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薛小鱼他们奉命搜查安庆满,捉拿“血刀会”渠魁。八员大将分成两拨,从朱雀大街分开,一拨负责搜查一边。薛小鱼和尉迟犨、郭晔、马宽率一千士兵搜查西边地带。他们挨家挨户、房上地下,细致地进行搜查,到天光大亮,仍未发现安庆满的踪迹。
尉迟犨房上地下的上下跑,累得一身臭汗,也未见结果。他不禁有些泄气,口中骂道:“安庆满这个龟儿子藏哪儿去了,咱们差不多把老鼠洞都掏遍了,却不见他的踪迹。他娘的,是不是已经逃出城了?”
薛小鱼道:“你就耐下心搜查,等搜完了再说吧!你看,那里有一处寺庙,咱们先让士兵把庙围起来再搜。一旦他在庙里,让他插翅难逃。”说着,薛小鱼命士兵把庙围住,自己和尉迟犨、郭晔、马宽走向庙门。
他们到了庙门前,一瞧门楼上匾额“白衣庵”,才知是一处尼姑庵。只见大门紧闭,里面没有一点声息。他们停在庵门前,打量着这个规模不大的庙宇。只见门框上刻有楹联,上面题道:“梵音警醒世人梦,佛法普度众生心。”
郭晔双手合十,虔诚地诵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不度恶人。南海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小鱼笑道:“施主错矣!既是普度众生,何能不度恶人?”众人皆大笑。
马宽道:“佛法博大精深,普度众生,却不分好人恶人,可谓稀里糊涂。但有些念佛的人,心口不一,做事荒诞,更觉可笑。青州同济寺里有个老和尚,常教导弟子要‘走路脚下防踩蚁,怕蛾扑火纱罩灯’。有一日,老和尚外出化缘。归来时,看见路边水沟里面有一条鲤鱼,顾不得年老体弱,便扑到水沟里抓鱼。鱼是抓到了,却糟蹋了一身僧衣,弄得污秽不堪。回到寺里,小和尚惊问道:‘出家人不杀生,不害命,师父抓鱼有何用?’老和尚道:‘鲤鱼卖与富人家,换来铜钱做僧衣。阿弥陀佛,两全其美也!’小和尚道:‘师父啊,此鱼卖与富人家,仍被去鳞宰杀,进了五谷轮回之所。鱼非我杀,却是因我而死,那仍是造孽啊!’老和尚道:‘身如菩提树,心是明镜台,两眼看不见,何来惹尘埃!’小和尚愕然,不知是师父对还是自己错,语塞不能应也!”
众人皆笑。郭晔道:“阿弥陀佛,此和尚了不得,他是一个非凡的兵法家。”马宽奇怪道:“此话怎讲?”郭晔一本正经道:“他会运用‘借刀杀鱼’之计嘛!”众人一听,更是哄然大笑。
大家说笑了一会儿,放松了一下疲惫的情绪。尉迟犨拿钢鞭敲着门叫道:“须菩提,须菩提,快来开门莫要迟。”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里边站着个小尼姑,倒把尉迟犨吓了一跳。小尼姑看到门外站着一帮当兵的,有些害怕,便双掌合十打个问讯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进庵所为何事?”尉迟犨钢鞭一摆说道:“让开,俺们是来庙里搜人的。”小尼姑更加害怕,胆怯地向后退了两步。
小鱼忙上前两步,拱手道:“小师父莫怕,我们是大唐郭元帅的部下,奉命搜捕叛军余孽,请小师父通报住持知道。”小尼姑打个稽首,进去通报。
不大一会儿,一个中年尼姑走来,对小鱼他们道:“阿弥陀佛!贵军前来搜查人犯,敝庵除了贫尼师徒四人,还有借宿女眷八人,庵内再无他人居住,贵军是否还要入庵搜查?”
小鱼抱拳道:“仙姑打扰了。我大唐大军攻破了洛阳,正在四处缉捕逆贼。安禄山盘踞洛阳三年多,手下头目极多,漏网之贼更是不少。本将军奉命搜查叛军余孽,不得不入庵查看,请住持将借宿女眷带至院中,本将军即令将士入内搜查。军令如此,不得已而为之,望乞见谅。”女尼知搜庵不可避免,打个稽首道:“施主一定要查看,贫尼也是无可奈何,请吧!”
