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静,寒风萧瑟。郭元帅累了一天,还未歇息,正在灯下起草奏章。
元稹也援笔在手,等元帅草拟完后,他在重新誊写清楚,交快马送往长安。门口侍卫进来禀报:“禀告元帅,陆将军他们来了。”元帅道:“快叫进来。”
陆岩他们进来,躬身向元帅行了礼。陆岩道:“启禀元帅,末将等五人奉命提审‘血刀会’杀手,现已审明,大牢****关押了二百一十五名杀手。他们不是被我军捉住的,而是主动混入大牢,躲避追捕,想等我军松懈时,越狱逃出城去。现已查明,他们计划在今晚五更时越狱暴动,并有内奸协助。请元帅示下。”
郭元帅吃惊道:“二百一十五名杀手混进了大牢?这还了得。好,既然他们主动进了牢笼,也省了咱们诸多麻烦,这正是聚歼他们的机会,决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又转脸问薛小鱼道:“小鱼,你累不累?”小鱼精神抖擞地答道:“启禀元帅,不累。”
元帅笑道:“不累是假的。你们都已一日两夜没有休息,就是铁打的也熬不住啊!但事情紧急,必须挤掉这个脓包,再累也得挺住。现在就准备行动。”
他又回头对单超道:“中军官,传郭曦、郭晤、马嫳、尉迟犨、高峰寒、韩子通、张棱、利宁、马宽、栾应等人到来,今夜务必全歼这帮杀手。”
薛小鱼上前道:“禀告元帅,“血刀会”总管安庆满也没逃出城去,现正隐藏在某个角落,请元帅下令一并搜查。还有崔将军的老母亲及家人,可能被人救出,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也一并下令寻找。”
元帅一听,关切地问道:“你们不是去提审白盖吗?还没问出结果?”小鱼便把去大牢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元帅一听,点头道:“你分析得不错,待会儿本帅下令时一并考虑,请崔将军放心。”
众将听到元帅令下,不顾身体疲惫,纷纷来到帅府,摩拳擦掌地等候元帅的将令。郭元帅看众将到齐,抽出一支令箭道:“陆岩、韩子通、利宁听令:
你三人带虎贲营的两千人马,进入洛阳大牢,消灭准备暴动的‘血刀会’杀手,一个也不许走脱。”三人躬身应道:“末将遵令。”“薛小鱼、尉迟犨、高峰寒、郭晔、郭晤、张棱、马宽、栾应听令:你八人带左卫营两千人马,分片搜查洛阳城,捉拿安庆满,决不能让他跑了。”八将出列,躬身遵命。“张守躬、郭曦听令:你二人巡视四城,加强防守,绝不能让他翻出城墙逃了。崔道夫听令:
你率本部人马,寻找你的家人。各部将士若发现崔将军的家人,马上派人送到帅府,不得有误,众将听明白了吗?”众将齐声应道:“末将遵令。”说完,众将纷纷离去。
洛阳城的西北面有一片建筑,占地数百亩。自东汉时便辟为刑狱监所地,经晋、隋、唐几朝的改建扩建,到武则天迁都洛阳,已形成相当规模。外围有二丈五尺高的大墙,内有巡逻通道。整个刑狱分成三个监区,又互相连通,关押不同的犯人。“天”字区关押朝中犯罪的官员,有四十二个牢房,容纳近一百人。“地”字区关押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重刑犯,有五十个牢房,能容纳五百人。“人”字区关押一般的刑事犯,有一百个牢房,能容纳一千人。
唐太宗治世时,民心安定,刑狱清明,全国一年只审批了十九名死刑犯。
到武则天统治时期,死刑犯上升至三百多名。尽管刑犯有所上升,除了“天”
字区人满为患,其他监区仍是冷冷清清,监舍大多闲置无人。
到玄宗朝后期,尤其是杨国忠弄权的时候,全国牢狱逐渐爆满,洛阳大牢更是人满为患,最多时达到了三千人的在押率。安禄山叛乱后,国家一片混乱,官员更加贪婪。他们敲诈勒索百姓,冒功捕捉灾民,抓进大牢的犯人泛滥成灾,偌大的洛阳大牢竟是人头攒动,关押的人数达到了五千。
安禄山攻占洛阳后,打开了监狱大门,放出了所有囚犯,组成了一个“敢死军”。他们忠于安禄山,恨透唐王朝,死心塌地跟着安禄山干。
郭子仪收复洛阳后,下令抓捕安家集团的王公贵族和伪官员,暂押入大牢,等候甄别处理。冷清多日的刑部大牢又热闹起来,各监区都押满了人。昔日的王公贵族、家属子女、大小官员、师爷讼棍,统统被关进大牢。
城破之日,“血刀会”洛阳堂主白盖,惶惶如临末日。他对众杀手道:“诸位弟兄们,皇上撤出洛阳的时候,没有知会咱们,把咱们丢给了唐军,咱们是遭了别人的暗算啊!如今咱们无法逃出去,但又不能被唐军诛杀,怎么办呢?本座以为先躲起来,避过这一阵风头,咱们再想法逃出城去。到哪儿躲藏呢?没地方可去。洛阳城虽大,但难有咱们的藏身之处。咱们就像瘟疫一样,人们见了避之唯恐不及,谁愿意掩藏咱们呢!”他心中悲哀,不由得掉下了几滴眼泪。
副堂主毕让突然道:“堂坐,有一个地方能藏咱们,那里藏身十分安全,且又不易被人发现。”白盖忙道:“什么地方?”
