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传清知道家里十年前发生过大事,当时他走亲戚,刚好没在家,回来之后听镇上传的沸沸扬扬,家里却死活不告诉他,先是祖父过世,而后是二叔、三叔、四叔相继失踪,不多久父亲也失踪了,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家出走,再没回来,家里就剩他一人。
当时他才十来岁的半大孩子,一个人靠典卖家当活到现在,也着实不易,从小受尽冷眼,体会了人生凄苦。
走了半个时辰,来到镇西头,他这一想,最了解牛家的应该是牛家庄下坡的狗三爷,听镇上人说,狗三爷以前在牛家做过长工,应该知道一些。
于是,李传清就找到狗三爷家,现在的狗三爷已经七十多岁了,一个老光棍,也没啥亲人,冬天早早就上炕睡觉了,从外面看,狗三爷家漆黑一片。李传清过去,用力敲门,大声喊道:“狗三爷,我是李传清,李天照的孙子,你开个门,我想打听点事。”
喊了两声,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半响才问道:“哦,是李天照的孙子啊,这大晚上的找我什么事,我这就来给你开门啊!”
李传清知道狗三爷年轻时欠过祖父李天照的人情,报祖父的名号,对方一定会让他进去,要不这大晚上的,外面兵荒马乱,谁理你才怪。
里面传来响动,却不见点灯,看来狗三爷是摸着黑给李传清开门,期间还传来乒乓声,应该是把东西撞倒了,李传清奇怪,这狗三爷为什么不点灯呢,大晚上的怎么看得见,他那么大年龄了,这摸黑万一摔个好歹,那可不得了。
好一会,狗三爷才打开门,脸贴到李传清脸上,瞅了半天,还是没认出来,问道:“你真是李天照的孙子啊,我这老眼昏花,也认不出来,快到屋里坐吧。”
李传清说:“瞧您说的,这还能有假,我祖父当年给你瞧病的时候,我还在旁边呢,那一年我六岁。”
狗三爷一听这话,忙拉着李传清的手说:“那一次多亏你爷爷,要不我这条老命早就没了,真是可惜,好人不长命,你祖父那么好的人,却走到我面前了,真是没天理。”
老年人爱怀旧,想这狗三爷也没个说话的人,见了李传清就打开话匣子,说了一堆陈年往事。李传清也不好打断对方,祖父曾经教导他,听别人说话是一种修养,尤其是老年人,一定要认真倾听,这样会给对方留下好印象,倾听也是一种美德。
狗三爷说了好一会,这才意识到,李传清是来问事的,忙刹住话头,笑笑说:“我这人老了,就是啰嗦话多,孩子你这种听别诉说的习惯非常好,将来定能成大器。你刚说要问我点事?”
李传清微微一笑,这才说:“我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您在牛家庄呆过,知道牛大财这个人吗?”
听了这话,他感觉狗三爷浑身一颤,黑暗中李传清看不见狗三爷的脸色,但可以肯定狗三爷是认识这个人的。
沉默了好一会,听见传来一阵嗤嗤的声音,李传清不知道狗三爷在干什么,过一会才知道,对方摸出烟袋点了一锅烟,猛吸一口道:“孩子,看在你祖父对我有恩的份上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这要是换了旁人,我决计不说。”
李传清听的心里一紧,难道这事还挺严重,忙说:“肯定,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烂在我肚子里。”
狗三爷又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恐怕这个镇上除了我,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名字。”
李传清是个实诚人,不太会撒谎,就把前前后后给狗三爷说了,狗三爷听后大吃一惊:“真的尸变了,竟然真的尸变了。”
李传清有些纳闷,听狗三爷话里的意思,貌似他早就知道要尸变,只是没想到真的发生而已,这是怎么回事?
