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很久不曾记起的事情了，这一次是要把它们都翻出来么？顾西城还在那个乡村的四季里行走着。
苏阳只是静静地听着，缓缓咽着杯子里的渐渐凉下来的水。
“你呢，这些天都只看见你喝开水。”
“大部分就喝水，偶尔也喝茶。”苏阳微微地抬起头看了弟弟一眼。
“我们很像诶。”顾西城一副找到了知音的感觉。
“应该的。”苏阳想着我们是亲兄弟，流的血都是一样的，这点算什么。
听苏阳这么一说，他就反应过来了，只是一时还是不太习惯有个哥哥吧。
“对了，这几天，韩少康可来过？”
“来过几趟，丢给我一个小本子，让我把记得的重要的事情都记下来。”说着，顾西城随手就从桌子上抄起一本记事本，扔给了苏阳。
手里还捧着水的苏阳动都没动一下，就那么看着本子从他脸上砸过去了。等它在地上停稳了，才放下杯子弯腰去捡。
顾西城看见砸到哥哥了，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不接呀？”
苏阳抬头白了他一眼，翻开他的记事本。
看到第一页顾西城画的简陋的山水，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边强装作镇定，一边继续向后翻，连看了三四张这样随手画下来的铅笔画的时候，到底还是按捺不住了。“你，不识字啊？”
“字在后面呢，倒着写的。”顾西城一时无聊，就在本子上乱写乱画了。刚刚忘了，现在给苏阳看到，还怪不好意思的。
苏阳把本子调过来翻开后看见了熟悉的汉字后才算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列的跟历史书后面的年代表一样的是什么呀。
“这个，就是你列的大事记？”
苏阳看着这寥寥无几的文字，还有好几个错别字。不由得忧心忡忡，不知不觉中，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你不认识啊？”看着哥哥面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也有点担心。
“不是，就是有点少，”苏阳迟疑了一下，“还有好几个错别字。”
“这有什么啊，咱有那么多字，能认识不就行了。”
苏阳看了一眼他带回来的那一箱子书，一下子就觉得前途无望了。
顺着苏阳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那只静立在墙角的沉重的行李箱。
“里面装着的都是些什么？那么重。”
“是你要背下来的书。”
“你，开玩笑的吧？那么重，得有多少啊？”
“不多，也就几十本吧。”
“这还叫不多？我这辈子看的书加起来也没那么多。”
“你的教科书都比它多了。”苏阳也深感任务的艰巨，但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不过看着顾西城面上那惊恐的表情，实在有点担心。
“那个，除了那些书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吗？”
苏阳想了想，觉得把自己会的平时不用的都省掉，应该不多了。
“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呃，到处晃荡啊，还有就是，我喜欢画画。”顾西城把脑袋搭到椅背上，认真地回想着，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了。
“哦，你喜欢画画啊，”他拿着顾西城的本子又翻到了前面去看他的画，觉得勉强也能认出来画的是什么，也算还行吧。“我喜欢拍照，跟你也差不多。”
“哦，好像是差不多。”
“对了，我还会吹笛子。跟我爷爷学的，不过很久不吹了，大家嫌吵。”他面上的神情在提到爷爷的时候瞬间亮了一下，然后又熄灭了。
“爷爷过世了？”苏阳试探性地问道。
顾西城缓缓地点了点头，苏阳想着这个不用学了。
“对了，你心烦的时候喜欢干什么？”
“写写字吧，抄抄诗词经书什么的。”苏阳看他不解，就补充道：“就是那种毛笔字，随便一点心事都能影响到字形笔势的，这个呢，既不用用脑，也不耗力气。”
“你可真无聊，那有什么好玩的呀。”
“那你呢？”
“小时候会出去找人打架，后来就爬山，从一座山爬到另一座山，去山顶上吼几声就好了。”
你这也没好到哪去呀，至少我还不破坏环境也不伤害别人呢，这个以后要改，不过苏阳觉得自己以后应该不会这么干。
“你把那个本子给我，我要搞个计划，看看到底要学多少东西。”
为了能够逃出自己的宿命，顾西城算是豁出去了，管他有多少，也一定要学下来不可。
“哥，我能叫你‘哥’吗？”
“嗯？”
“不会怪怪的吗？”
“嗯，是有点不习惯。”可是苏阳就这件事已经接受了很久了，毕竟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个弟弟。
“小宇，我就接着叫你‘小宇’了。”
“接着”，这个词使顾西城莫名其妙，难道说他一直就这么叫他。
苏阳自己也有点纳闷，然后才想起家里都是这么叫的，估计在弟弟走失之前自己也这么叫了很久吧。
兄弟俩突然觉得有点尴尬，毕竟他们并没有多少共同的记忆。好在有这些天的相处和缓冲，还有韩少康的细心劝慰，哥俩这才算是正式的久别重逢了。
正在这时，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是韩少康”苏阳说着就站起来准备去开门，小宇的位置离门比较近，一个箭步就到了门边，打开门，把韩少康迎了进来。
“不错啊，你都能认出我的脚步声了。”韩少康对苏阳笑着算是打了个招呼。“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想早点回来。”苏阳把手中的本子递给伸出手来的韩少康，“你也挺心急啊。”
“你今天来又想搞什么名堂？”顾西城看见韩少康一来就开始检查他的“作业”，有点心虚。
经过了这么多天，他终于适应了顾西城那带着浓重方言腔的普通话，，那些拖长的上扬的结尾，真不知道苏阳是怎么忍住没笑的。
这回可算是听得懂他说些什么了，他转身面对着顾西城，“你连杯茶也不倒？怎么说我也是客人。”
“你是卖茶的，还要到别人家讨茶喝？”苏阳迅速地接过了话头。然后准备去给他倒水。
“不必了，我知道你们也没茶。”他示意苏阳回到座位上。然后从腋下夹着的一叠文件里抽出一叠纸来放在桌上。
“今天来呢，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给你们哥俩做几个测试，了解一下你们目前的状况，好为下一步的系统计划做个准备。”
苏阳拿起一本装订好的册子，上面只有简单的看不出意思的几个字“16PF”，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看得出来是应该是一套心理测试的题目。
顾西城也坐下来捡起一份看起来。翻了翻，有好几页，就说了一句“这么多啊！”
“不多啊，就187道题而已。”
“来，先把这份协议签了。”说着，就摆出了两份协议书。
“做个题目还要签卖身契？”顾西城很不理解。
“还是算了吧，我不签。”苏阳把他摆出来的协议书推回到他面前。
“不签就没有证据，日后有什么事也赖不到你。我不签，小宇也不签。”
“万一……”韩少康欲言又止，面上很为难的样子。
“没有万一，一切后果都由我们来承担。”苏阳微笑着看着韩少康，“你忘了，你已经不再是心理咨询师了，即使签了，也没有法律效力。”
韩少康似乎是被惊了一下，当他又开始重拾就业开始准备这次实验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忘了那一段长达多年的插曲，忘了自己已经被永远驱逐出了医学界。
有那么一会，他都没有再说话，然后默默地收起了他的协议书。看了苏阳一眼，“你们可以开始了。”
他自己则拿起顾西城的“大事记”看了起来。翻到那些图画的时候他倒是看见了一片安静祥和的山村风光，这风景虽然罕无人迹，却也自有一份内在的和谐完满。
倒是顾西城那些字惹笑了他，看得出来他刻意下了功夫，那些故意圆转的折角，拖长的末笔使这些字有了一种画蛇添足的感觉，乍一看很华丽，再一看则显得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