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唐平叛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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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八阵图预备擒敌将 赏月台斗智又斗勇

却说洛阳城中面临大敌,形势日趋紧张。粮食草料越来越少,城中军民人心惶惶。安庆绪却是无所事事,斗鸡走狗,吞服丹药,大小事情都靠严庄做主。

严庄明知洛阳已经成了孤城,再坚守下去恐怕会全军覆灭。但他又拗不过阿史那承庆他们一帮胡人,只得对洛阳城的防守作了些安排。他命阿史那承庆防守西门,工部尚书帖木儿防守东门,殿前指挥使何大梁防守南门,兵马团防使贾庆守北门。他也想看看阿史那承庆的战斗力到底如何,根据情况再作最后的打算。他知道孟津渡口被唐军卡断,便暗地里派利宁率三万兵马守住老河口,搜集船只,安排退路,作好撤退的准备。

这日卯时,西门传来炮声,唐军已在城外叫阵,并摆下了一座阵势,单搦叛军出城挑战。严庄接到禀报,亲自率人赶到西门,站在城楼上观看唐军的阵势。他看了良久,心里暗自嘀咕:看阵型像诸葛武侯的“八阵图”。但又看阵中分作几十个小阵,并卷起阵阵杀气,十分诡秘,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什么阵。

严庄思绪良久,心里暗暗合计,阿史那承庆自恃勇力过人,何不让他去碰碰这个“钉子”。胜则皆大欢喜,败则也好堵堵他的口。便对旁边的阿史那承庆道:“此阵有八门,应是诸葛亮的‘八阵图’。但看阵中结构又有小阵,不像‘八阵图’。此阵虽说不易攻破,但也有弱点暴露出来。阿大人敢不敢去攻打此阵?”

阿史那承庆已过了“知天命”年纪。自从随安禄山贩私盐到如今,杀戮战伐几十年,有败有胜,有悲也有喜。跟着安禄山造了反,有权有势,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去年虽说带兵到过桐柏山,却从未和唐军交过手。安禄山起兵三个月,便得了唐朝的半个天下,使他压根就瞧不起唐军。他自恃有宝马长枪,一个小小的阵式何能难住自己。便问严庄道:“何为‘八阵图’?从何门而入,从何门而出?”

严庄道:“这‘八阵图’是当年诸葛亮所创,分为八个门。即:景、开、休、生、死、杜、惊、伤。应从惊门杀入,从生门杀出,方能破了此阵。”阿史那承庆哼了一声,对严庄道:“既是如此,严大人在城头观敌料阵,待某前去破了郭子仪的鸟阵。”阿史那承庆说完,头也不回地下城去了。他命点炮出城,率一万人马出城去破阵。

阿史那承庆到了阵前,细细观看阵势。只见阵有八个门户,八门分明。内里分成三十六个小阵,似陀螺般旋转。看似各阵门户洞开,道路通畅,并不见一面旗帜竖起,阵中情景豁然开朗。不过每阵前边盾牌掩护,后面长枪暗伏,隐隐似卷起一股杀气,中间有一将台,一将手持红绿两面旗子立于台上,四周有盾牌手掩护。

阿史那承庆观看良久,并不十分明白如何破阵。他命自己的兵马排开常规阵型,弓箭手射住阵脚,防敌偷袭,自己立于阵前继续观看。

三通鼓罢,对面一匹战马走出阵来,马上坐着一人。只见他头戴帅字盔,身穿锁子甲,胯下“玉狮子”白马,五缕长髯胸前飘动,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阿史那承庆。俄而,他双手抱拳向阿史那承庆一揖,高声问道:“对面可是阿史那承庆将军?你我一别十年,将军风采依旧,郭某却是老了。”

阿史那承庆呵呵冷笑两声,高声说道:“郭子仪,既然知道自己老了,何必还要争强斗狠,率兵侵犯我大燕国都?你不如解甲归田,回家抱孙子去吧!”

郭子仪呵呵笑道:“国家不宁,吾心何静。群丑不灭,吾何归国。当年你我赌过一次输赢,至今仍是记忆犹新啊!如今咱们都上了年纪,不需再真刀真枪地赌胜负。老夫布下了一阵,你若能破了此阵,老夫甘愿认输,率三军撤离洛阳。若破不了此阵,你的死期也就到了。你敢攻打我这‘八门金锁阵’吗?”

