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与苏容安离开炎府时天色已黑,待回到苏府时是已经完全黑透了。
回去的路上,秦云身子半靠在车上,眉目轻敛着一丝倦意,没什么兴致说话。苏容安见他神情疲累,便也安静坐着不扰他。
马车车厢里一片安静,时间凝固成不会流逝的东西一般。
静默之中,秦云的声音响起,音量不大,在这片夜色的途中显得静柔、倦累。他说:“容安,你为了什么当官?”
话刚一说出口,他便自嘲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好问的呢?苏容安为何当官这种白痴问题还需要问吗?
秦云在心里苦涩嘲弄,或许自己想要问的是自己而已。
他维持着方才靠着马车的姿势,依旧假寐着。
苏容安闻言倒是侧过头去看他,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想做一个于国于家有用的人。”
秦云埋在阴影里的脸变得柔和,嘴角泛起一丝既无奈又疼惜的笑意。他说:“不做官难道就于国于家没有用了?”
苏容安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秦云说:“嗯,我知道。”
又是一片安静。
苏容安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秦云靠在马车上的脑袋轻轻摇了摇,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就问了而已。”
苏容安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那你呢,你为什么做官?”
秦云苦笑,说:“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了什么做官。”
苏容安微不可闻地叹气,最终说:“很多事情,不一定要有理由,可以在途中再慢慢去寻找那个理由。”
秦云没有回答。
苏容安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眼里倒映过他的身影的时候沉默了。他的身体就那样随意地靠在马车边沿上,没有任何矫揉造作。那样的姿态,深入到他心里,化成了清冷与孤傲。
那一刻,没有缘由的,苏容安想再开口却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因为那样的秦云,像在宣告着疏离。
苏容安望着秦云望了很久,他想要辨认出那份疏离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秦云身子动了动,他才回过神来。
秦云坐直身子,眉眼有些困倦地看了看苏容安,而后移近到他身旁,脑袋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浅淡:“有些困,让我靠靠。”
那份疏离,那样轻易的,哗地一下子被他打破。
苏容安有些愕然,侧眼扫向靠在自己肩头的人,随后眼底如春日花开一般渐渐透出明朗。
快要到苏府的时候,秦云轻轻唤道:“容安。”
苏容安:“嗯?”
沉默了一下,秦云抬起头对他一笑,说:“我晚饭想喝小米粥。”
苏容安弯唇一笑,星眸璀璨,说:“好,喝小米粥,我也挺想喝的。”
――――
夜幕深深,缀着大片大片的碎钻。
赵小垣洗完澡推门出来,浴室里面闷热的气息一下子转换成夏日夜里的清凉。抬起头看着黑色星空,圆圆的月亮悬挂着,透着皎洁银辉。轻风吹过,仔细辨认,空气里面藏着夏日专属的气味。
静美的夜,静美的人,不远处的荷塘还开着静美的花。若泼墨定格下来,不用配酒,定也能醉人心。
一向爱笑的赵小垣收拢了双臂互抱着,望着满天晶莹的星星,呼吸着夏日夜里特有的清凉空气,在心底轻声呼唤,哥哥,垣垣想你。
姜离不知何时从旁边的屋子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件薄薄的披风盖在他的身上,责怪道:“小心着凉了。”
赵小垣冲他一笑,说:“谢谢。”
姜离一个弯腰将他抱起,说:“回去休息吧。”
赵小垣不安分地乱动着,不满道:“我自己可以走。”
姜离那向来冷锐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尽管眉眼柔和了许多,却隐隐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他语气偏柔,说:“别乱动了,这都快要休息了还不安分。”
赵小垣皱眉道:“我又不是没有脚,可以自己走。”
姜离看着怀里人皱着的脸,淡淡一笑道:“有人抱着不好吗?”
赵小垣不看他,闷声嘟囔:“可是我想自己走。”
姜离叹气,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说:“别和我计较这个了,别人都巴不得我对他们好,偏就是你,给你你还不要。”
赵小垣不想临睡前因为这个闹个不愉快,便不再争论了,乖乖巧巧地任他抱着自己回君笑楼。
路上,姜离问:“要不要把雪团接到这里来住。”
本有些困意的赵小垣闻言醒了大半,抬头望着姜离道:“雪团?”
姜离回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月色和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温柔,说:“嗯,你不是有一只猫叫做雪团吗?难道我记错了?”
赵小垣说:“你没记错,雪团是一只猫。”
姜离道:“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那只猫的吗,怎么看上去不太开心?”
赵小垣在他怀里闷声说:“可是雪团来这里的话,哥哥不是更孤单了。”
姜离闻言,温柔好看的面孔瞬时僵住,脸色有些难看。
他说:“你就这么在意你哥哥?”
赵小垣心里面咯噔了一下,看向姜离,果不其然地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他如猫咪一般拽了拽姜离的衣服,说:“你怎么又问这个问题。”
姜离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执意问下去。
快要到君笑楼的时候,赵小垣在他怀里轻声道:“你什么时候让我回家?”
姜离沉声说:“炎彻并不是你的亲哥哥,那里算不上你的家。”
怀里的人没有说话,但他能感受到怀里人无声的对抗。
赵小垣在稍稍的沉默之后开口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姜离皱眉望着他,说:“别闹了。”
赵小垣却不听话,愤力地在他怀里挣扎踢闹,大喊大叫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你放我下来!”
他说着说着,嗓音里面就有了哭音,晶莹透亮的眼泪沿着脸颊落下。
姜离脸色阴沉,加大了手里的力量,大步走进君笑楼,上了二楼的卧房,将他往床上一扔。
赵小垣背过身不想看他,抱着被子赌气地将脸埋在里面。
姜离冷着脸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乖!”
赵小垣一时固执劲上来,腾地坐起身怒视着他,说:“我哪里不乖了?”
姜离恶狠狠道:“你哪里乖了?整天除了气我就是气我,有哪一天是能不气我的?”
赵小垣不甘示弱道:“那你不也一样,每天每天都欺负我,你也一点都不乖!”
姜离被他说得一时说不上话来,却也狠不起来。
赵小垣怒气冲冲地瞪他,说:“出去,我要睡觉了。”
姜离也没好气道:“我也是睡这里的。”
赵小垣气鼓鼓道:“我这是什么待客之道?你那里有那么多房间,干嘛非得和我睡同一间!更何况是你请我来的,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客人呢?”
姜离将他按倒,说:“你嘴巴倒是挺灵的,当初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会说呢!我是这的主人,我想住哪就住哪。”
赵小垣皱眉道:“你走开,按得我痛死了!”
姜离一愣,连忙从他身上起来,关怀问道:“怎么了?很痛吗?”
赵小垣扁着嘴看了他一眼,而后翻转过身,说:“我不要理你,我要睡觉了。”
姜离看着那小小的有些单薄的背影,心底叹了口气,替他把薄被盖好,再放下床帘,在他身边躺下。
夜色凉凉,月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