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唐平叛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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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拒入太原云京结怨 误用小人仆固遭陷

却说史朝义被捉,河北各地皆投降了朝廷,中原大地终于结束了战争。

朝廷拨了十万两银子,下令仆固怀恩父子礼送回纥人归国,迅速平定北方各地。然后驻军云中,扼守朔方镇、偏关、大同一线,拱卫大唐北方疆域。

这一日大军到了太原城下,城门却关闭,吊桥高悬,城外不见一人。仆固玚感到奇怪,皇上早就下了圣旨,回纥人所到之处,州、县官须出城犒军。他率领先头部队到了吊桥下,高声叫道:“守城的将士听着,快去传告曲大人,大宁郡王送回纥人归国,让他快快出城犒赏三军。”守城的校尉忙去禀告曲云京,曲云京却道:“紧闭城门,不予理睬。”

那曲云京听到了一些传闻,说是回纥人入侵中原,得到了仆固怀恩的暗助,目的就是夺下太原城,做叛乱的基地。加之曲云京是程元振提拔起来的人,仗着程元振的势力,根本不把仆固怀恩放在眼里。上次回纥人杀来,自己未战先逃,成为朝臣们弹劾的对象。多亏有程元振罩着,才没有被撤职查办。

他对回纥人恨之入骨,这口气还没出呢,却让老子去犒赏他们,不干!

仆固玚等了半天,不见城中有动静,便怒喝道:“你那守城的军卒听着,再不给老子答复,老子便下令攻城了。”那位校尉忙道:“将军莫要动怒,不是末将不给你答复,是曲大人不准开门,望将军谅解。”

“曲云京,你个王八蛋。见了外人跑得比兔子快,见了自己人你却拿大。

弟兄们,准备攻城!”仆固玚气坏了,大声地吩咐着将士们。

突然一匹快马飞奔而至,马上的人高声叫道:“仆固将军,大帅命你带上人马回去。”仆固玚只得停住攻城,愤愤地指着城头骂道:“狗娘养的曲云京,你等着,老子以后收拾你。”

仆固玚见到父亲,气愤地道:“曲云京不遵从皇上的旨意,拒不犒军,这简直是目中无人嘛!父帅下令,儿子率人杀进城去,捉住那狗贼,用他的人头犒军。”仆固怀恩看着太原城道:“这个狗贼仗着程元振,他才敢仗势欺人。

哼,先记下这笔账,事情完了再跟他算。登力,太原将军不听皇上的命令,老夫先给他记下,咱们直奔云中吧!”“一切听父王的,咱们就不要跟他较劲了,走吧!”登力不愿给岳父惹麻烦,劝大家离开。

仆固怀恩父子一直把登力和他的大军送出了偏关,方才派人扼守关口,回转云中。到了府衙,仆固怀恩派人请来了监军骆奉先,和他商量一起给朝廷写奏折,弹劾曲云京。骆奉先是代宗派来监视仆固怀恩的宦官,二人相处得还不错。他走进书房便笑道:“大帅啊,连续几个月苦战,咱家都给累趴下了。眼下战事已停,您老也得安心歇歇了,您急着找咱家来,还有什么急事吗?”

“哼,咱老仆自平叛以来,大小恶仗打了几十场,出生入死为朝廷效力。

咱家子侄族人战死了四五十个,自己也是伤痕累累,百战余生啊!咱舍生忘死,凭功劳挣下了一个郡王爵位,连皇上都高看咱老仆一眼,更不要说别人了。这个王八蛋的曲云京,贪生怕死,丢城失地。欺君罔上,抗命违旨,却得不到惩罚。哼,竟连咱老仆也看不起。狗娘养的,咱现在就给皇上写折子,弹劾他个狗东西。老夫想跟你商量一下,你是否回一趟京城,把折子亲自交到皇上手中,你看行不行?”

骆奉先眨巴了几下小眼睛,笑道:“行啊,大帅吩咐的事情咱能不去吗?

好好捋一捋,听说那王八蛋还克扣军饷、喝兵血,就连太原行宫的紫檀木雕花龙椅都被他弄了去,听说送给了程元振。大帅都把它写进去,弄好了连程元振一块扳倒。”

“那都是些没证据的事情,咱就不说了,只写有事实的东西。你写不写奏本?你若不写那就在我的奏折上署上你的大名。”仆固怀恩性格直爽,没根据的事情他不说。

“咱家就不写了。你老在朝中的威望那么高,性格又直率,你的一道奏本就有千钧之力。你写吧,明天咱就动身前往京城,没事我先告辞了。”仆固怀恩点点头,骆奉先告辞离去。

骆奉先是开元年间,随州长使骆家明的儿子。骆家明坏了事,家庭遭到株连,一家人被发配到云南去充军。内务府正招收宦官,看骆奉先小,便把他招进宫里,净身当了宦官。玄宗西狩时,他随玄宗去了四川。回京后,一直侍候太上皇,难有机会升迁。李辅国为了报复太上皇,将他身边的宦官调走,骆奉先便又回到宫里,继续默默无闻地侍候人。代宗往军中派监军,看他粗通文墨,便把他派到了仆固怀恩的军中,一待就是几年。他本身没根基,不敢得罪仆固怀恩,所以相安无事。仆固怀恩对他也不错,行军打仗总是照顾他,使他少吃很多苦。他到了仆固怀恩的家中非常随便,就像是一家人,而仆固怀恩全家也从不拿他当外人对待,他也心存感激,拿老仆的家当自己的家,和仆固玚兄弟相称。