崔道夫的家人闻知有人要来搜查,心里都很紧张,不知是福还是祸。后来听说是大唐的军队,心内稍宽。老太太由儿媳、孙媳搀扶着走出门,至院中池塘边立定,让小鱼他们察看中间是否夹有男人。小鱼过来打量了一番,一看果然都是女眷,便对老太太道:“老人家,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稍等片刻,待我们查完,你们即可回屋歇息。”
老太太道:“老身站站何妨,将军请便。”
小鱼回身和郭晔他们商量了一下,命一百个士兵进内搜查,其他人一律不准进庵,守住大门即可。
却说安庆满在供桌下面睡了一觉,五更时便爬起身,吃掉了昨天剩下的几个包子,准备逃跑。他收拾好了行囊,推开殿门一看,庵内静悄悄毫无动静。他回手关好殿门,飞身上了屋顶,然后向北城奔去。
他原以为此时正是守城士兵打盹的时候,趁机用飞抓钩住城头爬上去,便可逃离虎穴。岂知到了城下一瞧,守城的士兵不但增加了,而且喝号声、口令声此起彼伏,更加严密。灯笼火把照亮了城上城下,就是爬只老鼠也会被哨兵发现。
此处不行,他又转到西城墙下。这里和北城一样,插翅也难出去。他跳到一处寺庙的屋脊上四下观看,隐约看到搜城的官兵到处都有,街道路口站满了哨兵,正挨家挨户的排查。人喊声、狗叫声乱成一片,灯笼火把更是到处晃动。唐军像是搜捕什么重要人犯,数千人马彻夜不眠,大有不获人犯誓不罢休之势。
安庆满看得心惊肉跳,不知道是在抓捕何人。他更不知道唐军彻夜不眠,就是为了抓捕他。
东方发白,天快亮了。他看出城无望,便又回到白衣庵跳墙进去,仍旧蛰伏在观音菩萨的脚下。他刚躺倒不久,就听到山门外人音嘈杂,笑声不断,像是有不少人马到来。安庆满打了个激灵,说声“不好”,明白唐军搜查到白衣庵来了。他急忙跳起身,持剑从窗户的破洞向外张望。就见一个小尼姑打开庵门,外面站了不少唐军将士。
安庆满暗想这次坏了,很想抽身杀出去,但又顾虑唐军正高度警惕,一旦暴露,便彻底完蛋。他仍旧伏在窗户后观察,暗暗思索脱逃办法。一会儿工夫,从西厢房出来一帮女人,有老有小,慢慢走到院中池塘边。安庆满突然大吃一惊,他认出了那位白发老太太,正是崔道夫的老母亲。因抓捕崔道夫的家人时,安庆满亲自前往,对老太太的一头白发记忆深刻,所以一眼便认出了她。
安庆满暗暗思索,他前天派白盖去杀她们,为啥她们都还活着?是白盖出了事?还是其他原因?他百思不得其解。
搜查的士兵已逐渐向大殿搜来,安庆满拔剑出鞘,紧张得蓄势待发。他要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地杀出去,然后蹿房逃往他处。
其时,一个搜查的士兵用枪捅开殿门,其他士兵正要跨进去,安庆满大吼一声,一剑刺倒了前面的士兵,跟着剑锋一转,又一名士兵被他砍翻。其他人惊异之下,安庆满已纵出大殿,蓄势就要跃上房顶。旁边的尉迟犨大叫一声:“你跑不了。”挥动双鞭砸向安庆满,安庆满只得回身招架。
搜查的将士突然看到有人从殿里杀出,不禁吃了一惊。有认得安庆满的士兵大声叫道:“他就是安庆满,不能让他跑了。”郭晔兴奋地叫道:“马将军,快点炮,通知其他人马向这里靠拢。”
搜查了一夜总算没白费力气,薛小鱼松了一口气,指挥众将士围住了安庆满,料他也插翅难逃。一会儿工夫,东边搜查的郭晤、张棱、马嫳、栾应都赶来了,大家兴奋得摩拳擦掌,看着安庆满做困兽斗。
唐军越聚越多,安庆满眼见得今日万难逃脱,便下了拼死的决心,一把清风剑使得神出鬼没。尉迟犨舞动双鞭拼命抵住,头上也渐渐冒出汗来,因他的双鞭过于沉重,耗费力气过大。
薛小鱼走到崔老太跟前,劝她们赶快回房去,此处热闹看不得。安庆满灵机一动,挡开尉迟犨的钢鞭,飞身一跃,扑向崔老太太。薛小鱼阻挡不及,安庆满已用左手抓住了崔老太太,接着身子一旋,拉着崔老太太到了院子中间。
他用剑逼住老人家,高声狂笑道:“老子总算抓了个垫背的。你们统统往后退,不然老子宰了她。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告诉你们,她就是崔道夫的老娘。你们若是不想要她送命,趁早都退出去。”
众人俱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多少人都在寻找她们,她们却在这里。薛小鱼猛一跺脚,他悔恨死自己了。只怪自己太过粗心大意,明明是一帮女人,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她们就是要寻找的人。如今老太太已被安庆满抓做人质,这如何是好啊!
众将士投鼠忌器,皆呆立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郭晤、郭晔悄悄向薛小鱼靠拢。郭晔低声道:“小鱼,你准备好飞刀,我和安庆满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你暗中发刀,要一刀要了他的性命。”郭晤道:“我们刚搜查了他家,他儿子、老婆就在山门外,我去把他们带来,一定能分散他的精力。”小鱼道:“好,快些去吧!”
