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庄主走出庄门一看,竟然是涂成祥父子。二人顶盔挂甲,一身戎装打扮,身后带着一帮家丁,像是要来打架似的。涂成祥看到柳佩龙出来了,便从马上下来,其余人都跟着跳下马背。他上前两步,满面堆笑道:“老姐夫一向可好?小弟特来看望您老。”柳佩龙心里明白他们的来意,看到涂成祥心里面就感到别扭。但又一想,贵客在家里,不能扫了兴,索性让他们进去,把话挑明,也好让他死了这份心。他略抬手一揖,冷冷地说道:“涂大人多年不见,你可是位稀客,请进。”涂成祥见柳佩龙如此光景,只得讪笑着道:“老姐夫不必客气,不必客气。”遂吩咐家丁待在院子里候着。
崔漪他们见柳庄主又有客人到来,便起身向来客施礼。柳佩龙回身对涂成祥道:“他们都是老朽的故交,涂大人请坐。”涂成祥瞧这帮客人都是布衣,便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另外一张太师椅上,随便挥了下手道:“诸位请坐,不客气。”柳庄主见涂成祥如此傲慢无理,心里更加有气,便对崔漪道:“这位是太原府将军涂成祥和他的儿子,也算是老朽的故人。”
他故意不告诉涂成祥崔漪他们的来历,想让涂成祥继续傲慢下去,最后出乖露丑。他命人给涂成祥上了茶,然后说道:“涂大人来得不巧,酒席都已成残汤剩饭,不好请涂大人入席,待会儿另备一桌酒席招待涂大人,请不要介意。”涂成祥嘴里道:“不客气。”其实他赶了半天的路程,肚里早已饥饿,没奈何,只得猛吃了几杯茶,权作充饥。
寒暄过后,柳佩龙把话切入正题,他问道:“涂大人风尘仆仆来到敝庄,总不是专为看望老朽吧?有话就请明说。”涂成祥放下茶杯,满面赔笑道:“老姐夫就是痛快,小弟也就明说了吧!上次小弟让犬子带给老姐夫的信,想必您已看过?小弟还是那句话,咱两家继续亲上加亲,再结秦晋之好,不知老姐夫意下如何?”柳佩龙面无表情地道:“信老朽已经看过,只是小女已经许配了人家,岂能反悔?涂大人可为令郎另择佳媳吧!”涂成祥冷笑了一声道:
“哼,老姐夫不要糊弄小弟,谁不知你家姑娘待字闺中,根本就没有许配人家,何必瞒哄小弟。再说,小弟也是太原府将军,四品大员。犬子在我部下为六品校尉。令爱嫁到我涂家来,也不辱没了她,请老姐夫三思啊!”
柳庄主未及答话,那涂豹不知好歹,腆着肚皮向前走了几步,双手叉在腰间,口里说道:“姑父老大人,小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明的刀枪,暗的袖箭,小侄都练过,很难遇到对手。若不信,小侄可……哎呀,谁他娘的使坏,想跌死老子吗?”涂豹话没说完,却跌倒在地上,嘴里面不干不净地乱骂一气。
薛小鱼在那里偷着乐。
涂成祥一看儿子丢了人,连一块小小的鸡骨头都没躲过去,遭了人家的暗算,真是丢人现眼。他站起身来发作道:“有本事明里来,何必玩阴的。本将军今日是在柳府做客,不是你们这帮草民百姓愚弄的对象。不是看在主人的分上,本将军决不轻饶你们。”
薛小鱼刚要站起来,崔漪一把按住了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涂大人是朝廷命官,也是知书达理之人。令郎既已夸下海口,何能在乎一块小小的鸡翅?
