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
一辆马车疾驰在林间的土路。飞转的车轮卷起片片尘土,而车夫仍旧依旧嫌马跑的不够快,不断的鞭打着拉车的骏马。
谢渐飞闭目坐在车里。
上车时,他掏出一片金叶子在车夫的眼前一晃,道,“若是在明日天黑前赶到’万重金庄’,这些全都是你的。”
金叶子虽然不会说话,但是比人说一万句都管用。
车轮碾到一粒石子飞弹了起来,竟然使得马车几近翻了过去。虽然是车夫的失误,但是谢渐飞对这种速度很满意,所以他决定不去苛责什么。
马车颠簸。
他现在需要一个地方去避一避风头,万重金庄的庄主郭家曾受惠于他父亲,对于故人之子,提供一个安稳的房间是义不容辞的。
谢渐飞撩起车厢的帘子看着窗外的天色。按照这个速度,深夜刚好到万重金庄,庄园本就处偏僻之地,深夜入宅,想必不会引起注意。
有一滴粘稠的液体打在了车窗的侧面,猩红色,就仿佛是鲜血。
鲜血?怎么会有鲜血?
谢渐飞掀起车厢的门帘,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愣住了。
如血的夕阳下,车夫的依旧驾车狂奔。只是,他的头已经没有了。
涌出的鲜血随风飘扬,他的身躯竟然还没有倒下,甚至他的右手还在紧紧的握着鞭子。
骏马依旧在飞奔。而车的左侧居然有一个轮子在向前滚去。
是马车的车轮,突然间,整个车厢开始倾斜。
谢渐飞没有犹豫,足底一蹬,飞身从车厢里掠出骑到了马背上,转身抽剑斩断了车辕,车厢翻滚着碎在了路边。马挣脱了束缚,四肢发力,猛地向前一窜,宛若飞起来般。
只是它从空中落下的时候却跪在了地上,因为它的四足已经被齐膝斩断。
谢渐飞双手一撑,飞身而起,而马匹随着冲力摔倒在砂土上滑出好远。
谢渐飞的冷汗已经流了下来,马车已被砍翻,他却连人影都没有看见。是不是因为来人的刀太快?
夕阳西下。
无边落木萧萧,微风里带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谢渐飞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才稳住身形。周遭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他开始有些惊慌。
是的,他开始有些惊慌了,虽然他一直以为没有什么能让自己惊慌。
环顾四周,才发现有两个黑衣人站在不远处一颗杨树的阴影下,一动不动,就仿佛他们一直就在那里。一人着刀,一人悬剑,脸虽然没有任何遮挡,却仿佛罩着一层人皮面具,呆木的脸上,无神的双眼直直的盯着谢渐飞。
谢渐飞的瞳孔骤然紧缩,因为他突然发现黑衣人的刀上还在滴下血滴。
“黒杀。”佩剑的人仿佛喃喃自语道,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只是他的嘴唇却仍旧纹丝不动。
黒杀是一个组织,也是一批人。没有人没听说过他们,可是却没有人见过他们,是不是因为见过他们的人都已经变成了尸体。
黒杀经处,惨不忍顾。
面对这样的人,谢渐飞却突然笑了,他居然还抱拳拱了拱手道,“久仰久仰。”
悬剑者冷冷道,“哦?”
谢渐飞微笑道,“常听家父说起阁下的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在下的运气。”
悬剑者冷笑道,“碰见我们,你的确三生有幸。”
谢渐飞依旧微笑道,“家父生平所恨之事其一便是从未与阁下相见,只是想不到,今天的居然让我碰见了。”
悬剑者冷笑道,“哦?”
谢渐飞道,“没错没错,家父还常常对在下说起,说虽然天下英雄人物众多,但只有黒杀才是真正的……”
悬剑者道,“什么?”
谢渐飞突然提高音量大声喊道,“……真正的乌龟王八蛋。”与此同时,他的剑出手了。
剑若飞星,气贯长虹。
谢渐飞对自己这一剑很满意,这一剑的精髓已经完全被他施展了出来,半个月前,云岭名宿“玉战子”灵虚道长就败在这一招下。
剑离黑衣人只有三寸,谢渐飞笑的更开心了。
只是他的笑很快的僵在了脸上。悬剑者的剑就那样随随便便的刺出,却不知怎地,刹那间到了谢渐飞的咽喉处,而谢渐飞的剑离黑衣人的肩还有两寸。
谢渐飞猛然向后折腰荡剑回救,双剑相撞,剑上居然有一股大力传来,震得他的剑险些脱手,踉跄的连退三步。
黑衣人没有乘胜追击,他仍旧站在原地,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容。
谢渐飞的手冷了,因为持刀者还一动未动。而他连一个都对付不了。
悬剑者忽然道,“请。”
谢渐飞愣道,“请?请什么?”