“刑部大牢。郭子仪派人到处捉拿咱们的人,押往刑部大牢收监。眼下唐军正忙于清理战果,打扫战场,诸事都在忙乱中,监牢看管必然松懈。咱们的人都暗藏兵器,分散行动,在不易察觉中混入大牢,然后听堂坐的命令行事。”
白盖一拍大腿,高兴得大叫:“太好了,此计实在妙。郭子仪以为咱们都随皇上出了城,岂不知咱们却躲在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一旦时机成熟,咱们这二百个人就如二百只猛虎,突然间从牢中杀出,搅他个天翻地覆,杀他个人仰马翻。好,就这么办。大家把长兵器都留下,腰间暗缚软剑、链子锤、九节鞭等软兵器,分头进入大牢。”
他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加上总部的三十个杀手,共二百一十五个杀手都混进了大牢,分住进各个牢房。白盖正愁无法和各牢房联络,行动不能统一。他突然眼睛一亮,看到走廊里有一个狱卒,面孔非常熟悉。
他转过脸,向毕让招招手,毕让忙过来。白盖压低声音道:“你认识那个狱卒吗?就是那个瘦子。”毕让看了一眼道:“认出来了,他不是猪笼山上的土匪吗?叫侯三。怎么到了这里?”
白盖道:“是啊,上月咱们还去猪笼山见他们当家的,商量招降他们。他给咱们端茶倒水侍候了几天,我也纳闷他怎么会在这里。想办法把他收买过来,为我们通风报信。”毕让道:“好吧,此事由属下来办。”
毕让看周围没人,便对侯三招了招手,侯三懒洋洋地过来,大声道:“什么事?”毕让道:“老弟,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刑部的老毕啊,上月咱们还在一起喝茶聊天呢!”“认出来了,你不就是安庆绪什么堂的堂主嘛!跟老子套什么近乎,一边待着去。”
侯三不屑一顾地说完就要离开。毕让忙道:“老弟别忙走啊!你看这是什么?侯三转脸一看,毕让从鞋底里抽出几张黄灿灿的金叶子,晃了晃道:“老弟,不成敬意,拿去买酒喝吧!”侯三态度马上大转变,瘦猴脸上笑得都成了牙齿。他伸手接过金叶子,口中道:“哎呀,毕堂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弟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毕让试探着问道:“老弟不是在猪笼山上吃没本钱的饭吗?怎么又在这儿当差?”“唉,别提了。你们走后第三天,洛阳巡防司派了两个高手,带着一帮衙役将山寨剿灭了。几个寨主死的死伤的伤,全被他们捉了去,山寨的弟兄们没有跑脱一个,都被他们抓到卢氏县。几个寨主被县官砍了头,咱们这些小喽啰挨了一顿板子也就释放了。兄弟无父无母又无家小,便跑到郭子仪的营下当了兵,跟着主官韩子通打进洛阳城。咱们主官负责看守大牢,所以兄弟也就成了狱卒。”
“噢,原来如此。”毕让眼珠转了几下又问道,“你把一些知道的军情告诉我,老哥我心中也好有个底。比如咱们皇上到了什么地方?唐军在城里有多少人马?还有这里看守得严不严?”侯三谄媚地赔着笑脸道:“要说你们的皇上真是料事如神啊,再迟跑一步就被郭元帅捉住了。听说他带着人马过了黄河,沿路被唐军追杀,死了不少人,光俘虏就捉回来了十多万。”白盖在旁边听着,惊得心里暗道:完了,完了。