他一直都在寻找机会,想回到宫里弄个总管当当,颐指气使地卖官弄权,比当监军强多了。机会不负有心人,终于来了。他和几个随从进了太原城,天快黑了,便到驿馆住下。工夫不大,一人走进他的房间,对他道:“下官乃太原司马,名唤娄鸣庶,奉曲大人之命,请监军大人到府衙一叙。曲大人准备了酒菜,为监军大人接风,望勿推辞。”

骆奉先感到纳闷,自己进城并没给太原任何人打招呼,他们怎么会知道。

便推辞道:“咱家和曲大人素不相识,怎好打扰。再说咱家就在太原住一宿,天明即可赶往京城,就免了吧!”

娄鸣庶道:“曲大人久慕骆大人之名,特备下了黄白川资,以图结识骆大人,就请大人移驾吧!”骆奉先本不想去,一听还有金银相赠,便半推半就道:

“不速之客,何敢叨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骆奉先跟随从们打了招呼,便出门乘上了娄鸣庶带来的轿子,随娄鸣庶到了太原将军府衙后堂,走进了曲云京的内宅。曲云京闻声迎了出来,笑呵呵地上前和骆奉先见了礼,拉着他的手进了客厅。

灯下一打量,曲云京四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就是配了一对老鼠眼,格外破相。宾主落座后,骆奉先道:“咱家回京公干,路经太原歇一晚,明晨即可匆匆离去。曲大人乃是一方诸侯,怎么能对一个无职无权的人感兴趣呢?”

“说哪里话,骆监军舌尖能杀人,怎说是无权呢?敝人虽说只是四品官衔,俸禄不多。但骆大人路过敝处,曲某总可尽尽地主之谊嘛!你我以前虽说没有交往,但骆大人是皇上的亲信,又是内宫总管程公公的属下。程公公跟在下交往颇深,他的属下路过此处,在下怎能舍弃巴结的机会呢!”

说着话,酒菜都已上齐。曲云京朝娄鸣庶递了个眼色,娄鸣庶便端出一个条盘,上面盖着红布。曲云京揭开布,骆奉先眼睛马上亮了,条盘里摆着黄灿灿的十个金元宝,竟是一百两黄金。曲云京笑嘻嘻地说道:“这点资财送与老兄做盘缠,请莫推辞,兄弟还有用得着大人的地方,请收下。”

“咱家无功不受禄,曲大人你这是……”骆奉先有些受宠若惊,假意推辞着。娄鸣庶道:“骆大人,请你收下,曲大人还有话说。”

“那咱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曲大人的馈赠。”曲云京微微一笑道:

“娄大人,你包好,待会儿派人送过去。”娄鸣庶点点头,转身端下去。

曲云京和娄鸣庶陪着骆奉先吃喝起来,边吃边海阔天空地聊着。骆奉先暗自思忖,机会不能错过,借曲云京可攀上程元振这棵大树,调回京里也是举手之劳,真是天赐良机啊!正想睡觉,就有人给个枕头,真是时来运转啊!

他们巴结自己,自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想知道什么,自己心里明白,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软,仆固怀恩,对不起啦!

他正想着,曲云京突然话题一转,问道:“骆大人啊,不知你匆匆赶回京城所为何事,能否见告吗?”骆奉先左右瞧瞧,压低声音道:“骆某这次进京,的确对曲大人不利啊!”说着,便把仆固怀恩写给皇上的奏折拿出来,递给曲云京。曲云京打开一看,竟是弹劾他的告状信。内容有两大罪状,每罪都可置他于死地。

曲云京拿奏折的手抖了,面色苍白,嘴里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办呢?”骆奉先将一杯酒倒进嘴里,夹起一片猪肉道:“曲大人,你如果是一头猪,一生无所事事,任人宰割,最后成了这盘菜。那么你如果是一只猫头鹰,目光敏锐,叫声瘆人,谁敢拿你当菜呢?仆固怀恩能参你,你为什么不参他呢?朝中有程元振挡着,说不定还把他仆固怀恩参倒了呢!”

一番话说得曲云京如梦方醒。他一拍大腿道:“对啊!他参我,我还参他呢!”继而又一想,参他什么呢?便抓耳挠腮地苦苦思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俗话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何况你是一方诸侯呢!舌头在你嘴里,愿说什么都行,就打他一个奏折官司,让皇上去查吧!”

