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的秋天到来之后,天气温度便直转急下。树叶的浓绿和繁茂不在,换成了片片橘黄散在地上。
很多时候,人们不去找事情,事情也会自己找上门。苏容安一边忙于朝廷公事,一边关注着赵小垣的情况,没有一点心思放在过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可他不去想这个,自有其他人替他想着。
秋日阳光晕黄着淡暖,碎碎点点地透过油画色彩一样的树叶洒下,在地面形成斑驳的光斑。空气里的气味很好闻,有些许的凉爽之感。风吹过,阳光浮动,树影摇摆。阳光打在石板地面和朱红色大门上,色调暖暖的,却莫名让人想哭,像是看到了古老记忆里时光印刻的痕迹一般。
秦云穿着一身深青色的衣服,清秀好看的面容藏在屋子的阴影里,侧脸睫毛的弧度微微上翘,在眼窝处打下更深的一层影子。窗子未完全关上,阳光顺着那一小丝缝隙打进来,在满是阴影的屋内形成一道小小的光柱,倾斜着顺到地上。站在阴影里的秦云清楚地看到空气中那小小光柱里翻腾的细小尘埃,起起浮浮,上上下下,流转。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那一丝阳光和翻腾的尘埃,光入了影子,影子混了光,彼此交缠共生。手触进去,可以看到手上微小的绒毛和皮肤底下青色的血管,似乎在和尘埃一起跳动着。那瞬间,仿佛阳光穿透一切,看到血液流淌的律动,还原生命最原始的感动。
手在阳光里,尘埃在跳舞。手一动,尘埃就加速翻腾。手难以捕捉到尘埃。两者只能安静地在阳光下,轻歌曼舞地混合着。
秦云的手还未收回,门就哗地一下开了。
开门声在安静的屋内显得音量特别大,秦云回过头去看,阳光顺着敞开的门倾泻进来,飞扬的尘埃在光线下清晰地显现。苏容安站在门口,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微微逆着光,影子投在地面。
他站在暖黄的光线下,一半身子浸在阳光里,一半混着阴影,对着回过头看他的秦云明亮一笑。
像是太阳在发光,温暖,直接照进心里。
身在阴影里的秦云对他回以一笑,笑容浅浅淡淡,如莲,藏着安心的成分。
苏容安走近他,说:“一个人躲在屋里干嘛呢?”
秦云边打开窗户,边笑着摇头说:“没干嘛啊,发呆可以算回答吗?”
窗户一开,整间屋子立即明亮起来,秋日独有的阳光缓缓灌进空间,踏实明亮而不炽烈。
秦云说:“你是刚回来?”
苏容安回答:“是啊,你猜我今天为什么这个时间才回来?”
秦云抿唇看着他,模样有些难得的调皮,说:“宴会?”
苏容安笑着摇头,说:“不对,再猜。”
秦云眼睛看着他思考着说:“宫里发生什么事了?路上被人拦住了?”
苏容安眼睛里面噙着笑,说:“都不是。”
秦云撇撇嘴说:“都不是,那我不猜了,你直接说吧。”
苏容安坐在茶桌旁倒了一杯茶饮下,耸耸肩说:“哎,说起来其实还算一件棘手的事。今天林文公邀我去他府里,大概意思就是想要将他女儿许配给我。”
正站在窗子旁边的秦云闻言诧异地转过头,逆着光的清秀面容在阴影里形成一片剪影。他说:“许配给你?”
苏容安望着秦云,笑着说:“这件事听起来有这么值得惊讶吗?”
秦云张口愣了愣,转过身背对着他,说:“没有,只是突然听到总是会有些惊讶的吧。”
苏容安起身走到他身边,英俊的面容迎着阳光,说:“你觉得怎么样?”
秦云侧头望他,说:“什么怎么样?”
两人相隔不到一掌的距离,抬头侧脸之间就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温度。他侧过脸望他时,鼻尖几乎要扫到他的脸颊。
秦云没想到两人隔得这么近,抬眼甚至能将他嘴唇上的细小纹理看得清晰无比。对方明亮浩荡的双眼正笑看着他,嘴角噙着笑意,睫毛承载着轻盈透亮的阳光。
阳光洒在两人薄薄的缝隙间,细小尘埃围绕着他们起浮。
窗外橘黄掺绿的树叶随着风沙沙作响,声音不大,安静倾听才能听见。几片树叶脱离枝干旋转飘落,乘着风轻悠悠躺在地面。
阳光还有一丝温热。
透亮的温度,眯眼去看会让人感动。
苏容安对于彼此之间的距离没有丝毫的在意,说:“还能有什么?娶亲这事啊!”
他的笑容如能穿破黑暗,明亮地照进生命。
秦云的眼睛清亮透彻,带着一丝迷愣,说:“娶亲这事?”
苏容安故意瞪大眼睛瞪他,眉毛上挑着,凑近他,将彼此之间最后一丝距离抹除。两人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织着,温度有些许的灼热。
秦云迷糊地啊了一声,乌黑的眼睛回望着他的眼睛。
苏苏容安坏笑着说:“对啊,我娶亲和你难道没有关系啊?”
秦云稍微后退些,轻轻瞪他一眼,薄唇微翘着,说:“你娶亲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苏容安故作惊奇道:“怎么没关系?我以后的妻子不就是你嫂子了,和你关系可大着呢。”
秦云看了看他,说:“所以你是征询我的意见还是怎么的?”
苏容安说:“征询你的意见啊。”
秦云说:“你是问我觉得林文公的女儿怎么样?”
苏容安笑着说:“你今天怎么反应这么迟钝啊?迷迷糊糊的样子。”
秦云拍开苏容安摸他额头的手,说:“放心,我没生病。”
苏容安嘿嘿一笑,说:“你一向生病了说自己没生病。”
秦云给他一记白眼,说:“林文公的千金我也没见过啊,怎么给你意见啊。”
苏容安叹息了一声,整个人瘫在秦云的身上,说:“我现在还不想娶亲,怎么推却啊?”
秦云微微低下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孩一样的苏容安,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面容俊朗得风雅。
他望着肩膀上的小孩,心里有些心疼。
他知道这是多么难推却的一件事。林文公是文坛尊师,对苏容安更是如同老师一样的人物。尊师开口,怎么好推却呢?
秦云心里纠疼,不想苏容安被世界强迫。
他望着苏容安,声音清澈,有安心的力量,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们。
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