郭晔朝前走了两步,笑嘻嘻地说道:“安庆满,你失算了,你以为抓住崔道夫的老娘,你就能逃得性命吗?你做梦吧!洛阳城里几万人都在搜捕你,到处都是天罗地网,你能逃哪儿去?还是乖乖放下兵刃,跟我们去见我家元帅,也许他看你态度诚恳,会放你一条生路。”安庆满歇斯底里地大叫道:“老子不相信你的鬼话。快,都退出院子,给老子准备一辆大车,老子只要出了城便放了她,如其不然,老子和她同归于尽。”
郭晔看郭晤带着安庆满的老婆、儿子进了山门,便大声道:“安庆满,你抓住了一个老人家,我们却捉住了你的小儿子,你放了老人家,我们即放了你儿子,行不行啊!”
安庆满神经完全绷紧,一丝一毫不敢大意。他知道对方引他说话,是要分散他的注意力,便毫不相信郭晔的说话。突然,一声清脆的童音响起:“爹爹,你不要我们了吗?快救救孩儿吧!”安庆满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小儿子平平。他心口不禁一热,刚要张口说话,一把飞刀已插入他的咽喉,跟着有人将他持剑的右肘关节砸断。他拼尽最后一口气,挥左掌向那人拍去,正中那人前胸。
尉迟犨中了安庆满的一掌,那是他用尽全力的一掌,劲道十分沉重。尉迟犨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晃了几下,和安庆满同时倒下。崔老太太由于受了惊吓,腿脚早软了,安庆满栽倒,她也跟着倒在地上昏过去。
众人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抢救。郭晔轻轻扶起老太太的头,用指甲掐住老太太的人中,轻声呼唤。老太太的儿媳、孙媳、孙女和几个仆人围上来,大声哭叫起来。
马嫳拉过尉迟犨的手,轻轻摸着他的脉搏。一会儿,他对众人道:“这一掌歹毒之极,伤了师弟的肝脏,快抬回去请大夫救治吧!”小鱼命人摘下一块门板,从尼姑房里借了一床棉被铺上,几人将尉迟犨抬起放在木板上,马嫳陪着他急速离去。
崔道夫已得找着老娘的消息,他疾步赶过来一瞧,他的家人正围着老娘哭叫。忙扑到跟前大声哭道:“娘啊,儿子寻你寻得好苦啊!你可不要离我而去啊,娘啊!”
老太太悠悠转过气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儿子就在眼前,老人家激动地哭出声来:“儿啊,娘想你想得好苦啊!”崔道夫看老娘醒过来,擦了一把眼泪笑道:“娘啊,儿子就在你跟前,咱们回去吧!”崔夫人和儿媳搀起老太太,老人家望着儿子又哭又笑。
崔道夫过来向小鱼他们做了个罗圈揖,感谢众位小将军找到了他的家人。小鱼心情沉重地说道:“崔将军,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怨小鱼,是我粗心大意,差点铸成大错,害得尉迟将军身受重伤,都怨小鱼,唉!”郭晔和众将都道:“不能怪你一人,我们大家都没认出崔将军的家人,要怨就怨我们大家。”
崔道夫惊异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黑小子伤得重不重?”
郭晔道:“我们搜查了一夜,天亮后搜到了这座尼姑庵,你的家人就住在庵内。我们听住持说是借宿的女眷,并没引起注意,而是一心想搜到安庆满。
谁知安庆满就躲在庵内。他被发现后,即和尉迟犨交上了手。因我们要搜查房间,老太太和众位女眷都出来站在院中。那安庆满却认得老太太就是你的母亲,所以他扑过来抓住了老太太,拿剑逼住老太太做了人质。我们投鼠忌器,既想救下老人家,又怕伤了老人家。没奈何间,只得用安庆满的小儿子做幌子,引诱安庆满分散注意力,小鱼趁机发射飞刀。刚才若不是尉迟犨拼死打断安庆满持剑的手臂,即使小鱼的飞刀杀了他,他临死前,老太太也会遭了他的毒手啊!尉迟犨伤及肝脏,很是危重,这里的事情一完,咱们就去看他。”
崔道夫一听,十分感动地说道:“我对尉迟将军有成见,一直耿耿于怀。
没想到紧要关头他能挺身而出,舍命救下我的老母,在下现在就去看他,找洛阳城里最好的大夫给他治伤。”
小鱼道:“崔将军,你先把老太太和家人送回去,安顿好了再去看尉迟犨。”崔道夫摇头道:“不,家人有老夫的部下送回去,老夫现在就去看尉迟将军。”说完,叮嘱家人几句,和老母亲道了别,匆匆离去。
郭晔他们先送走了崔道夫的家人,又命几个士兵把安庆满的死尸抬回帅府去。然后跟白衣庵的住持道了别,这才下令收兵回营。
这正是:耿耿隔阂意难平,凛凛大度知轻重。
救人明知身危险,出手哪管自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