骆奉先给曲云京出着主意,方显出了宦官使坏的招数。

娄鸣庶也替曲云京着急,说道:“无中生有的话谁都能瞎编,可皇上能信吗?”骆奉先呵呵笑道:“知道曾子的母亲逾墙的故事吗?老太太第一次听人说她儿子杀了人,她不信。第二次又有人说她儿子杀了人,她还是不相信。第三次又听人说曾子杀了人,老太太害怕了,便逾墙而走。说的人多了,老太太便相信儿子真的杀了人,何况皇上呢!”

“对,咱们就告他勾结回纥人,阴谋叛乱。骆大人得准备好说辞,替兄弟圆了这个谎。兄弟把你推荐给程总管,保你飞黄腾达,称心如意。”

骆奉先得意地笑了。他道:“咱家没说的,为朋友两肋插刀嘛!你给咱家写好推荐信,明天派人送过来。”

三人谋划好了诬陷仆固怀恩的诡计,便推杯换盏地吃喝着。夜深了,骆奉先趔趔趄趄地站起来,醉眼迷茫地道:“咱家酒足饭饱了,也该告辞了。”曲云京命娄鸣庶送骆奉先回驿馆,三人作别分手。

骆奉先回到京里,进宫先去拜谒程元振。他拿出了曲云京写的推荐信,交给程元振,又把仆固怀恩的奏折也让程元振看了。程元振问道:“曲云京打算怎么办?”

骆奉先恭敬地回道:“他不打算上辩折,而是告仆固怀恩勾结回纥人,阴谋作乱。他的信使动身得早,折子恐怕早到了。”程元振道:“你在那里好几年,发现仆固怀恩有不轨行为吗?”骆奉先谄媚地凑到程元振跟前,点头哈腰地道:“勾结回纥人的事,咱还没发现,倒是他对总管大人颇有微词。说曲云京和你狼狈为奸,陷害忠良,并且他把太原行宫里的好多宝物都送给你了,包括当年高祖皇帝坐过的御座。”

程元振一听,心里不禁大恨,这些事情他怎么知道?他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子,对骆奉先道:“你随咱家去金殿见皇上,该说的话大胆说。走吧!”

骆奉先随程元振到了皇上的御书房,拜见了皇上,随后将仆固怀恩的折子交给程元振。程元振走过去,将折子递给代宗。代宗看完,皱着眉头道:“朕刚刚看完曲云京的奏折,他弹劾仆固怀恩勾结回纥人,阴谋作乱。而仆固怀恩的折子又说曲云京丢城失地、抗旨不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皇上,曲云京不敌回纥人,主动撤出太原城,圣上早已知道,仆固怀恩何必多此一举。倒是圣上把朝廷的北大门交给了仆固怀恩,确实使人不放心。

一旦仆固怀恩认为羽翼丰满,勾结回纥人作乱,那才是大患,圣上不可不虑啊!”

程元振轻轻几句话,真像是北边又要烧起战火了,言下之意代宗岂能不明白?他瞅着骆奉先道:“奉先在仆固怀恩营中多年,发现他有不轨行为吗?”

“陛下,他明知道奴才是皇上派去的人,他能不提防奴才吗?仆固怀恩盛气凌人,早有野心。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和朝廷公开决裂,发现不了而已,陛下不可不防啊!”

骆奉先的话更使代宗疑惑。仆固怀恩刚被擢升为太子太师、河中副元帅,马上就有了反心,这怎么可能呢?他对旁边的一个宦官道:“快去传张楷、裴冕、颜真卿来见朕。”

时间不长,三个老臣都来到了面前。见礼毕,代宗道:“各位爱卿,这里有两份奏折,你们拿去传看一下,以辨是非。”

张楷看完了仆固怀恩的奏折,又看曲云京的。看完后说道:“陛下,仆固怀恩带兵数十年,忠心耿耿为朝廷平定叛乱,从没有一点二心。如今又是他借助回纥人灭了史朝义,此谓功不可没也!国家刚刚安定,战火刚刚熄灭,就有人推波助澜,陷害忠良。陛下,奸人诬陷之话不可信也!”

代宗微微一笑,说道:“朕没有听信谁的话,更不会怀疑功臣。朕把你们找来,是想给他们解和。朕也担心他们都在北方镇守,不能因矛盾而误了国家大事。国家需要太平,朝廷需要安定啊!”颜真卿也看完了奏折,便说道:“陛下圣明,这些矛盾不早解开,凭仆固怀恩的性格,以后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代宗离座在地上踱着步,边走边道:“爱卿说得对,朕准备派个大臣到边关去,一边巡查防务,一边对他们进行慰问,以安他们的心。张爱卿、裴爱卿、颜爱卿,你们还有何看法?”几个大臣躬身回道:“陛下圣明,想得周到。”

代宗道:“好,传旨户部尚书刘晏,命他代天巡狩河东、河中、云中、雁门关等处。要他即刻进宫,朕要亲自给他安排调解仆固怀恩和曲云京的矛盾。”

这正是:冲锋陷阵有老仆,错用小人害自己。

为君须能明是非,不叫狼烟再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