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史记鉴赏(中华古文化经典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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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管(仲)鲍(叔牙)之交(节自《管晏列传》)

【《管晏列传》导读】

本篇是管仲和晏子的合传。春秋之际贤大夫甚多,如展季、子产、蘧伯玉、季札等人都无传,《史记》独及管、晏,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他们的行事不可详考,只好将片断事迹安排在有关世家中,而管、晏二人,生立功,死立言(有著作传世),而司马迁很重视立言,所以有了本篇。在写法上,本篇也很有特点,传中并不详细叙述两人建功立业的大事,也不论述两人著作之概貌,而是重点记载两人的一些轶事。于管仲,则突出他受知于鲍叔一事;于晏婴,则力写他释越石父之囚并延为座上客一节。这其中大约有作者自伤未遇知己的寓意。

篇末的赞语表明,司马迁对管、晏的态度有所不同。他对管仲辅佐齐桓公行霸道而不行王道是有所保留的,而对晏婴则全是敬慕:“假令晏子而在,余虽为之执鞭,所忻慕焉。”

【原文】管仲夷吾者,颍上人也[1]。少时,常与鲍叔牙游[2],鲍叔知其贤。管仲贫困,常欺鲍叔,鲍叔终善遇之,不以为言。已而,鲍叔事齐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纠[3]。及小白立为桓公,公子纠死,管仲囚焉。鲍叔遂进管仲[4]。管仲既用,任政于齐。齐桓公以霸,九合诸侯[5],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

管仲曰:”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走,鲍叔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鲍叔既进管仲,以身下之,子孙世禄于齐[6],有封邑者十余世,常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

【注释】[1]颍上:地名,在今安徽颍上县南。[2]鲍叔牙:齐国大夫,以知人著称。[3]小白:齐桓公的名。纠:齐桓公的哥哥。[4]鲍叔遂进管仲:指鲍叔牙在齐桓公面前推举管仲为齐国的宰相。[5]九合诸侯:指齐桓公与诸侯三次兵车之会,六次乘车之会。[6]子孙世禄:指世世代代食齐国俸禄。

【译文】管仲名叫夷吾,是颍上那地方的人。他幼年时,常常与鲍叔牙交往,所以鲍叔牙知道管仲是个有才干的人。那时管仲很穷困,常欺负鲍叔牙,鲍叔牙却始终善待管仲,不因此而说他什么不是。后来,鲍叔牙侍奉齐国的公子小白,管仲侍奉齐国的公子纠。到了小白被立为齐桓公时,公子纠被杀(见本书《齐桓公用管仲称霸天下》),管仲不肯与公子纠同死,情愿上囚车被送到齐国。鲍叔牙就推举管仲做桓公的宰相。管仲既然被任用,便担起治理齐国的责任。齐桓公得以称霸,与各国诸侯九次盟会,成就了一统天下的大业,都是管仲的谋略。

管仲说:”我从前穷困时,曾和鲍叔牙合伙做生意,分钱财时,我只顾多拿,鲍叔牙并不认为我贪婪,因他知道我是贫穷之故;我曾经给鲍叔牙出谋划策,然而他却更加穷困,鲍叔牙不认为我愚笨,因他知道时运有顺利也有不顺利之时;我曾经三次当官三次都被君主逐出门,鲍叔牙不认为我没有出息,因他知道我没有遇到时机;我曾经打了三次仗三次都败走,鲍叔牙不认为我怯懦,因他知道我是因为老母之故;公子纠失败,我的同事召忽为之而死,我却登上囚车忍受屈辱,鲍叔牙不认为我是无耻之徒,因他知道我不羞于小节,而是有耻于功名还未在天下显赫之故。生养我的是我的父母,真正了解我知我心思的人却是鲍叔牙啊!“鲍叔牙既然荐举管仲,自己却做了管仲手下的官,子孙世世代代享受齐国的俸禄,受君主封邑的有十多代,经常是有名的贤大夫。天下没有多少人称颂管仲有才干,全部称颂鲍叔牙能够认识、发现人才。

【鉴赏】管仲(?—前645)作为春秋初期的政治家,辅佐齐桓公成就一世的霸业。但文章没有全面写他的政绩,而是突出写他与鲍叔牙的交情,尤其是鲍叔牙知人识人,大公无私,荐管仲为齐相,为国让贤的高贵品质。

文章在简介管仲与鲍叔牙儿时的交情后,就用倒叙手法,写鲍叔牙在管仲被公子小白俘获之后,荐管仲为齐相,从而使齐桓公(公子小白)称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这是管仲之谋。

接着,文章借管仲之口,饱含深情地追述了鲍叔牙对他的知遇之恩。管仲多占财利,出谋却使鲍叔牙更贫困,三仕三被逐,三战三败,被幽囚受辱,一切无法原谅的事,鲍叔牙都能理解、原谅,且极力推荐他,这种对朋友的宽容、理解、支持,真是千载难逢的友情。所以,管仲放声长叹:”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这里,司马迁没有正面写鲍叔牙,但通过管仲之口,鲍叔牙的知人荐贤已深深地印入读者心中。

人之相知,贵在知心。齐桓公打败公子纠后,鲍叔牙本可以自己作宰相,但他从国家大局出发,力荐管仲,宁愿”以身下之“,这种大公无私的心胸和境界,真令人感慨唏嘘!司马迁联想到周遭社会的世态炎凉、趋炎附势,以及自己身处危难时刻而故旧亲交避之惟恐不及的种种,更加景仰管、鲍的两心相知。所谓”一死一生,乃见交谊;一贫一富,乃见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司马迁实际上是在借”管、鲍之交“的酒杯,浇自己胸中愤懑不平的块垒本文叙事抒情,简洁生动,令人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