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史思明请田承嗣吃饭,许驼子提出个突如其来的难题,使田承嗣颇为难答。当年他落魄时,是安禄山扶持了他,给他官做,一直拿他当知己看待。如今史思明不救安庆绪,反而想取其位代之,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自己如何能做答复呢!史思明现在控制着范阳、平卢大片土地,兵马还有二十万之众,基本没伤元气。若说由他接管这个烂摊子,也是眼下叛乱阵营的最好办法。但安庆绪能答应吗?安家弟兄们众多,他们能答应吗?还有严庄、高尚一帮老人手,他们作何打算呢?他只得说道:“此是大事,田某怎能做主。王爷早有宏图大志,兄弟岂能不明白?这事最好是王爷自己想个好法子,一举成功。”他暗示史思明,须用武力取代安庆绪的地位。
“古人云:‘荣于华衮乃春秋一字之褒,严于斧钺乃春秋一字之贬。’安庆绪弑父篡位,早为天下人所不齿也!天下者,神器也,唯有德者居之。像安庆绪这样无才无德之人,怎配主持神器呢?还是早早让位为好。”那叶茫任是个近视眼,拿筷子夹了一个许驼子扔在桌子上的骨头,边啃边发表议论。
“王爷,依在下看不如先给田大人一个面子,给他一千石粮食运回相州,暂救燃眉之急。田大人回去后,也把咱们的意图转告安庆绪,让他早早做出决断。同意让位,可派人送来传位诏书,王爷即刻率人马去救相州。若是他舍不得这个位子,那就等着郭子仪取他项上人头吧!”许驼子给史思明出主意,也是给安庆绪下最后通牒。
田承嗣无法直接回答,只有点头的份了。史思明大喜,摸着稀疏的胡须道:“就照许先生的意思办,明日核发一千石粮食,派人送到相州。”
安庆绪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点粮食,先让将士们吃饱肚子再说。
田承嗣把范阳之行的经过给他做了禀报,要他自己拿主意。安庆绪一听史思明痛快地给他粮食,那是有条件的,也是不能白给的。要他让出“皇帝”的宝座,禅让给史思明来坐,他当臣子,必须听命于史思明。他怒道:“大燕国是朕的父皇打下来的,朕岂能随便送人?史思明这个老混蛋,看朕有了难处,不思忠君报国,反倒借机觊觎朕的皇位,朕坚决不答应。”他发完怒,命人把严庄、阿塞英、安庆珠、安守中、帖木儿找来,一起商量对付史思明的办法。
其实,严庄早就看清了他们这个团伙的结局,迟早要发生变乱。他不愿说出来,却暗中做着自己的打算。现在史思明图穷匕首见,终于摊牌了。这样一来,反倒加速了这个叛乱团伙灭亡的时间。安庆绪寡谋少断,志大才疏,乃是刘阿斗的徒弟,根本成不了气候。史思明鹰视狼顾,少恩寡义,乃是董卓、梁冀式的人物,灭亡也是迟早的事情。他们的前景非常暗淡,道路在何处呢?
他想到了投奔朝廷,借手中还有权力,早作打算,迟则晚矣!
但他受了安家父子不少恩惠,走之前不能不为安庆绪再出点力,便开口道:“如今咱们困在相州,兵马不足两万,粮食支撑不到一月。史思明隔岸观火,不前来救驾,反倒趁火打劫,觊觎皇位,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今之计,老臣有上中下三策供皇上选择。趁唐军主力都在黄河以南,黄河以北唐军没有多少兵马。可集中兵力,由浐王安守中、闽王安庆珠率领,昼夜奔袭太原城。
打下太原,作为咱们的立命之地,这是上策。立足相州,向四处发展。打下周边各县,用以补充兵员和粮草,和李唐对峙下去,以待天命,这是中策。主动让出皇位,一切听从史思明的吆喝,苟延残喘,直到灭亡,这是下策。请皇上自己定夺。”
安庆绪搔首挠腮,不知选哪条策略才能行得通。他用眼看着安守中,希望他能表态夺取太原,施行严庄的上策。安守中逞匹夫之勇尚可,攻城略地却是没什么主意。他看安庆绪期盼的目光,便说道:“本王夺取太原不在话下。但要给我五千骑兵和足够的粮草,方能长途奔袭。否则,本王难以胜任。”
“五千骑兵?连朕的坐骑算上,全军都不足二百匹战马,朕到哪儿去给你弄五千骑兵呢?”安庆绪为难地说道,“再说粮草也无法保证,一千石粮食咱们能吃几天呢!吃不上一个月,就得嚼草根了,真乃天丧朕啊!”安庆绪说得悲哀,别人听得凄惶,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想不出法来。
旁边坐的阿塞英说话了:“皇上,依臣看严大人的上策难以实现,下策皇上又不能接受,唯有中策可行。严大人既然成竹在胸,何不把你的中策详细道出,皇上也好斟酌啊!”