既然技不如人,丢人现眼,就不要泼妇骂街,脏了柳兄的贵地。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涂大人倒是应该自省才是。”
崔漪早已看出柳佩龙并不喜欢此人,听了刚才二人的对话,大家都明白这父子二人来者不善。他们的目的是决意强求柳小姐为婚,看父子俩的秉性,莫说柳家父女,就是在座的哪一位能瞧得上他们?所以崔漪便软软地让他碰了个钉子。
涂成祥一时语塞,随即有些恼羞成怒地低声吼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说着话,他腆着肥胖的身子一步步向崔漪逼近,大有生吞活剥之意。陆岩忙起身挡在崔漪前面,他双手抱拳,对涂成祥道:“涂大人不必动怒,俗话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是痴心妄想’。”他一边说话,一边运气于双臂,两掌一收一送,涂成祥身子不由自主向后急退,正好地砖不平,刮了一下,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很是狼狈。
陆岩的这手功夫非常奇特,涂成祥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自己一个肥大的身躯竟像是纸糊的风筝,毫无抵抗之力。
郭晔、郭晤、薛小鱼几个年轻人不禁哄堂大笑,连旁边站着的家丁也捂住嘴笑。涂豹急忙上前扶起他父亲,用手拍打老爹屁股上的尘土,嘴里嘟囔道:
“人家没请你喝一杯酒,你却醉了,真是丢人现眼。”敢情他也没看出来他爹是怎样跌倒的,还以为是醉倒的。他根本不明白是陆岩用无形罡气推倒的。
涂成祥吃了哑巴亏,闹了个大红脸。他顿了顿气,刚想破口大骂,柳庄主怕他骂出脏话来,赶忙接茬道:“涂大人,老朽忘了给你引见这几位朋友。来来来,大家认识一下。这位是崔漪崔大人,元帅府行军司马,配金鱼袋。这位是陆岩陆将军,左卫大将军,配金鱼袋。这位是李晟李将军,左卫大将军,配金鱼袋。”
涂成祥知道“金鱼袋”是官员身份的证明,三品以上官员才可佩戴金鱼袋,他不禁头上冒汗。
崔漪用手一指其余的三位,继续道:“这位名唤郭晔,这位名唤郭晤,这位名唤薛小鱼。他们都是左卫都尉将军,配银鱼袋。涂大人现在明白他们都不是布衣草民吧!”
“银鱼袋”是从五品以上官员的身份证明,涂成祥更加惊异,汗珠子一个劲地往下掉。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刚才还说人家是布衣草民,岂料都是大有来头之人。自己自称四品武官,被人家用气功一推,便跟脚不稳地一屁股跌倒,真是丢人到家了。他心里虽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朝廷的法度还得遵从,便懵懵懂懂地向前几步,躬身向崔漪三人施礼,口中说道:“卑职参见崔大人、陆大人、李大人。都怪下官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金镶玉,望各位大人海涵,不计较卑职行事鲁莽。惭愧,惭愧!”
崔漪有些于心不忍,忙安慰道:“涂大人不必计较,不知者不为罪,快快请坐。”涂成祥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存,今日就此别过各位大人,卑职告辞。”说着话用眼一瞪涂豹:“还不快走,嫌丢人现眼不够?”柳佩龙忙伸手道:“慢,老朽就把事情给你父子说明。涂大人别以为老朽刚才说的是假话,小女的确已经许配人家。”他伸手拉过郭晔,继续道:“这位是郭子仪郭元帅的四公子,也就是老朽未来的女婿,月老就是这位崔大人。
涂大人可另攀高枝吧!”
一听郭子仪的名头,涂成祥吃了一惊,又是一座“西天大佛”。难怪今日柳老头气粗得很,竟有这些神圣护法。得得得,就眼前这些人,哪一个他都惹不起,忙抱拳向众人一揖,口中道:“各位大人留步,下官就此告辞。”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涂成祥父子后来为抢亲,杀了太原留守,背叛了朝廷,被郭子仪斩杀。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涂氏父子离去,众人皆大笑不止。柳佩龙又把涂成祥的处世为人和陷害自己的经过说了一遍,薛小鱼道:“若是如此,倒便宜了那厮。”崔漪道:“古人云‘君子周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得饶人处且饶人,此种人物世间不少,多行不义必自毙。大家吃好了没有?若好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酒足饭饱,崔漪他们告辞要回军营。柳庄主和两位夫人、洁云小姐一同送出门来。郭晔穿上了郭晤带来的盔甲,跨上了他的胭脂战马,更显得英气勃勃,威风凛凛。洁云小姐喜在眉梢,乐在心头,暗道:这才像个将军的样子嘛!