侯三张望了一下走道没其他狱卒,便放心地继续道:“咱们开进城的兵马不多,只有三四万人,大多数住在城外大营里。”他又朝走廊看看没人,压低声音对着毕让的耳朵道:“听咱们牢头刘校尉说,明天可能要对你们登记甄别,一般的人就放回家,罪大恶极的恐怕要杀头,你老哥可要早作打算,想逃出去就吭气,兄弟一定帮忙。不过帮这样的忙我一人不行,你得多准备这个。”说着,他用手比了个元宝的样子。毕让点头道:“不瞒你说,老哥很想逃出去,银子我也有,你得把逃跑的路子给我想好。”侯三道:“没事,逃个把人没问题……”几个狱卒过来查牢,侯三紧忙离开。
侯三走后,白盖忙凑过来商量。毕让道:“他们明天要对咱们登记甄别,咱们不能等死,让人家一锅烩了。堂坐,咱们今晚就得逃出去,迟则来不及了。”白盖道:“好,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就定在今晚五更天,你多准备些银两,让侯三把走道的三个铁门提早打开,只要出了铁门,外面是放风的院子,咱们的人大多能蹿房越脊,凭这些狱卒他们挡不住咱们。”
“属下明白,再给他十张金叶子买他三道铁门,天黑时通知到各牢房,让大家早些准备。”白盖无声地点点头。
夜幕降临,大牢里走道处亮着几盏灯,其他地方都处在黑暗中。“血刀会”的杀手们都得着了消息,在黑暗中做着越狱的准备。
侯三又悄悄来到毕让的牢门前,低声道:“毕堂主,你让兄弟打听那两个属下的情况,小弟去了伙夫营,根本没有犯人帮灶的事。小弟后来打听,有人说那两个人被带往刑讯室,随后被他们带走了。”毕让吃了一惊,转脸对白盖道:“糟了,尤七和赵三必定是被他们带去用刑。这两个人熬不住刑,会把咱们的底细说出去,怎么办?”
白盖紧张道:“提前动作,侯三,你去通知各牢房,提前到三更天动手。三更时,你一定要把三道铁门打开,切莫误了事。”侯三道:“堂主放心,误不了事。”说完,侯三离去。
侯三一人打开铁门有困难,怕人发现起疑,便找到跟自己一起在猪笼山上当过土匪的王六子、杨小眼。一人给了他们一张金叶子,约好一人开一道铁门,放这些杀手逃跑,全不计自己的后果。
陆岩带着兵马秘密进入刑部大牢。他命一千将士把守牢中各要道,一千将士围住“地”字区放风的院子,四周牢房顶上伏着弓箭手。自己和韩子通、利宁分别率队隐藏起来,等候杀手们越狱出来。
陆岩他们刚布置好,就见通向院子的铁门打开,一伙人悄无声息地从牢房中跑出来,到天井中集中。他们边走边从腰间抽出链子锤、九节鞭等武器,铆足劲准备大杀一场。后面的人源源不断地跟着出来,到院中稍事停顿,等候后边的人跟出来,就要飞身越房。
就在此时,四周屋顶上灯笼火把一起照亮,一排排官军威武地站在屋脊上,引弓控箭地盯着下面的众杀手。众贼惊得大呼起来:“房顶上有人,是大唐的官军啊!”
白盖惊得脸色煞白,高呼一声:“快,自备武器,退回牢房中。”杀手们刚要回头,就见从上面滚下一团火球,封住了他们的退路。跟着硫磺桐油一起泼下,霎时间院中成了一片火海。
白盖大吼一声:“弟兄们,跟他们拼了,快上房顶。”他自己舞动手中的九节鞭,冒火跳上屋顶。迎面一只钢枪伸到,直刺他的面门。白盖躲过枪尖,舞动九节鞭将一名唐军打倒。旁边利宁忙挺枪挡住,和白盖厮杀起来。陆岩大喝一声:“放箭。”一霎时,乱箭如雨,从四面八方射向敌人。杀手们纷纷倒在地上,被火燃着了衣服,凄厉地惨叫着。白盖惊得魂飞魄散,被利宁刺中一剑,顺着屋顶滚进火海。
东方发白,燃烧的火苗渐渐熄灭,院子里躺满了一具具烧焦的尸体。陆岩命士兵下去清查,却有二百五十具之多。毫无疑问,贪心助敌的侯三几个也在其中。还有其他牢房的犯人,一起陪葬大火中。
这正是:制造血案人神愤,祝融送尔回阴间。
意外财宝沾不得,贪心换来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