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子从张楷那儿出来,原本打算把消息传给王府,告诉李辅国出京的日子就行。报不报仇,那是王府的事情,自己不打算陷入皇家的恩怨中。结果到王府一看,这里人才凋零,门庭冷落,李家根本没有能力报仇雪恨。刚才听了王妃绝望的报仇打算,既感到难过,又十分同情,继而激起了他的侠义之心。
他转身坐回椅子上说道:“贫道此次来王府,一来是看望三胜,履行几年前的诺言。二来是就为王爷报仇一事,做一处商量。建宁王生前和贫道有过交往,相处不错。他遭人陷害,含冤死去,又得不到公平的待遇,贫道岂能撒手不管?娘娘若信得过贫道,此事就交给贫道和三胜去办,你不必为报仇再搭上自己的性命。你如果去了,那蒴儿怎么办?皇上既然不想要李辅国死,肯定有他的打算,也许有难言之隐。皇城内是天子脚下,咱们暂不动他,到了半路上再下手,你就在家等候消息吧!”
刘氏一听,感动万分,忙道:“哀家谢谢仙师。仙师若肯出手,哀家岂能信不过?只是此情让哀家如何报答啊!”玉真子摆摆手说道:“娘娘不必言谢,抑恶扬善乃做人之本分,我三清门下更该如此。”
李蒴一听师父、师祖答应出手,便高兴道:“师父、师祖,你们带上蒴儿吧,蒴儿要亲自为父王报仇,你们答应蒴儿吧!”芈三胜原想带李蒴到青城山去,怕王妃舍不得离开儿子,自己难以开口。这时见李蒴自己提出要跟他们走,便说道:“娘娘,在下很想把蒴儿带到青城山,继续练武。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定能使他武艺有成。那时,在下便把蒴儿给你送回来,不知你能否放心?”
刘氏想留住芈三胜,就在府中教儿子武功。但芈三胜一心要出家学道,这又不能强迫人家。玉真子答应替自己了却心愿,和芈三胜同去寻仇,儿子又提出亲自为父报仇,自己能不答应吗?便爽快说道:“跟着你,哀家怎能不放心呢?
去吧,蒴儿。走的时候带上你父王的灵牌,等杀了仇人,你便用仇人的头颅祭奠你的父王,也不枉你父王生你一场。”她说着,眼里又流出了泪水。
玉真子看时候不早了,便说道:“三胜,你和蒴儿准备准备,三天后他们动身走云南,咱们也得行动。李辅国诡计多端,不要让他再弄出啥鬼点子蒙人。娘娘,时候不早了,贫道告辞了。”“您老就在敝府歇息吧!夜深了,您就不用走了。”刘氏看玉真子一大把年纪了,不放心便挽留他。“贫道还有些琐事要办,不打扰了。”说着话,玉真子已经起身出了门。
三天后的大早晨,李辅国家门口站了一大群人,还有五辆大车。车上装满了金银财宝和绸缎布匹,留下一辆空着,像是要坐人。一会儿工夫,皇上派的护驾保镖孙利到了。他骑在马上,吆喝着五十名兵丁分开,一部分兵丁走在前面开道,一部分跟在大车后边,严密保护在大车周围。
李府对面不远处有个买早点的摊子,坐着几位食客正在吃包子。玉真子和芈三胜、李蒴也在里面。他们边吃边监视着对面,看着进出的人中有没有李辅国。大车都装完了,就要启程,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宦官模样的人,很快坐进了马车。玉真子低声道:“三胜,你看这人是不是李辅国?”“看样子就是他。相貌丑陋,背有点驼,走路小碎步,就是他。师父,咱们是不是现在就跟上去?”
“不要忙,还早呢!再要壶茶,咱们吃饱喝足再走。”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们刚要准备起身,李府的大门又开了,从里边出来三个人,牵着三匹马,其中一匹枣红色马威武神骏、精神十足。玉真子禁不住赞道:“好马,真是一匹上等神骏。”芈三胜却惊叫道:“哎呀,这不是李辅国的‘赤龙驹’吗?他怎么刚才不带走呢?”
“你认得此马?”
