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夜和他的父亲韩秋夫离开Z市后,我的生活也没有多大的改变。最大的改变应该就是,在上学进教室的时候,看不到那个正专心埋头做题的人。在放学的时候,也看不到一个背着大书包,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男生。
要知道,当你习惯了一个人或是一种事物每天都不出意外的出现在你的生活时,你会把这些场景当成是你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是过马路要看红绿灯,你可以闯红灯,但是当你那么做的时候就破坏了该有的场景。就像韩夜每天出现在我的眼睛里,现在我知道了他不是失踪,也不是退学,而是彻底地离开了Z市。那就意味着,以后我不管是在上学的路上,还是在放学的途中都不可能见到他,就算是认错人也会知道自己一定是认错了。
韩夜就是在我生命里,刚学会了让我适应他的存在,现在突然又要我忘记他的存在。我知道,我是一定会忘记的,只要时间足够充裕,我相信自己会忘掉他的。不光是他,还有很多人。那些被遗忘的,会连模糊的名字也不留下。
我只希望,我忘记过的每一个人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你花很长时间认识了一个人,后来又要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去忘记他。当他或者是她再次闯入你的生活时,那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多么好的事。你将要重蹈覆辙,会把过去再次牵扯进来。花很长的时间来认识一个人,后来又要花很长的一段时间来忘记一个人。
那些不负责任的闯入者,在我们的生命里匆匆留下几个值得期待和留恋的印记,就离我们而去。留下我们独自去经受时间的囚禁和折磨,直到可以忘记这一切为止。
周舟的出现,就是让我重蹈覆辙的原因。她毫不犹豫地与我和好,又毫不留情地和顾笙在一起。这样的周舟,把我过去快要忘干净的事情勾动了起来。
放学回家后,江家胜正坐在床上,颓废地坐着,一动也不动。这个时候,弄堂里的其他人没有见到,平日里在厨房里忙活的热火朝天的女人,今天也没听到动静。我把书包放到一边,进厨房准备弄饭的时候,厨房里摆着一些弄好了的菜,只是没有下锅。
我把切好的菜一样一样地炒好,然后端到房间里去。在厨房的时候,整个弄堂里回荡的都是我弄饭发出的清晰声音。平时都是她们的声音占据了整个过道的,我的只是众多声音里的一个小伴奏。
把饭菜做好放到桌子上后,我就坐在桌子前自己吃着。坐在床上的江家胜后来也参与了其中,他还拿着放在地上的酒瓶子来到桌子前。
“你喝酒吗?”刚刚坐上的江家胜突然这样的问我。他对我说话,从来就不是父亲对儿子那种口气,而我也不会对他有一个儿子对父亲该有的语气。
我放下筷子,自己到厨房又拿了三个瓷碗。江家胜默契地拿过去两个,给两个瓷碗里都倒了一点白酒,再给了一个我,拿过那个空碗到自己的面前。
面前放的白酒,一嗅到,就让我的鼻腔开始骚动起来,心跳也兴奋了不少。原来不止是**是男人的兴奋剂,酒也算是其中的一种。闻到酒味,我就有一种想要拿着酒瓶直接往嘴里灌的冲动。我知道,那样的后果就是我百分之百会头晕脑胀,觉得天旋地转,还会吐个不停,最后会打着鼾声呼呼大睡。
江家胜吃了一口菜说:“不要空腹喝酒,很容易醉的。酒的作用不是让你喝下去就醉,而是你要让自己慢慢醉。”说着江家胜就往我的碗里夹了一点菜。我把碗里剩下的米饭一口吃完,就开始吃着菜,学着江家胜的样子,小口小口地抿着碗里的白酒,慢慢地喝下它。
白酒顺着嗓子,刀刮般摩擦下去,还带着剧烈的高温从嘴里燃烧到咽喉,再自咽喉燃烧整个内脏。酒的一个作用应该就是让你感受到它的烈性吧,感受到自己整个身体都烧起来的感觉。
“今天怎么让我喝起酒来了?”酒精的的烈性还暂时地化解了我和江家胜之间的寡言少语。人只要一喝酒,也许就会忘记对方的身份,只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一个好酒友。在酒友面前,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话都说不完。
江家胜泛着血丝的眼睛看着我笑了笑,说:“其实你老早就喝过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可是什么都知道。”喝酒的人除了会说真话外,还会说大话。
有酒友的酒局,什么都会变得轻松许多,就连醉起来也会比平时快。
我也笑了笑,举着装了酒的瓷碗说:“是吗?你说你什么都知道,那你可以告诉我妈去哪了吗?”说完我就摇摇晃晃地端着酒对着嘴喝了一大口。汹涌而来的海量酒精把我折腾的咳嗽了起来,把喝下去的酒又咳回了碗里。
江家胜看向我,冷笑了一下,再重重打了一个饱嗝,说道:“你妈去了一个我马上也会去的地方,到时候我就知道她在哪了。”江家胜的语气信誓旦旦,端着瓷碗又喝了一大口。他的一大口不仅没有吐出来,还让他再喝了一大口。
我大声嚷嚷着:“江家胜,你为什么那么能喝,这不公平,酒全被你一个人喝完了。”江家胜听后,嘿嘿地回了我一句说:“你不行,你酒量太小了。想当初,我的酒量比你还差,闻都闻不得酒气,现在是无比喜欢闻酒气。”他说的时候,还拿着酒瓶,鼻子对瓶口闻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无比地陶醉。
