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唐军打到了洛阳城外,洛阳城里一片混乱。风声一天比一天紧,洛阳城四面都有唐军活动,城内军民都人心惶惶。达官贵人早早作了准备,把一些金银细软暗中转移出去。有些官员甚至请了病假,以看病为名,早早离开洛阳城。总之,洛阳城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下。
今日上朝的官员仍是无精打采,山呼万岁过后,安庆绪命大家平身,众官员参差不齐地起身站立,一个个像是被人抽去了精血,死气沉沉。
高尚偷眼看去,四不靠的龙椅上坐着面黄肌瘦的安庆绪。他不停地打哈欠,像是一夜不曾睡觉。近来他服用了王道士的“壮精活血丸”,身体像是更加消瘦了,全无生气,委靡不振。
贴身宦官计三,看众人都已躬身肃立站好,便拖着娘娘腔喊道:“有事上前启奏,无事卷帘退朝。”
众人都低头肃立,无人上前奏本。高尚见众人沉默不语,便上前奏道:
“臣有本要奏。”安庆绪无精打采地说道:“爱卿快快讲来。”“陛下,去年中原大旱,今年又是涝灾,国库空虚,民无衣食。请皇上下旨,速从冀辽一带调运粮草,以救百姓之苦。”安庆绪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道:“朕早就下了旨,命梁王史思明从辽西调运一百万石粮食,可就是迟迟不见运来,朕也着急啊!”“皇上,辽西粮食运不来,可从兖州调粮,山东今年夏粮大熟,可救燃眉之急。”
旁边站的严庄上前一步说道:“高大人说的是。皇上,眼下不单是老百姓缺口粮,城内二十万将士也要断顿了。目前存粮不足三百石,只够五日的口粮。大小官员的俸禄米无着落,肉食蔬菜早就无法供给。皇上,臣认为中原去年旱、今年涝,灾荒已经两年了,人口逐步减少。再这样下去,意味着以后兵源的枯竭。臣以为洛阳不宜再坚守,还是退之黄河以北。那里连年无灾,利于就食,请皇上明察。”
严庄一开口,阿史那承庆就反感,他出班奏道:“皇上,严大人言之差矣!
洛阳乃我朝国都,岂可轻言放弃。再说,中原虽然连年灾害,冀辽乃是天下粮仓,可速差人前去调运粮草,以解军民之急,万不可轻言放弃洛阳啊!”阿赛英忙附和道:“阿大人言之有理,唐军还未侵犯我洛阳,严大人便作逃跑之打算,实为仓皇之举也!皇上万万不可听信啊!”
田承祠见是这位不学无术的礼部尚书插言,心生反感地出班奏道:“皇上,眼下洛阳城中乏粮,周边各地又发生灾荒。加之唐朝军队从四面围裹上来,形势确实对我不利啊!臣以为洛阳无险可守,又阻隔黄河退之不及,不如避我之短,扬我之长,渡过黄河,依靠我冀辽大地和唐军决战,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正在此时,安庆满从殿外匆匆进来,对安庆绪禀告道:“启奏皇上,刚刚得到探马来报,李光弼率大军攻破了汴州城,卞王战死,知府以下官员全被俘获。
眼下李光弼正向荥阳进军,请皇上早拿主意。”安庆绪仿佛听到了霹雳之声,一下子惊得不知所措。众人闻听也是吃了一惊,都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严庄暗自思忖,汴州有十五万兵马,粮食辎重足可支撑半年以上,不到两月时间,便被李光弼攻破了,可知天不助“大燕国”啊!自己幸亏脱身得早,否则也成了唐军的俘虏。想到此,他觉得洛阳四周没有屏障,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还是尽早撤军到河北去。那里有河有山,尽可支撑下去。便对安庆绪躬身施礼道:“陛下,闻卞王不幸遇难,臣心里十分悲痛。汴州城破,荥阳不保,整个豫东很快便会落入敌手。洛阳虽处中原腹地,却是无山川之险的孤城。以前靠崤山之险、虎牢之固,现在这些地理优势都不存在,洛阳还能守下去吗?请陛下三思啊!”
阿史那承庆坚决不同意撤出洛阳,他振臂高喊道:“陛下,先帝创业不易,足足准备了十五年哪!他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一战而有半个天下。先帝尸骨未寒,咱们却抛下他的基业仓皇出逃,能对得起先帝吗?眼下虽说丢城失地,丧失了河南部分土地。但我们仍有冀辽、范阳等数十个县府,三十多万兵马,足可云集大军,决战于洛阳城下,鹿死谁手,尚难预料,岂可不战而退也!”
