢而出,顷刻间化为废物。
赐给我那种像你雨丝一样清凉纯净的爱吧,它赐福于干渴的大地,注满家中的陶罐。
赐给我那种能够渗入心灵深处的爱吧,而且又能从那儿渗开,像看不见的树液流经生命之树,诞生出鲜花和果实。
赐给我那种使心灵充满宁静的爱吧。
生活就是生活。当你真正敞开心灵,用心去拥抱生活中每一天的时候,生活就会回报给你无比的惊喜。每一天都将充满颜色。
阳台上的植物
文/弦歌
屋顶的露台有好大一块的空地。晴天,烈日暴晒,露台顶下的屋子热得像蒸笼;雨天,风吹雨淋,露台长满苔藓,湿滑一地。索性找来几个民工,拉几车山土,把屋顶堆满厚厚的一层。农家出身的我,撸衣抹袖,重新拾起了农夫的活儿,随意种上些常绿植物、藤蔓、果树、花卉、葱姜、玉米、向日葵、番茄之类。自此,屋顶便多了些生机——四季花果飘香,终年满眼绿色。
除了出差在外的日子,每天,我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到这一小块“庄园”转上一圈两圈,时而浇浇水,时而施施肥,时而松松土,时而除除草,时而修修枝。“庄园”里的植物犹如我膝下的儿女,每一株植物,我都会用心侍弄,每一朵花卉,我都会精心呵护,每一粒瓜果,我都会倾心养育。一颗嫩芽,一叶新绿,一朵花蕾,一次挂果,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也都会带来异样的欣喜。挥汗中,我感受到了劳作的价值,欣喜中,我仿佛走在回归自然的路上……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读过海子的一首诗:“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诗和诗意的境界至今历历在目。
一次,朋友相聚,话题扯到了“潜藏的梦想”,轮到我讲,我说,我潜藏的梦想是拥有一座庄园,讨一个披着长发善良贤惠美丽的老婆,生一大群孩子。不曾想,这个梦想竟得到了大多数男同胞的一致赞同。我想起那句被稍加改动的广告词“农妇、山泉、有点田”,不正是大多数男性潜藏一生的梦吗。“晨行理荒秽,戴月锄禾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的田园生活潇洒得千古芬芳,令多少人痴迷……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其实几万年前,我们的祖先本来就是居住在森林里的,因而,在我们的基因里或多或少总残存着对森林的某种印记,心底总留存着那份割舍不断的返朴归真的情结。
或许,对于居住于钢筋水泥丛林中的大多数芸芸众生而言,他们行色匆匆忙忙碌碌终其一生,梦想终归还是梦想。然而,无梦和有梦的人生和心境毕竟是不一样的,无梦的人生必定是苍白的,而有梦的人生注定色彩斑斓。有梦的都市人把梦作了延伸——在有限的空地植上草木,在街边栽上行道树,在庭院种上花木,在阳台摆上盆景。
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也回不到梦中的森林。好在我们还有阳台,还有阳台上的植物。
树,平静的,以躺和站的身姿,征服了时间。
时间歇在树叶上
文/冯雪
在自由的绿里,时间逃出了节日的身体,上升,占据到可以俯视的高度。
停在树叶上的时间,用温润的空气,细细梳理羽毛,阳光下,光芒舞蹈。
粗糙的茶杯里,寂寞的茉莉,把悠扬的心情,缕缕,送进风里。放松身体,以自然的姿势,品,茉莉的心思。话语,用温暖浸润昨天,一片一片,飞到耳边,转了一个圈,在慵懒里蒸发,闭上眼睛的思想,也偶被击穿。
坐在这里,是时间的照片。
在树的体内,树以种簇的方式包围。放轻的脚听得见树木的历史,本色的护栏长满圈圈故事,闪动的绿已刻入双眼,风也沙沙走进耳中,伸出手去,捉住树的指尖,时间在上面已昏昏欲睡,驯服的羽毛悄悄收敛了光芒。
这个晌午,树,平静的,以躺和站的身姿,征服了时间。
时间歇在树叶上,睡着了。
野菊花放射炫目的黄,像大桶的颜料洒在褐石板上。也如梵·高的向日葵,葵花聚合强烈的日光……
野菊花对海风说“不”
文/鲍尔吉·原野
沿着浩瀚的海面,风从千里万里跑来。
磊落的石壁被它所看不清的风撞晕了,身上却没有伤痕。山回头看风,风的身体透明。云是什么?那是风奔跑时的呼吸。
山扎根海边,比内陆的峰岭更简约、结实,也更黑,跟渔民差不多。它身上没有一点浮夸的饰物,啰嗦零碎都被风吹走。山眼前,海浪像卷心菜层层叠叠地开放。山的背后是山的背篓,里面的草木大棵如罗汉松,小片是山花野草。
如果把这座山看成一条鱼,脊背这一侧草木葱茏,另一侧裸岩光洁。
光洁的石壁上开着花,一片又一片的野菊花。
这不是做梦。假如去福州的东京山顶峰一游,在被海风劲吹的疏阔的山坡上,野菊花片片开放。
平地的野菊花,每株可以长几十个、上百个花苞。东京山的野菊每株只开一朵花,叶子也精简到两片。
野菊花紧紧贴在山坡上。它用了多大力量才在这里生长?如果是人,早跑到了避风的地方。东京山的菊花对海风说:“不!”