阿史那承庆心里暗喜,自己本不认得此阵,严庄也没闹明白,你却自己讲出来,你还是那么实在。便故弄玄虚,高声叫道:“你这‘八门金锁阵’虽摆得整齐,却是还差了几样东西,我既识得此阵,为什么不敢攻打?你等着我前去破阵吧!”

原来在十年前,郭子仪从代州来到长安向皇上述职,正赶上八月十五中秋节,唐玄宗大宴群臣,在麟德殿摆开宴席,和群臣们共度中秋夜。

那晚玉兔东升,银盘灿烂,照得麟德殿前水榭平台一片明亮。百十名文武大臣居案饮酒,边吃边观看宫女舞蹈。尤其是杨贵妃出席助兴,更是不同凡响。就听《霓裳羽衣曲》响起,果见其舞也妙曼,其音也婉转,如瑶池仙女临凡,又如月宫仙子醉酒。貌美丰腴,仪态八方,竟迷倒了不少醉客们。

曲罢舞停,人们还浸沉在歌舞声中。却见安禄山拖着肥大的肚子到玄宗面前跪倒,口中说道:“陛下,下臣刚刚瞧了贵妃娘娘的舞蹈,听了神仙曲子,着实兴犹未尽。下臣手下还有几名武士,想让他们给皇上演示一下草原上的舞蹈,以助陛下和大臣们的酒兴,请皇上恩准。”

此时的安禄山正得着皇上的宠爱,说话无有不听。玄宗笑着点点头道:

“爱卿憨厚纯正,忠心可嘉,就命你的手下给诸位大臣们助助兴吧!”

安禄山说了声:“遵命。”便艰难地爬起身来,冲台阶下面喊道:“阿史那承庆、帖木儿、姚猛,你们上来,快给皇上和各位大臣们演示一下你们的舞蹈。”说着,他又冲众人道:“我老安手下有‘云燕十八骑’勇士,他们各个武艺高强,忠心为皇上效力。他们在北方扼守雁门关一带,可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今儿个趁着皇上高兴,又是八月十五佳节,就由他们三人为大家献丑吧!”

旁边坐的哥舒翰早就瞧不上安禄山的德行,便推了王忠嗣一把,低声道:“大帅,瞧见安胖子的狂傲了吧!您何不让人出出安胖子的丑,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王忠嗣抬眼看了一下哥舒翰,微微一笑,向郭子仪和仆固怀恩招招手。

此时郭子仪已是代州节度使,正三品。仆固怀恩是副使,从四品。二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王忠嗣便朝玄宗拱手说道:“陛下,他那胡人舞蹈不好看,像狼跃狗跳的没意思。臣这里也有两个人,人称‘金刀银枪将’。不如让他们和‘云燕十八骑’比试一下武功,岂不更好看。”

安禄山闻听心中暗喜,他正想找机会炫耀一下自己的武力,坚定皇上对他独霸北方四镇的信心,借以长久经营范阳老巢,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为日后兵变作准备。

玄宗最爱看比武射箭,便呵呵笑道:“好啊,就让他们比比武功,看看朕的这些武将们功夫如何。”

当年除了北方边境常有战事,全国各地太平多年,各镇驻军很少操练,兵懒将骄,很让安禄山瞧不起。如今有了显示武力的机会,他岂能错过,便笑道:“王大帅所言极是,只是不知道如何比试,请大帅划出道道来,下官也好让他们准备。”

王忠嗣道:“好说,他们就以三场比试定输赢。第一场比射箭功夫,第二场比力气功夫,第三场比拳脚功夫,赢两场为胜。”

安禄山心里暗想,己方有三人,对方只有两人,他们有一个人要比两场,胜算在自己这方。便呵呵笑道:“大帅说得再好不过,为让众人一笑,就让他们比试比试吧!”

哥舒翰知道郭子仪的本事天下第一。今日要让他在皇上面前露露脸,借以锉锉安大肚子的凶焰气势,使他趁早打消觊觎龙廷的野心。他知道郭子仪能拉开三石力硬弓,射程比较远,便心中有了主意。他笑着站起身道:“皇上和各位大臣静坐观看比赛,由下官做个裁判如何?”众人哄堂叫好,支持哥舒翰当裁判。哥舒翰便走到中间,大声道:“第一场比射箭,范阳镇谁先出马?”