他的话引起了胡人的共鸣,大殿上立时响起了乱嚷嚷的争吵声。安庆绪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人,大家的争吵更让他头脑一片混乱。他着急地瞅瞅这个,望望那个,不知说什么好。
严庄心里明白,这帮胡人好战的性格没有改变,烧杀抢掠的兽心没有减退。那好,说大话谁都会,就让你阿史那承庆来打头阵,尝尝郭子仪和李光弼的苦头。他微微一笑,拱手对安庆绪道:“阿大人的话也有道理,不战而退,惹人耻笑,洛阳不能白白丢给敌人。皇上,您就下令,让我军跟唐军决一死战吧!”
安庆绪抓耳挠腮地干着急,不知怎样下命令,更不会调兵遣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不知如何是好。阿赛英一看他的可怜相,便站出来替他挡了一阵。他冲严庄道:“严大人不是兵权在握吗?怎么又请皇上下令。还是严大人自己调兵遣将吧!”安庆绪马上道:“对对对,还是请严爱卿下令吧!”
严庄心里冷笑,嘴上却道:“皇上是咱们的全军统帅,咱们都得服从皇上的命令。既然皇上让老臣下令,老臣也就义不容辞了。今日午后在老臣的临时帅府升堂议事,请各位武将都到,按时点卯,不到者军法从事。”说完,向安庆绪躬身施礼退下。
安庆绪一看大家都无话,今天总算是争吵完了。便按了按酸困的腰,打着哈欠说道:“退朝。”大家便重新跪倒谢恩,口中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扎伊木出了宫门急忙向外走去,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唐军打来也好,丢城失地也好,都与我扎伊木无关。眼看就到了小年,家里竟无隔夜之粮,一家老小怎么过年哪!安禄山封了他一个三品侍郎官,月俸是十五斗米、五丈绢,按说俸禄不低,比那些低俸禄的小官员强多了。但他不会操持家务,挥霍浪费惯了,天天高朋满座,日日宰鸡杀鹅,不上半年便把银木公主的陪嫁吃光了。后来他听了别人的劝告,便缩小开支,精简人员。把八个丫鬟卖掉了六个,四个老妈子留了一个,五个跟班减掉了三个,六个看门的留了两个,四个轿夫不能减,烧火做饭的留了三个,养花遛鸟的留了一个,巡更守夜的留下了两个,切草喂马留二人,打扫庭厨留一个。自己大字不识一个,写奏章、看文牍还得几个清客相公,这样算下来还有一大家子人,都得张口吃饭啊!他决定铤而走险,先倒腾一批银子过年再说。洛阳东正门、顺应门的瓮城年久失修,兵部早就向安庆绪讨了旨,户部拨银子,工部作计划,在唐军攻城前修好瓮城。如今维修工程的银子已经拨到工部,有工部招工匠维修城门。自己是工部侍郎,主管工程的维修,顺便倒腾几千两银子还是不成问题。
他已走出了仪宗门,轿子就停在那里。他坐上轿子,命轿夫到工部衙门去,他要向工部尚书禀报修城门的计划,让他在上面签个字。
工部尚书是帖木儿,和他一样,大字不识几个,靠的是军功出身,又是“云燕十八骑”之一。所以安禄山提拔他做了尚书,官至二品。他也是对厮杀感兴趣,对工程却是一窍不通。
扎伊木命贴身小书吏拿上工程计划表去见帖木儿,十分恭敬地对帖木儿道:“大人刚才在朝堂上也看到了,唐军马上就要来攻城了,皇上决定要坚守。那两个城门的瓮城年久失修,兵部提请皇上恩准,拨钱进行维修。眼下户部已经拔下了银子,下官已经找好了工匠,明日就要开工,请大人在上面签了字,下官也好马上抓紧动工了。”
帖木儿是厮杀汉,没那么多心眼,看也不看上面的钱数和工程量,拿起笔来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嘱咐道:“扎驸马,此事一定要抓紧,赶唐军到来之前一定要修好,否则你我都吃罪不起呀!”扎伊木心里暗喜,嘴里支吾着,出门去找杨肉肉、范骡子他们。
昨天下午,扎伊木去找户部尚书高尚,高尚很听话,二话不说,提起笔来批给了五万两银子,意味深长地道:“银子到手了,活儿做牢靠,不要忘了,你这个驸马爷还是我老高送你的,连官戴袍服都拿走,不够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