“认得。上次端午节时,我陪太子去‘屈子祠’祭奠屈原。回来时,遇到李辅国正骑着这匹马在街上溜达。他看到太子,忙从马上下来,笑嘻嘻地给太子行礼。太子问他是从何处得来的宝马良驹,他说是去洛阳宣旨,郭子仪送给他的。他笑着要把此马送给太子,太子坚决不要,他便骑马走了。所以弟子认得它。”
正说着,那三个人上了马。其中两个像是保镖,一左一右坐在马上,中间那人满脸胡须,披了一件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玉真子突然冷笑两声,口中道:“好个奸诈狡猾之徒,想用‘李代桃僵’之计掩人耳目。好吧!咱们走着瞧。”芈三胜也明白了,问道:“师父,您看他们是分道扬镳呢,还是一路同行呢?”玉真子一辈子行走江湖,对这种把戏一看就知。低声道:“也不分道扬镳,也不一路同行,这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法子。”“什么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玉真子笑道:“这些年你不行走江湖,这些鬼蜮伎俩你当然不明白了。前面五辆马车招摇过市,一群护卫保护在侧,谁都以为车里坐着李辅国。其实,那是他的替身,真人就是那个长大胡子的‘紫斗篷’。想要刺杀他的人,一路追随马车下去,在一个僻静处下手,杀了车里面的替身而去,他自己却落得安全。现时马车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十多里路程。他这时才动身,就是要拉开一段距离,随在车队后面。前面一有动静,他马上就知道了。能避就避,能逃就逃,他会见机行事。若是刺杀他的人早一天动了手,他就早一天安全。反之,他至少过了汉中才能坐回马车上去。”芈三胜道:“那好,咱们就跟着他,让他吃够了苦头再动手。走吧,咱们也上马。”三人算付了饭食钱,上马离去。
李辅国一路上提心吊胆,怕人刺杀他,但又盼刺客早日出现,杀了那个顶替他的“替死鬼”。他就能平安地坐回马车上,再不受鞍马劳顿、栉风沐雨之苦。谁知走了十多天,一路平安无事,丝毫没有人刺杀他的迹象。
这天到了汉中,李辅国派保镖寻到孙利的车队,便一起住进了“朋来客栈”。住下后,李辅国命人把箱子从马车上搬下来,放进他住的房间。晚上他打开箱子检查,却发现两只箱子里少了半箱财宝,差不多丢了一千两黄金。
李辅国气得大发雷霆,把孙利喊来,大声怒道:“兔崽子,箱子里怎么少了那么多金子?谁拿了,给老子乖乖地拿出来。不然,老子让他去见官。”孙利涎着脸笑道:“干爹,你老发那么大火干吗?弟兄们为了保护你的命,辛辛苦苦一路走来,不给他们点奖赏行吗?”
“放屁,临走头一天,城防司衙门不是每人发了二两银子吗?老子还给了你二十两呢!那就是赏钱。”
孙利立刻拉下脸,咆哮道:“二十两,你他妈的那是打发叫花子吗?老子守着长安城门,随便收个出城税,一个月也能捞个百八十两银子。跟你老东西风吹日晒跑云南,来回不得三四个月,老子少收入多少银子?你不给老子补偿谁来补?”
李辅国气得两眼发黑,嘴打哆嗦。这狗东西,以前是殿前值勤的一个小卒,靠眼皮子活泛嘴甜,讨了李辅国的喜欢。他常帮着刷洗马匹,收拾鞍辔。
李辅国一高兴,便把他收为干儿子,并给他找了份肥缺——城门令。孙利自当了城门令,见了李辅国更加亲热,老远便趴在地上给他请安问好,比亲儿子还孝敬。李辅国收了一帮干儿子,最信任的就是这个孙利。所以,他才向皇帝要了这个干儿子跟他走云南,自己绝对放心。谁知这个白眼狼心地竟是如此恶毒,没几天,竟偷走了他一千两黄金。他像是不认识似的,两眼直勾勾盯着孙利。继而,他想起来还有两个保镖。便大声喊道:“来人。”两个保镖闻声跑进屋来,李辅国指着孙利道:“把这个狗东西给我绑了,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两个保镖站着没动,拿眼睛看着孙利。孙利站在那儿仰着脸笑,一副你能把老子怎么样的架势。李辅国怒喝道:“咱家的话你们没听见吗?快把他给咱家绑了,拉到门外用鞭子侍候。”
“喊啊!叫啊!你看看这些人哪个能听你的话,你便把他叫来绑我好了。”
孙利得意地哈哈大笑。
李辅国傻眼了,看着两个镖师不解地问道:“你俩不是我花钱从武威镖局雇来的镖师吗?怎么能不听主人的话呢?”个子高的镖头道:“对啊,我们是你花钱雇来的,但却听命于他。你不知道总镖头是他舅舅吗?他舅舅要我们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他的话,他让我们干什么,我们才能干什么。”
孙利得意地笑道:“明白了吗?老东西!为了你的这些财宝,老子动了多年的心思,一直没有机会下手,这回总算是如愿以偿了。明说了吧,这次走云南你向皇上推荐了我,那是你鬼迷心窍,引我入室,怨不得谁。不过你放心,你安安心心地走云南,咱们也踏踏实实把你送到。这些金银财宝呢,你就留给咱们哥几个享用,你安心地老死在云南吧!一辈子无儿无女的,要这些东西有何用呢!再说了,这些财宝是你坑人、蒙人、讹诈陷害他人弄来的,没有了也不心痛嘛!是不是?”
李辅国的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味道,气、苦、恨、冤、悔五味俱全。算计人一辈子,就是没算计到自己会是如此下场。他怔在那里,像傻子样地看着箱子发呆。
“老东西,你想明白了吗?想明白了就到隔壁房间去睡觉。今晚咱们把那个‘替死鬼’收拾了,明天你就坐在马车里舒舒服服上路吧!想多了没用,安心睡觉去吧!”孙利说完,朝两个保镖努努嘴。两个保镖过来啥话不说,抓住李辅国的胳膊,把他拉出了门。
这正是:算计别人心如蝎,小人更比坏人恶。
搜刮钱财肥他人,割肉剜疮如刀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