看着他们都上了战马,柳庄主他们相互挥手告别。崔漪坐在马上,拱手道:“老哥哥,兄弟告辞了,您就静候佳音吧!兄弟一两天准回来。”
回到大营后,崔漪他们都进帐去交令,郭晔候在帐外,等候传唤。一会儿,元帅有令,命郭晔进帐。他走进大帐,跪于地上说道:“末将郭晔前来向元帅领罪,听候元帅发落。”
郭元帅坐在帅案后面,脸色阴沉,冷笑一声道:“郭晔,你还知道有罪?”
“末将知罪!”郭元帅厉声喝道:“你擅离职守,夜不归宿,点卯不到,无视军纪,按律当重责四十军棍,中军官!”柏良器应了声:“在!”“拖出去,行刑!”
众将都急忙跪倒在地,为郭晔求情。崔漪说道:“元帅且请息怒,郭晔还要行军打仗,为国效力,打坏了身体,连马都不能骑,何能打仗?国家处在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际,望元帅开恩,权且记下处罚,下次再犯,一同处置。”
郭元帅一看众人都为其求情,难拂众面,便道:“众将请起,这次便饶了他,下次再有过失,数罪并罚,决不轻饶。”
他又对郭晔道:“看在众位将军的面上,今日且饶尔一次,下次再敢违犯军纪,定当重责。小心尔命,你可记住?”郭晔忙叩首道:“谢元帅不罚之恩,末将记住了。”
众人离开大帐走了出去。崔漪看旁边没人,便笑容满面地对元帅说道:
“给元帅道喜了!”郭元帅道:“喜从何来?”崔漪便把到槐柳庄的事情述说了一遍,并极力夸赞柳洁云小姐,说她品貌秀丽端庄,举止得体大方,是一难得的佳媳。郭元帅听后,也是满心高兴,说道:“可能是老四的姻缘到了,就请崔大人为媒,替本帅张罗此事。”
说着,他的心情又有些沉重,继续说道:“我的这些儿子们都在战场上厮杀,过着喋血沙场、不死即伤的生活,早一点给他们讨房媳妇,留下根苗,即使为国捐躯,也无遗憾啊!”
他说得沉重,崔漪听得悲壮,便接口道:“元帅说的是,战争残酷,战场无情,尤其是为将者,他们都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谁能保证明天呢!”崔漪又把涂成祥父子到槐柳庄逼亲的事儿说了一遍,二人皆大笑。
二人说着话走出帐外,看看天色尚早,崔漪道:“依我看,大军就停上两天。今天就让郭晔和他大姐夫去采买礼品,明日老夫亲自陪元帅和老四、老五,还有你大女婿,一块到槐柳庄走一趟。一者把老四的亲事订下来。二者,柳佩龙仰慕元帅大名久矣,一直未曾谋面,这次做了亲家,你二人借此机会见上一见,以了却他的心愿。”郭元帅笑道:“如此甚好。”
郭子仪叫来郭晔和大女婿张扬,吩咐他们到羊山集上采买礼物,准备明日到槐柳庄去。
今日闲着无事,崔漪告诉郭元帅道:“这里有一座名刹,叫‘金光寺’,在大罗山下,是文殊菩萨的道场。寺内有位得道高僧,叫慎痴上人,已年过百岁,能知过去未来之事,元帅何不去烧炷香,求个行军顺利。”郭元帅想了想道:“也好,明日大军还要休息一天,本帅今日和众位前去上香,求个大军平安。”
这正是:行军路上捡媳妇,拾得元宝再会试。
挖土挖出金香炉,砍柴砍出何首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