中间坐的玄宗童心顿起,他叫道:“且慢,诸位爱卿比武,朕不能白看。取三柄玉如意来,胜者朕就赏赐与他。”旁边侍候的高力士忙回过身,吩咐小宦官取来了三柄白如羊脂的玉如意放到桌子上。

安禄山知道射箭是帖木儿的强项,便说道:“帖木儿,你来下第一场,不要给咱家丢了脸,先赢回皇上的一柄玉如意。”

高力士早有准备,知道皇上喜欢射箭比武,便命拿来了各式各样的弓箭,以备挑选。他把箭码放在一百步开外,这是校场比射箭的规矩。

哥舒翰却摇摇头,对高力士道:“他们都是边关大将,常年奔驰在野外作战。如此近的距离,何能满足他们的要求?高公公,你命人在旁边殿檐上挑起九盏宫灯,让他们射灯比高低,方能显出他们的本事来。”高力士一看,大殿离射箭的地方足足有一百五十步,如何能射到?高力士和众人都感到纳罕,但还是按他说的办,命人去取灯笼,搬梯子,准备停当。

哥舒翰看宫灯已经挑起来了,便对王忠嗣道:“大帅,您派谁先出场呢?”

王忠嗣信心十足道:“郭子仪,你来比第一场。”郭子仪应了一声,上前取了一张枣木胎的硬弓,又仔细地选了九支雕翎羽箭,然后等待裁判官下令。

哥舒翰看二人都准备好了,便高声说道:“今晚虽然月光明亮,但箭垛红心仍不甚清楚,所以让他们比射红灯。那上面挂有九盏宫灯,每人射九箭,灯灭为准。范阳帖木儿先射,代州郭子仪准备。”

帖木儿虽善射,却是在百步之内有把握,看现在如此远的距离,他心中没了底气。但又不能不射,只得硬着头皮拿了一张弓,搭箭射去。第一箭还离宫灯很远便落下了,帖木儿只得又搭上第二支箭,用尽气力拉满弓,箭未出去弓却断了。他只得弃了断弓重新拿了一张硬弓,搭上箭射去,但仍是未到灯前,箭已落地。九箭射完,帖木儿只中得一箭。哥舒翰心里暗笑,随之高声叫道:“范阳帖木儿中一箭,代州郭子仪开始射箭。”

郭子仪不慌不忙地走到起射线,拉满弓一箭射去,箭到灯灭。九箭射完,箭箭不空,九盏宫灯全部熄灭。众人满堂喝彩起来,安禄山也讪笑着拍起了巴掌。

玄宗乐得合不拢嘴,便高声叫道:“郭爱卿过来,朕从未见过如此远的距离,你竟将九盏红灯射灭,真是李广再世,养由基重生耳!朕赏你一柄玉如意,额外朕再赏你件战袍。”郭子仪忙过去磕头,高声谢道:“谢皇上赏赐,臣愧领了。”

接下来是比试力气。哥舒翰宣布道:“月台门外有两块上马石,各重三百余斤,双方各出一名大力士,将石块搬至众人面前,然后不停歇搬至原处,先完成者为胜。”

安禄山眉头舒展开来,他知道姚猛力大无比,便寄希望于第二场比试。

他看着人高马大的姚猛道:“姚将军,你给老子看好了,一定要扳回这一局,给老子拿回一柄皇上的玉如意。”

这边王忠嗣对郭子仪和仆固怀恩道:“这一场是比力气,你二人谁来出战?”仆固怀恩信心十足道:“末将来战这一场,绝对不输于那个大块头。”

“好,本帅相信你。你一定要憋住一口气,中途不要停顿,快速把石头放回原处就行。”仆固怀恩点点头,脱去上衣丢在一边,健步走向宫门外边。

二人到了上马石旁边,哥舒翰一声令下,二人运气将石头拔起来,一先一后地抱着石头走进大门,快步走向赏月平台。

那姚猛人高力大,抱着三百来斤重的石头毫不在意。他上了水榭平台,走到安禄山跟前,要显示一下自己的力气还有富余,便停下脚步,猛喝一声,把手中的上马石向上扔起有三尺来高,然后伸手去接石头。谁知却没接住,上马石脱手落下,将平台的石板砸了个大洞,把上马石卡在了里边。众人都一声惊呼,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观看。

那姚猛呆愣在一边,他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结果。但他始终也没闹清楚,三百来斤重的大石头扔起三尺来高,需要耗费多少力气。石头落下时,它的重量已经不止三百多斤,而是变成了六七百斤。这些账他根本就没有算过,而且也不会算。