闻过之后,他拿着酒瓶放到我面前,说:“来,你也来闻闻,很香的。”我不服气地拿起酒瓶,把瓶口对着鼻子,像弄堂里那个抽烟的男人一样,鼻翼狠狠地吸了一下。酒瓶里的酒气趁势都跑到了我的鼻腔气管里。酒瓶里的酒气闻起来让人更觉得刺激,我放下酒瓶就又咳嗽了起来,抖动的身体把面前的桌子都弄得颤抖了起来。
江家胜笑着,把酒瓶的酒又倒了些我的碗里,也倒了些他的碗里。然后他举起瓷碗,兴致勃勃地说:“来,咱把这碗酒给干了。”他通红的脸,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杀气腾腾的刺客。他的双眼,就是刺客最引以为傲的一双眼睛。
我也举起瓷碗,豪气万丈地说:“好,那我们就干了这碗酒。”说着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伸手把酒碗递到他的面前。江家胜看我这样,他也站了起来,端起酒碗,重重地在我碗边碰了一下。两个人碗里的白酒都撒到了对方的碗里,还有一些酒撒到了自己手上,传来酒精挥发的冰凉。
我们把酒喝完后,我就重重地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身体狠狠撞在冷硬的木头上。江家胜也好不了多少,瘫坐在椅子上。身体如同一滩烂泥黏在了椅子上坐在椅子上的我们都开始吃吃地笑,嘴巴也开始嘟囔起来了。这个场景,在以前江家胜喝酒的时候,我见过许多次。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就会喊着我母亲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对着早已没有母亲存在的房子喊着。回答他的只有空荡又拥挤的房子里传来的小回音。
“江东阳,江东阳……”喝醉的江家胜喊的并不是我母亲的名字,而是我的名字。喝醉的我,恍惚听到有人在喊我,我就嘟囔着说:“是谁啊?叫老子干嘛啊?”这是我和陆霄在一起才会说的话。陆霄死后的多年,我都没再用这种语气对人说过话。
酒精带除了给人带来麻痹,带来最真心的胡言乱语和层出不穷的大话,还可以把人带回到过去。这时候,我渐渐明白,为什么江家胜会在喝醉的时候想起我的母亲,会在喝醉的时候说出最动听的真心话,最动情的告白。
想到这里,我就断断续续地说:“呵呵……以后如果……如果我也很想一个我见不到的人……我会……我也会喝酒的……”江家胜接过我的话说:“你有什么人可想的,你想的人都死了。哈哈……”江家胜说完,我胡乱对着桌子狠拍了一下,假凶狠地说:“那以后等你死了,我会很想你的。”说到这里,就都没有声音了。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江家胜的打鼾声。我笑着说:“就连还没我的大。”我趴在桌子上,胡言乱语地说:“以后我要是有一个喜欢的人,我就再也不会去喝酒的。因为我怕我在想她的时候,她却不知道我在想她。我怕我很想她的时候,担心她没有想我……”
桌子上的酒瓶碰了一下我的头,我叫着说:“别来管我,别来管我,就让我醉死吧。因为我怕我在想你的时候,你却不知道我在想你。我怕我很想你的时候,你却没有在想我。”说着我突然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流进了我的嘴里。咸涩的味道一下就把体内酒精的麻痹作用给消除了,我摸着脸上的眼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时候就是这样,我们会因为一件小事变得伤感,也会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变得不安。没安全感的人,内心总是会时而坚强,时而脆弱。坚强的时候是他在跟自己较劲赌气,脆弱的时候是因为他累了,没有再伪装下去的动力了。
我去到厨房,对着自来水龙头,洗了一把脸。把刚刚真实的自己又赶回到了内心深处,只留下现在的我。洗完脸回到房间,把江家胜扶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在我准备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时,躺在床上的江家胜说:“江东阳,江东阳。”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收拾桌子。把吃完的碟子端到了厨房去洗。
关上房门后,江家胜说着:“江东阳,你要学着长大。当你喝下那碗酒时,就代表你已经是个男人了,以后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我知道,我这个父亲当得很不合格。所以你要记着,当有一天我不在你的身边后,你就要自己去处理生活带给你的麻烦和享受送给你快乐了。要好好的活下去。”
当我回到房间时,江家胜已经睡下了。他的鼾声又一如既往地响起来了。
生活中,我们自以为我们是清醒的,却不敢承认,自己是戴着一个假面活着。因为这样,所以造物主才让酒出现在这个世上,在我们喝醉酒的时候,可以有短暂的真实。作为惩罚,造物主使得我们在有了片刻的真实后,一觉醒来,我们又将需要戴着那个假面继续生活。
面对生活带给我们的麻烦和快乐,我们继续向前,回不了头。
(PS:不埋怨什么,也不找什么理由博取同情,心情不怎么好。答应大家的,两更送上,一会还要冒雨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