说“不”的花有钢铁般的力量。什么叫搏斗?什么叫坚持?它们都知道。
野菊花放射炫目的黄,像大桶的颜料洒在褐石板上。也如梵·高的向日葵,葵花聚合强烈的日光……
看到这片花,我本想说“心疼”,而后收回了这个词。它们一定不允许我使用这个貌似温情的词。大自然不需要温情也没有温情,生命体把美和力量裹在了一起。
在野花的种属里,只有它们见过海浪,仰面接受赤裸的太阳的照耀,它们悉知悬崖孤松的心境,有一副松树的情怀。
山顶上,我不忍采集如此顽强生长的花。曾想采一束送给那些吃苦如饴、面朝大海的人们。他们虽然吃苦,虽然卑微,却长在临风的山梁。
你不习惯于人多众广,只想悄悄地打开自己,为那钟情者,为那知音知己。
梅韵
文/白帆
自从你在中国古典诗词里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就有无数文人墨客对你钟情。于是,你的名字便代代相传,千古流芳。
其实,开始的时候你并没多想,只是不愿与群芳争艳,偏居一隅,独守寂寞,保持自己的个性与本色。在悬崖,在河畔,在墙角,在驿外断桥边,躲避世俗的目光,构思心中的梦想。当众芳摇落之时,你于寒风里悄悄吐蕊,在冰雪中凛然绽开,惊世骇俗,给人间送来最早的春色,清香四溢透天外。
于是,霜禽偷眼,粉蝶断魂。那位雅士看中了你,娶你为妻,做终生的情人,不离不弃,曾经沧海,除却巫山,终日为你吟诗作赋,倾诉心中的痴情爱意。
此事感天动地,多少人慕名而来,孤山访梅,为的是一睹你的风采。然而,你不习惯于人多众广,只想悄悄地打开自己,为那钟情者,为那知音知己。于是你在春风里悄然零落,化作春泥,让那些慕名者枉自嗟叹。
有时,你也感到严冬难过,就与松竹结成“岁寒三友”;有时你更感到独守高洁的艰难,就与兰、竹、菊结成“四君子”。可是,后来还是两位伟人发现了你,于是,前者以你的姿态作旗帜,成为一个伟大民族的象征;后者让你走进动人的诗篇,成为一种英雄精神的光焰。
实际上,你依然自开自谢,铁枝俏拔,拨开风雪向黄昏;风情微露,绽开东方第一春。
我是大海的叹息,我是天空的眼泪,我是田野的微笑。
雨的歌
文/[叙利亚]杰伯朗
我们是上帝从天宇洒下的银线;大自然抓住了我们用来装饰堤岸。
我们是阿斯塔尔达冠冕上璀璨的宝珠;晨的女儿集拢了我们,用来灌溉田野。
我哭——小山丘就笑;我跌到——花儿就扶摇直上。
乌云和大地是一对情人。我身居他们之间——通报着双方的感情。我澎湃汹涌,扫一位渴望着的狂热者的兴,同时医治着另一位冷漠者的忧患。
雷声和电闪宣布我的到来,天的拱门报道我的归宿。就这样,生活不断地从风云变幻的足下开始,转移到死一般宁静的手里终结。
我从大海的心坎跃起,扑上那蓝天的巨翼。一旦我俯瞰美丽的花园,就落下来同花丛亲昵,同枝叶拥抱。
我在一片静谧之中,用纤弱的手指敲叩窗玻璃,敲叩的声音形成旋律,只有多情的心才明白其中的妙意。
我是大海的叹息,我是天空的眼泪,我是田野的微笑。因而,我就是感情海洋的叹息,思维空间的眼泪,心田里的微笑。
在病人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刻,一只叫奥斯卡的小猫总是默默守护在他们身边。
小猫奥斯卡
文/[美]大卫·多萨
戴维斯太太仰卧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左胳膊的静脉血管上接着一个止痛的吗啡泵。病床的对面,是一张空荡荡的帆布小床,床单皱巴巴地卷到一侧,说明不久前曾有人在这里睡觉。
