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傩女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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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两面走线只为锦

不过一顿饭功夫,杨河顺已经在龙老牛的茅屋前下马,走进屋只见火塘上罩着竹烘罩,荷女正蹲着往上面铺尿布,淡淡的尿香随袅袅白烟飘散开来,旁边横着摇篮,一个胖嘟嘟的婴儿正睡着,人亲骨头香,他问一句:“是黛狗?还是黛帕呀?”说着就弯腰去亲。

荷女本来满怀心思低头烘尿布,猛然见他全身披挂走进来亲孩子,又喜又忧,说:“轻点,莫冰着你黛狗。”杨河顺亲过儿子后问:“阿舅呢?”荷女:“下河了,还差三天才满月呢,他不让我下河,讲差一天都要好生保养,真是难为他了。你怎么得空?战事了了?我阿爹阿娘怎样了?”杨河顺连盔带甲坐下,拿过荷女的手说:“你不要太难过了。阿爹宁死不降,已经被斩首,阿娘身中数箭,现在还不知死活。”荷女一听泪水长流,一边强忍悲痛,一边翻弄尿布。杨河顺接着将最后的吴王吴廷义以及他的四百亲兵如何不降而死,女兵如何惨死炮火之下,官军为何不继续进攻,反而要斗法的缘由等等,一五一十详细说了,最后辩解道:“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就在努力劝和,没劝成,又打,现在打成了,我还是劝和,额大人也是这样想法。再打也打不成,你们苗军已经无力再战,但就是不肯投降,宁可在长矛与乱箭下跳舞,就是不肯投降。我们也不想对一个无力还手的对手发难,那不是打仗,是屠杀。

不得已,我们只得搞起斗法的闹剧,不过就是要消磨他们的心气,使他们认输投降。谁知老师太的蛊术太厉害,我们招了那么多奇人,却无一人是对手,所以,我就想到你。你多少会知道一点破解之法吧?说实在的,本不想惊动你,让你两头碍难,但因为这是为了讲和,是对双方都好的事,所以就来与你商量。”荷女:“我没法帮你,不是不肯,而是不会,只有我阿爹才能破解。我所晓得的只是那些蛊婆的传说,说放蛊是为了防止男人变心。用蛊锁住男人自然做得到,只是大材小用了。听阿爹讲,蛊的用处主要是不让掌门老司变心。虽然蛊婆的本领没有掌门老司大,但她在暗处,容易得手,有点像两条差不多大的蛇打架,说先咬住对方的七寸,谁就赢。但又不太像蛇打架,因为明着来的话,就算是我阿太也斗不过我阿爹。可他被你们处斩了,现在还不知道有谁是我阿太的对手。其实,不必绕这些弯,直接去讲和就是了。“

杨河顺:“能这样当然最好!只是难啊,想走的已经走了,不走的都是不死不服。”荷女:“讲来讲去,你都没讲到根上,我们起事是因为被冤枉,我们不投降,是因为没有人给我们申冤。”杨河顺:“你这话不对了,我早就说过,那‘沟补案件’还要彻查。可他们就是不相信。其实我已经在查这件事。不信你可以问阿舅。”

此时龙老牛刚好下河回来,说:“是的,可以对天发誓,为这事我们舅甥俩到过沟补寨查访,有这寨子原寨长石满宜的父母作证。”杨河顺:“官府里也很复杂,有人主张要招抚,也有人反对招抚,甚至还要借你的性命生风。你是亲身经历的。再讲,你们这么闹,不但没有办成事,反而造成更多的流血,还让真凶浑水摸鱼,逍遥法外,你难道也没算清这笔账?”荷女:“不用讲了,我当然相信你,也算得透这笔账。我也正准备回去,当然不是去帮你们对付我阿太,只是去劝和,就不晓得他们肯不肯听。”杨河顺高兴地说:“怎么会不听?你毕竟还是吴王的黛帕嘛。”荷女:“我尽力而为吧!”说着就开始收拾行礼。

她将黛狗抱起来漏尿,小家伙还真听话,梦里梦瞳地撒了一地。她又取背兜来捆扎。这背兜其实就是一单一棉两块盒衫,上面绣花绣朵,还缝着数根结实的五彩丝带。这捆扎也很讲究,她先用单盒衫将小人儿包好捆牢,并绑在背上,再用棉盒衫将小人儿蒙头包脚遮盖捆稳,简直就是袋鼠的婴儿袋。

杨河顺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这背兜,但还是感叹不已,心想:“这一捆扎,就是驾起筋斗云也不妨事!这一定是苗家不断迁徙,长期翻山越岭积累的经验。”又看她收拾的差不多了,就拿出一锭大银给龙老牛,说:“多谢阿舅精心照顾。一点心意,请阿舅笑纳。”龙老牛推辞道:“使不得,上次给的还没用完呢。”杨河顺:“上次是给她娘俩的伙食费,这次是我孝敬阿舅的,务必收下!今后要辛苦阿舅的地方还多。”龙老牛接过纹银说:“那就愧受了,有事尽管讲,没什么辛苦的。有她娘俩,倒还闹热,真正辛苦的还是你们,真是马不离鞍,人不卸甲。”杨河顺笑道:“这两天并无战事,只是穿习惯了,再就是战事毕竟未完,战场瞬息万变,小心行得万里船嘛。”

这时,荷女一手提一包衣裤尿布,一手提早就准备好的盐巴,说:“走吧。”杨河顺告辞道:“走啦,阿舅打后坐。”龙老牛送出门,说:“好走,有事尽管找我。”看着他俩上马离去。

路上,杨河顺问:“回去如何劝说,可想好了?”荷女:“我想了很久,现饭也不必再炒了,不快活的话也不要再提了,就从原来没讲拢的地方讲,尽力而为吧。”杨河顺:“有把握吗?”荷女摇头道:“不晓得,还要看额大人怎么讲。”

没多久,一家三口就到西门山。荷女先去面见额勒登保,也算是熟人了,尚未落座就直说:“见过大人,我对招抚这事想了很久,只为一个发式没谈拢,这事可否再作商量?”额勒登保笑道:“先坐下再讲!如何商量?”荷女:“坐不下!就站着讲。这事能不能做两步走,不要一刀切,愿意留大清发式的就先留起来,不愿的暂不强求,但他只能在苗区走动,不准去客家地盘露面,久而久之,大家留大清发式留习惯了,那些不留的又觉得不方便,自然会跟着改过来。”

额勒登保想想,这未尝不是一个变通的办法,就如同被窝里脱光屁股,并不涉及旁人,就是玉皇大帝也管不着,就赞同道:“行!不愧是吴巴月的女儿!早先怎么就没想到!该省去多少事!”荷女转身就走:“那我就去讲了。”额勒登保:“怎么这样急?吃过夜饭再走不迟呀。我还没看过孙儿呢。”荷女边走边说:“不啦,我很快就回来的。”

杨河顺送出帐外,问:“我与你一起去吧?”荷女表情复杂地看他一眼,说:“不用,也不知道那边情形,我先去看看,我还是苗家女儿,他们不会为难的。”杨河顺只得依依不舍,目送她娘俩消失在路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