他局促地看着石头不知所措。安禄山气恼地大喝一声:“蠢猪,还不赶快把石头给老子弄出来拿走!”姚猛已经泄了劲,再也没有力气弄出上马石。

就在这一会儿的工夫,仆固怀恩已经把上马石安放在原处,气定神闲地回到了平台上。他看姚猛满头大汗地弄石头,石头却是纹丝不动,便上前道:

“让某来试试。”说着,他弯腰运气,拔出了上马石,然后一步步走下平台,走出了宫门。

这一场比赛很扫兴,众大臣看着玄宗不敢吭气。李林甫的猫脸始终挂着笑容,他走到玄宗面前,谄媚地对玄宗道:“皇上,是不是停了比赛,让大家继续喝酒赏月?”

玄宗似乎兴趣很高,没理睬他,笑着对哥舒翰道:“比赛继续进行。裁判官,你怎么还不宣布这一场谁胜谁败?”哥舒翰回过神来,马上高声宣判:“第二场比赛,仆固怀恩赢,范阳镇再失一城。”

接下来便是比赛拳脚功夫。安禄山惯会见风使舵,他看皇上心情很好,便也收敛了一肚皮的怒气,转怒为喜地恢复了常态。他对中原的长拳短打不甚了解,认为跟草原的摔跤差不多,便安排阿史那承庆出马,他可是摔跤高手,想在拳脚上赢了对方。

这边出马的是郭子仪,他早作好了打两场的准备,听到号令,把袍角提起来塞入腰带下,气定神闲地进入场子。

阿史那承庆属于北方那种骑士风格,马上功夫见长,拳术散打却是稀松平常,只会抓对方膀子摔跤,封户出拳不懂,只是脚下马步功夫却很扎实。他脱掉了外面的长衣服,只穿一件巴图鲁背心,不停地扭动着双腿,等待郭子仪向他进攻。

郭子仪出手便用上了“郭家拳”。他双脚错开,骑马蹲裆式地站稳桩,然后双臂一收一送,起了一个“猛虎捕食”的招式,双目紧盯对方,寻找对方的破绽。阿史那承庆不懂拳法招式,一味地张开双臂晃动,脚下不停地蹦跳着,等待对方进攻。

郭子仪瞅见对方门户大开,突然挥拳冲对方前胸打来。阿史那承庆不及躲避,前胸重重挨了一拳,身子踉跄了几下。郭子仪跟着身子旋起,右脚使一招“旋风脚”,急速攻向对方的头部。但他不忍踢对方的脑袋,改踢对方的后背,阿史那承庆重重地倒在地上。

包括皇上在内,观看的众人都明白,二人武功相差太悬殊,阿史那承庆根本不是郭子仪的对手。

阿史那承庆再次从地上爬起来,晃动着两只膀子扑向郭子仪,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郭子仪,用尽力气想把他摔倒,却是摔了几下没有成功。郭子仪感觉阿史那承庆力气太大,挣扎了几次都没挣脱,便从前面飞起一脚,向后倒踢过去,正中阿史那承庆的脑袋。阿史那承庆头脑一阵昏晕,松开两手向后倒去。

躺了一会儿,阿史那承庆清醒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摇了摇脑袋,瞪着两只迷茫的眼睛问道:“刚才你的两只手都被我抱死了,你是用什么东西砸我脑袋的?”郭子仪心想都是同殿为臣,却两次踢倒了他,便有些歉意地说道:“阿将军力大无穷,在下没法挣脱,只得用了一招‘鸟啄枯木’,在下十分抱歉。”

阿史那承庆不解地问道:“什么叫‘鸟啄枯木’?”郭子仪一想,他连武术的套路都不懂,便又做了一个刚才的动作,抬腿朝后倒踢过去,让阿史那承庆看明白。阿史那承庆见郭子仪十分诚恳,把自己的武功招式都告诉了他,便一扫临阵时的满脸傲气,抱拳向郭子仪一揖,口中道:“郭将军武功实在高明,在下认输了。”

众人皆拍手欢呼,高兴地为郭子仪再次鼓掌。哥舒翰高声宣布道:“第三场比武,郭子仪胜,范阳再失一城。”安禄山心里不禁一颤,这哥蛮子说话让人心里不舒服,什么“范阳再失一城”,他娘的。但他不形于色,毫无羞涩地咧着大嘴跟着大伙一块乐。

这正是:早生异心来试探,暗忖势力几胜算。

就像当初天注定,若干年后照样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