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二更时分,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就听门外一人大声问道:“客官,还需要酒水吗?”见屋里无人回答,那人便推开门走了进来。后面一人说道:“这两个该死的家伙,连灯都熄灭了,鲍三,你结果东边那厮,我来收拾西边的牛子。”说着,二人举刀摸向炕前。
突然,一点寒星飞来,正中说话人的咽喉。他“啊”了一声,便僵在了地上不动。那鲍三听到叫声吃了一惊,急忙回头一看,黑暗中就见一道白光闪过,一把利剑已刺入自己的胸膛。他没有来得及喊叫便断了气,挣扎着倒在地上。郭晤他们摸黑将两个死尸拖在一边,关好屋门悄悄地等着,他们估计还会有人来。
这里的确是个黑店,老板叫崔八。他原是吕梁山的土匪,那一年秋天,他带人劫了官军的粮草,正好劫的是河东节度使李光弼的军粮,李光弼一怒之下,派人剿灭了他的山寨,他和几个人逃了出来,便在这里开起了黑店,做上了无本钱的买卖。遇上有钱的客商,便用麻药将人麻翻,搜出财物,然后将人杀死,扔进后边的山沟里。这年景兵荒马乱,人烟稀少,死个把人根本无处寻找,官府也不去管。所以,他们干了几年都没有露馅。
今天下午,来了两个青年公子住店。二当家的范毛子看到他们坐了一辆骡车,那匹黑骡子能值几十两银子,便起了歹意,准备谋财害命。他安排这两个人住下后,就将饭菜、酒水、茶壶里都下了药,好结果他们的性命。后来,又来了郭晤他们两个,他本想这两个人身上的财物不多,不想招惹他们。再者,大当家的吃过官军的苦头,至今记忆犹新,告诉他们不要惹当兵的和当军官的,这些人报复起来很厉害。今天他发现这两个人很像是军营的人,就没有打算招惹他们,但薛小鱼的话惹恼了他,他想一块做掉这两个人完事。
崔八外出回来得迟,听了范毛子的禀告,要做掉这几个客人,他点头同意,便在饭菜、酒水里下了蒙汗药,等他们落套。过了一个时辰,估摸着药性已经发作,便派了两个杀手先去杀掉郭晤他们,然后再将那两个公子也解决了,天亮后再处理尸首。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两个杀手还不回报。他们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便和三个厨子提了钢刀,五个人齐向上房奔去。
他们到了郭晤的房门前,看见屋门紧闭,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崔八便令两个厨子上去开门。俩贼人上前一把推开了房门,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瞧不见。两人便抬脚进了屋门,只听“哎呀、哎呀”了两声,一人中刀,一人中剑,都倒在了地上。
崔八一见此景,吃了一惊,他高声喝道:“屋里的人听着,你们是哪个道上的朋友,请出来说话。”崔八话音刚落,就见从屋里面窜出二人,直扑崔八他们。并且一把飞刀也从一人手中飞出,正中范毛子的面颊。
郭晤一出房门,飞身扑向了一名匪徒。那匪徒也不含糊,举刀挡开郭晤的剑,二人便斗在了一起。
夜幕下,薛小鱼听人惨叫了一声,便知飞刀射中了那个账房先生,他飞身上前想给他补上一刀,却被崔八用刀挡住。他只得舍了账房先生,返身和崔八斗在了一起。不一会工夫,郭晤将那名匪徒杀死,又回身合斗崔八。崔八当土匪多年,手下的功夫也是不弱,一路“贺家刀”法,使得神出鬼没,拼死挡住二人。
那范毛子脸上中了飞刀,疼痛难忍,他将飞刀拔出扔了,勉强挺刀来杀薛小鱼。薛小鱼眼尖,早又扣了一把飞刀在手,待他来到近前,手一扬,飞刀正中范毛子的咽喉,范毛子就地尸横当场,倒地不动。
他二人和崔八斗了多时,崔八渐感力乏,刀法有些零乱。郭晤趁机飞起一脚,将崔八踢翻。薛小鱼用刀将他逼住,郭晤解下崔八的腰带,将他四马倒攒蹄地捆好,扔到地上。
他们解决了这些土匪后,薛小鱼便跑到账房去搜查,看还有没有土匪。
他进去一看,靠墙边的炕上还睡着一个人,便用刀挑开被子,一看原来是那个店小二,他正在熟睡。薛小鱼一把将他拉起来,命他穿好衣服,然后问道:
“何处还有土匪?”店小二被莫名其妙地拉了起来,正不知为了何事。他道:
“什么土匪?小的不知道。”薛小鱼见他不明白,便把他带到了几个匪徒的死尸旁。黑暗中店小二看到地上躺着几个人,忙蹲下身子,搬起范毛子的头一瞧:“哎呀,这是我们二当家的,怎么睡在这里呀?”薛小鱼冷冷地道:“什么二当家三当家的,他是土匪,已被我杀了。”店小二一听,吓得浑身筛起糠来。郭晤道:“先把他们两个押到房子里再说。”
薛小鱼估摸着没有匪徒了,就对郭晤道:“五哥,你看好这两个人,我去隔壁看看那两个公子怎么样了。”郭晤点点头,薛小鱼便出去推隔壁的房门,房门从里边上了闩,推不开。小鱼掏出匕首插进门缝,轻轻拨动门闩,几下便拨开了。
屋子里也是漆黑一片,他喊了几声,无人回答。他想可能他们已经着了道儿,便取出火折子晃亮了火,点亮了油灯,举目四下一看,也是和他们的房间一样,炕上并排睡着两个人。薛小鱼走到炕前对一人叫道:“公子,快快请起。”他连着叫了几声,没有动静。他又用手推了推,还是没有动静。他便掀开被子一看,登时惊得面红耳赤。
原来床上睡的不是什么公子,而是一个妙龄女子。上衣脱去,只穿一件红肚兜,两条雪白的胳膊像玉笋一样垂在身边,洁白无瑕。胸前双峰高耸,像云山雾罩,又像奇峰突起,薛小鱼急忙缩回了手。他把情绪稳定了一下,想到救人要紧,也就顾不了许多,便抓住她的手使劲摇晃,那位女子仍无动静,他感觉她的手是热的,说明她还活着。
他又走到另一个跟前,掀开被子一看,也是一个女子。他明白了,这二人是女扮男装,掩人耳目,远路行走,定有说不出的原因。今日住到这里,被这黑店给算计了。想到这里,他急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取凉水来救她们两个。
郭晤见薛小鱼回来,便问那两个人怎样了。薛小鱼点点头又摇摇头,郭晤感到奇怪,就问道:“小鱼,到底怎样了?”薛小鱼笑道:“还好,只是有些麻烦,她们被药麻翻了,我取些凉水去把她们灌醒。”郭晤道:“那就好,快些去吧!”