悬剑者冷冷道,“事已至此,难道还需要我们动手么?”
谢渐飞低头看着自己的剑。
悬剑者冷笑道,“事已至此,你难道要继续玷污你的姓氏么?”
谢渐飞猛然抬头道,“你……知道我是谁?”
黑衣人冷笑道,“‘神剑谢家’出了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不知神剑山庄上那块’天下第一剑’的牌匾还能不能挂的牢。”
“就凭你,还不配提’神剑谢家’这四个字。”林中忽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刹那间,持刀的黑衣人动了,他的手猛然扬起,手中的刀犹如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直奔树荫处。
一棵大树应声而倒,树被拦腰斩断,而树后却什么都没有。
持刀人一抖手腕,地上的刀便又跳回了手中。原来刀柄处竟然有一条细细的锁链,悠悠的泛着绿光。
一位中年人从另一面缓缓踱步而出,落魄文士打扮,右手持扇,面容俊朗,看年纪最多不过四十,谁想那苍老的声音竟然是由他发出。
中年人抱拳道,“‘灵锁刀’,想必阁下便是当年一刀扫净河朔路的’刀王’李世明吧?”
持刀人并没有应答,而是眯起了眼睛道,“阁下好快的脚步。”他的声音干涩刺耳,其中居然带有金属的回音。
中年文士笑了,却并没有回答。
持刀人道,“你知道我们的规矩。”
中年文士赔笑道,“是是是,江湖上谁人不知’黒杀’规矩大如天。”
持刀人道,“而你还是要趟这趟浑水?”
中年文士道,“在下一届文弱,怎敢阻碍各位好汉发财,只是这人是家主的客人,还是恳请各位好汉放出一条生路。”
持刀人大喝一声猛然出刀,他一喝之威震得谢渐飞险些站不稳。只见莹莹绿光夹杂着破空之声向中年文士袭来。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身形稍闪,灵锁刀在他的左侧划过。持刀人左手一震,刀便改变了方向,带着锁链绕上了中年文士的身躯。
锁链连绕三圈,刀锋划着弧线便向文士的脖子抹去。持刀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残酷的微笑。
骤然风起,持刀人只觉得手中锁链一松,锁链中人居然随风飘散。
持刀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因为他在身后听见了脚步声。
只见文士嘴角含笑一揖到底,道,“还请三思。”
他居然一招未出而尽挫对方锐气。
持刀人的脸阴晴不定。
良久。
持刀人深吸一口气,右手猛地一扬,刀光闪过,悬剑者头已然跌落在地,他没有反抗,他没想到持刀人居然会向他出手,所以直到刀锋寒气扑面,他的面孔才变得惊恐扭曲,然后便定格在他的头颅上。
持刀人没有再回头看文士与谢渐飞一眼,径直走去,脚步重重的消失在了树林里。
文士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道“又何必再添杀孽。”
谢渐飞走进文士,问道,“他为什么杀了他的同伴?”
文士正色道,“黒杀之中根本没有同伴一说,他今日之耻,若是传了出去,便无法在黒杀之中立足,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谢渐飞低头双手抱拳,“谢阁下救命之恩。”
他抬起头冲谢渐飞笑笑,说道,“你便是谢渐飞了吧?”
谢渐飞苦笑道,“好像每个人都知道我是谁。”
文士盯着谢渐飞手中的剑笑道,“若是不想被认出来,就不要拿着这种剑。”
谢渐飞惊讶的问道,“剑?可是这只是一柄普通的青锋剑罢了。”
文士道,“’神剑谢家’的剑可不是一般的剑。”
谢渐飞不解的摇了摇头。
文士道,“差别在剑气。”
谢渐飞道,“剑气?”
文士笑道,“是的,谢家的剑都由一层浅蓝色的剑气笼罩在上面。你没有发现是因为你的武功还是太低了。灵虚老道是个滑头,看出了你是谢家的人,便在一招下认输。说起来输给了谢家根本不算丢人,若是赢了,麻烦才来了呢。”
谢渐飞低下了头。
文士笑着拍了拍谢渐飞的肩膀,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夕阳被地平线撕扯、吞噬,林中已渐渐暗了下来。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尊家主人又是谁?”
文士摇了摇头道,“这个不是你现在应该关心的。”
谢渐飞奇道,“那我现在应该关心什么?”
文士转过身笑着看着谢渐飞,笑容里仿佛有根针,“天欲黑,我家主人便要出来了。所以,恐怕你要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