“那好吧,老夫就把中策的具体谋划说出来,然后请皇上定夺。我军可分成三路,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出兵攻击。一路由浐王爷率领帖木儿、田成真、姚猛向南进军,攻击张守躬镇守的滑州、青阳一带。一路由闽王率领何大梁向西攻击晋东、扶中一带。一路由老夫率王强、夏吉言向东攻击内黄、濮阳一带。三路兵马都是以夺取粮食辎重为主,扩充兵力,抢占地盘,以图扩大发展。每路五千人马,三日后出发。剩下的将士皇上自己统领,坐镇相州,提防史思明偷袭。”
其他人没什么异议,就是安庆绪不想让严庄离开自己,便说道:“严爱卿还是留在朕的身边,给朕出出主意什么的。东路大军另派一人去,严爱卿您看行不行?”
严庄出主意之前便想好了退路,向东出击不过是幌子,他岂能坐困相州。他毋庸置疑地说道:“眼下我军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有努力拼杀,才是咱们的出路。山东节度使王思礼虽说没多大本事,但他们凭借地理条件,士气正旺,没有智谋巧取,仅凭勇气硬拼,那是根本抢不来他的地盘的。老夫自认为还有这个能力,对付王思礼蛮有把握,您就同意老夫去吧!”安庆绪一听很有道理,便点头同意。大家再没有更好的办法,都同意严庄的计策,便分头去做准备。
眼瞅着这股叛乱野火逐步被唐军平息,剩下的时日不多了。严庄打算打下几个城池,作为讨价还价的本钱,跟王思礼玩一把。大唐朝廷最恨的是安禄山、安庆绪、史思明他们,对其他人都可网开一面。如果劝安庆绪投降朝廷,那就等于把他送上了断头台,朝廷绝不会饶了他。如果劝安庆绪取消帝位,归顺史思明,安庆绪还是难免一死,包括身边的几个大臣元老,史思明决不会让他们活着。自己早早脱了身,剩下安庆绪他们只能听天由命了。自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早投降朝廷,也许还能保得一官半职。他知道王思礼是个好大喜功、才疏学浅之人,容易对付,只要攻占他两座城池,打痛了他,再跟他谈条件就容易多了,他会迫不及待地收留自己。所以,他便选择了向东进军。
却说郭子仪坐镇洛阳,每天训练士卒,补充给养,准备挥师北伐。一天下午,他正和崔漪、韩子通、元稹、陆岩等人商谈军务,门口卫士进来禀报,皇上派门下省侍郎张镐前来传旨,请元帅接旨。郭子仪忙命排下香案,出门去迎接钦差。
张镐走进大厅立定,大声道:“郭子仪率众将接旨。”郭子仪忙命众将一齐跪倒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安逆叛乱以来,朝廷无力顾及西北边陲,河西镇大部分领土,及安西镇全部领土被吐蕃人侵占。河西走廊已陷落肃州、瓜州、沙洲,以及玉门关。今甘州、凉州告急,二州守城大将均以殉国。
特调郭曜为肃州大将军,郭曦为甘州大将军,擢升二品奋威大将军之职。高峰寒调任凉州将军,擢升三品车骑大将军之职,协同镇守边关。三人接诏后,汾阳侯郭子仪补充部分兵马、器械,即刻启程,收复边关诸城。钦此!”
郭子仪正要领旨谢恩,张镐道:“郭元帅,且慢,还有一道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荆州将军高睿反叛,攻城掠地,肆虐荆襄。特抽调陆岩将军赴荆平叛,扫清妖孽,坐镇荆襄,控制江汉。着授陆岩二品威武大将军之职,钦此!”
郭子仪不禁一愣,这两道旨意完全打乱了自己的部署,剿灭安庆绪的计划恐怕又要费些时日了。众人谢恩毕,郭子仪起身陪张镐到书房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