“戴维斯太太的女儿昨晚在这儿睡的,”我还没来得及问,玛丽就告诉我,“现在她回家了,我让她回家洗个澡,再换身衣服。她大概在病房连续待了三十六个小时。”
“你要让我看什么呢?”我问。
玛丽指着床板说:“看那里。”
我大步走向床边,还没凑到跟前,就看到一只黑白相间的虎斑猫的头从床单下钻了出来,猫脖上的铃铛也叮叮当当地响起来。猫咪支起耳朵,严肃地打量着我,好像在质问我是什么人。我没有理会它,直接去看正在熟睡的病人。猫咪将头放回两只前爪上,咕噜咕噜地叫着,挨着戴维斯太太的右腿重新躺下。我打量着戴维斯太太的脸,发现她的表情相当愉悦。
“她看起来不错。”我说,“需要服药或别的什么吗?”
“大卫,不是病人。病人一切都好。我是让你看那只猫。”
“猫?你让我来,就是为了看一只猫?”
“它叫奥斯卡。”玛丽像是在宴会上向我介绍某个人。
“好吧。”我感受到与玛雅一样的坏心情,“它在这里和病人玩?”
“是的。但实际上,奥斯卡不怎么喜欢和人玩。你想想,你在这里见过它几次?一般情况下,它总是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说得完全正确。虽然奥斯卡已在这个病区住了一年,我却只见过它四五次。每次它都待在办公桌旁边,从自己的食碗里喝水,或钻到桌下一条破毯子里蜷着身子睡觉。奥斯卡绝不是一只合群的猫。
“也许它只是想借助病人的身体取暖。”我猜测道,“虽然我不是猫科动物专家,但生活经验告诉我,如果一只猫想做什么事,肯定会想方设法去做。也许它坐在这里,只是发现这里没人打扰它。”
“我觉得这事很诡异,大卫,因为奥斯卡根本不喜欢和病人们待在一起。它常常一见人就跑,偷偷躲起来,大多数时候躲在我的办公室里。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几个护士发现,它更喜欢待在某些特定的病人身边。”
“这又有什么诡异的呢?”我耸耸肩,看着蜷在戴维斯太太身边的奥斯卡,想起了古埃及人用猫陪葬的故事。这一幕十分静谧。
“问题是……”她缓缓说道,“它只和那些濒临死亡的病人待在一起。”
我恍然大悟。“你是说,戴维斯太太今天就要死了?”
我回头看了戴维斯太太一眼,顿时为这句直率的话深感愧疚。显而易见,她的呼吸已经非常吃力,我实在是太无礼了。我看得出来,她今天真的可能会死,但死因是她的晚期老年痴呆症和迅速扩散的癌细胞,而不是那只卧在她床上的猫。
玛丽笑了,但我能看出来,她的表情也有点难堪。我很抱歉刚才嘲笑了她。
“玛丽,不要误会。”我打破了沉默,“如果死前有只猫躺在我身边,我会非常高兴。那听起来真的很甜蜜。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狗,它总是跟在我身边。”
我走过去,用手轻拍奥斯卡。它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前爪啪地扇了我一巴掌。我立刻后退一步,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血痕。
“很有意思。”我把注意力重新转向奥斯卡和戴维斯太太,“也许它喜欢濒死的病人,因为他们不会给它带来麻烦。”“我不知道,大卫,但还是觉得问题没这么简单。”
“就是说,戴维斯太太快要死了?”我问。
“咱们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