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杜诗里的唐朝往事:杜诗女读者新选评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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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节选)

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节选)

其三

竹寒沙碧浣花溪,橘刺藤梢咫尺迷。

过客径须愁出入,居人不自解东西。

书签药裹封蛛网,野店山桥送马蹄。

肯藉荒庭春草色,先判一饮醉如泥。

其四

常苦沙崩损药栏,也从江槛落风湍。

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

生理只凭黄阁老,衰颜欲付紫金丹。

三年奔走空皮骨,信有人间行路难。

广德二年(764)春天,徘徊在阆州的子美,继续迎来送往,继续与人告别,筹资出川,也继续找各种借口滞留川中:“春江不可渡,二月已风涛。”(《渡江》)有评家认为此诗应排在得知严武再镇剑南之后,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可理解为杜甫回成都受阻,心情急切。《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其二说“处处清江带白,故园犹得见残春”,说明子美动身的时间当为二月底前后。

而在此之前,子美忽然接到令他哭笑不得的任命,朝廷忽然给他这位自动下岗多年的人,安排了一个正七品下的小官做:召补京兆府功曹参军。至少有两首诗与此有关,一首为《游子》:“巴蜀愁谁语,吴门兴杳然。九江春草外,三峡暮帆前。厌就成都卜,休为吏部眠。蓬莱如可到,衰白问群仙。”“九江”、“三峡”皆为出川赴江南之途,此乃子美说了好长时间的话题,他告诉友人巴蜀之地尤其是成都已无故人,不想回去,朝廷给的那种小官我弃过一次,再弃一次也无妨。为自我督促,子美又给两个人写了告别诗:《将赴荆南寄别李剑州》和《奉寄别马巴州》。后一首专门解释了自己为何看不上“京兆功曹”一职,因为“功曹非复汉萧何”。

功曹官名由汉代传下来,汉代郡守下有功曹史,相当于郡守的总务长。萧何是汉代名臣,曾做沛县吏,一路辅佐汉高祖刘邦建立汉王朝,他官位不是功曹,但《汉书·高帝纪》上说:“萧何为沛主吏。”有学者孟康注释说:主吏,功曹也。另有一典故也将萧何与功曹相关联,《吴志》上写道:“孤策谓虞翻曰:孤有征讨事,未得还府,卿复以功曹为吾萧何,守会稽耳。”意思是说孙策吩咐虞大臣在自己出外打仗之时,要如同萧何一样总管军政全局守好老巢。可见功曹一职在汉代极其权重显赫。

而到隋唐以后,功曹的职务不再重要,从其正七品下的级别就能看出,因此子美“不就”。

子美放弃这个,也就等于放弃了返回长安的一次名正言顺的机会,一开始令我十分意外。后来,联系到子美送严武入朝之诗和得知严大人重镇剑南时的兴奋,便明白了一切。严武曾是太子近侍,太子当上皇帝以后,子美分析严武有可能当上宰相级别的大臣,因此他心里难免会对严武升起两个期盼:一是当上代宗的重臣,招自己回京,重回朝廷任职;第二,子美分析代宗也很有可能派严武重回西南当首长,如此的话自己真可以安下心来好好辅佐他一下,以保证国家一方水土的安宁。

对于子美来说,两个都是好事,而后一事可能性更高一些,所以他领着一家人在四川兜兜转转一年多,说离开却离不开,正是因为心中保留着对严大人的盼望吧。

据《新唐书》记载,严武回京当年任京兆尹(相当于京城首长),第二年被任命为圣山陵桥道使,封郑国公,迁黄门侍郎。在这两任上,其发挥的作用可能有限吧,否则代宗怎会被吐蕃逼出皇宫逃往陕州呢?就以严武作例子来说,代宗在用人调度方面太过频繁,也许是用人有疑,考虑控制因素较多,也许是对人才不熟悉不会用。吐蕃进攻之事,加上严武离开后四川的混乱局面,终于让他意识到严武最合适的位置,便在广德二年(764),重又任命他为剑南节度使,以打击西南吐蕃的武力进攻与骚扰。

严武一入蜀便给子美写了信。

子美收到第一封信便喜得抛开将近两年的犹疑不定,回复说“身老时危思会面,一生襟抱向谁开?”(《奉待严大夫》)在《自阆州领妻子却赴蜀山行三首》中他更说了实话:“不成向南国,复作游西川。……我生无倚著,尽室畏途边。”意为全家人对出川之途深觉茫然可畏,而重走蜀道回成都,回草堂,可以令全家人多少安心一些。这首旅行诗与以往的旅行诗相比,情绪是明朗轻快的,其三曰:“行色递隐见,人烟时有无。仆夫穿竹语,稚子入云呼。转石惊魑魅,抨弓落狖鼯。真供一笑乐,似欲慰穷途。”说途中山高林密,一行十来人得用大声呼叫互相联系,以免掉队走散;途中他们踩翻松动石头落下悬崖的响声,惊散了山林中的鬼怪妖魔,而抨震弹弓的响声也吓得小动物落下树来慌不择路狼狈逃窜。这些不再令子美伤悲,而可以作为笑料娱慰旅途的惊险与劳乏,因为这一趟旅行有几分回家的意味。

在途中,激动的子美便开始想象草堂的风景,并作诗先行寄给严大人。其一,说明自己回草堂全是为了严将军重镇成都。其二想象自己回到草堂,春天的季节还没过完,因有严将军重镇成都,人们都回到故园,自己和邻居们将重新过上安逸生活。其五总结自己往来草堂的缘故,再次说明这一回因严将军,自己总算可以过上安闲自在的生活了。

因为有点重复啰嗦,我只选了其三、其四。其三想象草堂景色的荒芜杂乱,却完全不影响他和将军大人见面的急切与喜悦。子美邀严大人说:只要你肯和我一样不嫌弃荒庭的残春杂色,咱们一见面就先来个一醉方休,如何!其四想象草堂景物的毁坏与不如人意,明确地依靠上了严武:“生理只凭黄阁老,衰颜欲付紫金丹”。“黄阁老”从严武的黄门侍郎身份而来,“紫金丹”以严武好服丹药而用来代指,总之此时的子美,内心很激动,并坚信自己从此大树底下好乘凉,不仅再也不必四处流浪受冻挨饿了,还可以做严将军的帮手,为国为君施展自己的治世才华。

今天的女读者,深觉子美此番期待与依赖过度了,不妥。

也许古人对依人而生存的评判与今人不同。古代众男评家似乎都认为理所应当,谁若给子美资助少了还会受到批评,弄得我都不知唐朝的人际关系是以什么为标准了,且保留疑问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