薛小鱼拿来凉水,分别灌进这两名女子的口中。过了一会儿,东边的女子先醒来,看到地上站着一个男人,吓得惊叫了起来。薛小鱼忙道:“姑娘莫怕,在下不是坏人,也是住店的。这个店是黑店,你被人家用药给麻倒了,我是来救你们的。”姑娘不相信,紧紧抓住被角,捂住身子说道:“你若不是坏人,那你就出去吧!等我们把衣服穿好再说话。”薛小鱼说了声“好吧”,便转身出了房门,站在门外等着。
一会儿的工夫,房门开了,两个女子都站在地上。其中一个说道:“公子,请进来吧!”薛小鱼抬脚进了房门,灯下一看这两个女子,不由得呆了。两人仿佛都只有十八九岁,却是体态匀称,貌若天仙,亭亭玉立,黑发披肩,睁着四只大眼睛,含羞带笑地看着他。薛小鱼虽年轻,却是性格洒脱,平常见了漂亮女子并不拘泥,此时竟然忘了说话,呆呆地看着她们。
此时,那名穿粉色锦袍的女子含羞问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薛小鱼打了个激灵,又恢复了常态,轻松地说道:“在下姓薛,叫薛小鱼。今日和我五哥也到这里来投宿,我们进来时,你们已经住下了。后来我们发现这个店很可疑,就没有吃他们店里的饭菜和酒水。二更天的时候,他们来了两个人杀我们,我们有了准备,反而将他们杀了。他们又来了五个人,又被我们哥俩给收拾了。后来听店小二说,还有两个公子也住在这个店里。所以,就过来看看你们是否被他们暗害。进来发现你们都还活着,就是叫不醒。我想你们可能是被他们用蒙汗药给麻翻了,就用凉水将你们救醒了。”
那位刚才问话的姑娘,向薛小鱼深深地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奴家有礼了。”薛小鱼道:“不必了,请问姑娘贵姓,如何称呼?”姑娘道:“小女子姓颜,叫如玉。”她又指了指另一位女子道:“她是我妹妹,叫如燕。我们姐妹两个要到河西去,因赶路晚了,才住到这个店里。今日多亏公子搭救,若不是公子相救,我姐妹俩恐就遭了毒手。”姑娘声音有些软,差点掉下泪来。薛小鱼见此光景,不好再说什么,便道:“好了,请二位姑娘跟我到那边去看看。”
黑夜依旧深沉,北风仍在呼啸,从马棚旁的鸡舍里传来一声鸡鸣,天快要亮了。
薛小鱼站在门外边望着繁星点缀的夜空,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犹如做梦一样。他领着颜氏姐妹走进他住的房间,郭晤先是一怔,疑惑地望着她们,就连站在旁边的店小二也是一愣,怎么会有两个女的住在店里,自己怎么不知道?
薛小鱼对郭晤一笑,说道:“一会儿再给五哥解释。”又对店小二说道:
“你拿些凉水,去把赶车的车夫救醒。”店小二出去后,他走到崔八跟前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开店多少年了?”
那崔八把眼睛一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是不吭一声。郭晤道:“想来这个黑店开的时间不短了,这些黑心贼为了谋财,不知害死了多少人。今日碰到咱兄弟,他们的末日也就到了。”
薛小鱼瞅着崔八冷冷地道:“你以为你不开口咱兄弟就治不了你?咱们也懒得问你,一会儿,你就到黄泉路上去追你的那帮兄弟去吧!”
这时店小二和那个车夫走了进来,薛小鱼道:“小二,你今年多大了,家住在哪里?”店小二道:“我叫周二娃,今年十七岁。我家离这里二十里,叫周家寨,一月前被他们骗到这里来当伙计。他们只管饭不给钱,让我招呼客人,端茶送菜,别的事情他们不让我知道。”
薛小鱼道:“看起来你确实不知情,这么着吧,这里你已经不能留了,天也快亮了,赶紧回家去吧。这里有块银子,你拿回家去好好过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约五两重的银子,递给店小二。店小二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地出门走了。
打发走了店小二后,薛小鱼对颜氏姐妹道:“请两位小姐把你们的情况给我五哥谈谈好吗?”颜如玉点点头,便说起了她们的遭遇。
这正是:黑店图财谋害人,偏巧遇上精细鬼。
机关算尽枉送命,黄泉路上多野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