狗三爷闷着头想了一会,才说:“这事得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我还年青,正在牛家做长工……”
后面是狗三爷告诉李传清的,没想到会藏着这么诡异的一个秘密。
狗三爷大名叫李占三,小名狗子,但人们习惯称他为狗三。狗三本是乞丐流落到妄川镇,觉着镇上不错就留了下来,还找了阴阳先生李天照给他起了个名字,他本在家里排名老三,有不愿意说原来的姓,因此,就跟着镇上人姓李。李姓在妄川镇是大姓。
狗三在镇上落户以后,打打零工,赚点小钱养活自己,后来被牛家选中,到了牛家庄做长工。当时,牛家是大户人家,家里良田百亩,牛羊成群。牛家也是外来户,没有人知道牛家以前是干什么的,总之来了镇上以后,置办田产安家落户。
狗三进牛家做长工,对牛家感恩戴德,做的很认真。不久之后,牛家主人牛大户相中了一个姑娘,是镇上另一个外姓,刘家的二闺女。镇上人都知道,那闺女长的叫一个水灵,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美人,多少人都垂涎呢,奈何,牛大户有钱有势,还给刘家二闺女送了一个很名贵的定亲信物。
狗三当然没见过是那信物,总之,镇上相传说那是个古物件,恐怕有上千年的历史。试想,这样的宝贝,在一个小镇上,那算是顶上天了,谁能拿的出来,刘家自然二话不说应下这门亲事。
牛大户娶亲,自然是要大肆操办,当时社会还没有现在这么动荡,加上妄川镇又是偏远小镇,还算是一派升平。
那一天,狗三随管家担着聘礼去刘家提亲,狗三说,那是他见过最重的聘礼,大小九十九件,每一个都是沉甸甸,压的他直冒汗。
管家跟刘老爷商量好过门的日子,剩下的就是牛家张灯结彩,迎娶新娘子。狗三也高兴,这老爷娶媳妇,他们也能跟着欢庆几天。
牛家准备的宴席很丰盛,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沾了不少油水。新婚当日,狗三喝了几杯老酒,肚子有些不舒服,眼神迷离,瞅见新娘子接回来,就跟着起哄。那是他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一身大红喜衣,从花轿里下来,看的众人眼珠子掉一地,没有人不惊呆,这新娘子简直就是仙女下凡,美的有些不真实。
拜过堂之后,新娘子被送入洞房,牛大户开始给大伙敬酒,这时,狗三喝的差不多了,迷迷糊糊就去睡了。
后面的事,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酒足饭饱之后,客人们都散去,下人收拾停当,都各自回屋睡了,这牛老爷自然是去洞房花烛。
这些天净吃油腻的,睡到半夜,狗三闹肚子,起来跑了一趟茅房,上茅房刚好要经过新人的洞房,狗三是光棍,自然没入过洞房,这走过洞房前时,忍不住想去听墙根。
这时候,半夜三更,所有下人都睡了,也不会有人看见,想起白日里,新娘子的那个美,狗三心里更是痒痒的紧,就偷偷爬到后窗户上去听。
听了一会却发现没什么动静,他有些奇怪,听那几个长工说,新婚燕尔,一对新人要折腾一宿,这怎么才半夜就没声了。正想着,里面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吓的他差点从窗户上跌下来,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但是看了看,也没见人,再听才知道原来不是骂他。
是牛老爷的声音,他说:“你这贱人,说话啊,**倒是说话啊,这孩子到底是谁的,看我不宰了那狗日的。”
狗三听到这里,酒顿时醒了一半,怎么还有孩子,这意思就是说,刘家二小姐偷汉子,还生了孩子?天啊,这可不得了,牛家在镇上有头有脸的,这要是传扬出去,那牛大户的脸往那搁,以后还怎么在妄川镇呆。
这时,屋里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想必是牛大户愤怒了,正在暴打新娘子,里边传来一阵怒骂道:“牛大财你这样对我,做鬼我也不放过你,你早晚要遭报应,不得好死。”
是新娘子在咒骂牛老爷,不过,狗三很吃惊,没想到牛大户原来还叫牛大财,这可从未听说过。
牛大户说:“**的,当老子是干什么的,挖蘑菇听说过么,老子就是靠这个起家的,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你还别吓唬老子,**的做出这种下贱的事,简直是败坏老子的名声,看老子不要了你的命。”
这时,狗三听见里面一阵嗤嗤声,像是撕裂锦昂的声音,时不时还传来一阵干呕声,他心里吃惊,连忙爬到窗口偷偷往里瞧,隐隐约约看到牛大户的手掐在新娘子的脖子上,新娘子手到处乱抓,把牛大户的衣服都撕烂了。
狗三心里一惊,这是要杀妻啊,怎么办?他很想冲进去制止,但是一想到牛大户刚才说的那些话,忍不住一个激灵。
他要饭的时候听人说过,挖蘑菇在陕西这边是土话,就是倒斗的意思,也就是说牛大户是个盗墓贼,那可是狠茬子,如果让牛大户知道他偷听墙根子,还不要了他的命。于是,没敢进去,就这样眼看着,牛大户掐死新娘子。
也不知怎么地,新娘子挣脱了牛大户的手,骂道:“牛大财,你个狗杂种盗墓贼,想杀我灭口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断子绝孙事,你送的玉盘,就是从墓里挖出来的吧,你这狗杂种还不知道吧,玉盘上面有个千年诅咒,你早晚不得好死,我就是死也要变厉鬼找你算账。”
狗三听的浑身一哆嗦,千年诅咒?不过他转念一想,可能是新娘子骂牛大户的话,做不得真。
然而,就在新娘子说完这番话后,牛大户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顿时蔫了下去,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把头发都揪下来一缕,嘴里喃喃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哈哈…..”新娘子突然疯了一样,尖声笑起来,那笑声甭提有多渗入,听的狗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简直就跟鬼笑一样。新娘子说:“这是真的,你肯定会断子绝孙,以后娶一个媳妇死一个,哈哈…..我要变成鬼,看着你…….”
听了这些话,狗三脑门子冷汗直滚,再也不敢听下去,连爬带滚的跑回自己屋里,裹着被窝,还哆嗦个不停。
一夜没合眼,第二天就病了,病的非常严重,他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看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挂在他床前,脸上是似哭似笑的表情。
他病了管家给他找来郎中瞧病,可始终不见好。一个跟他关系要好的老长工告诉他,说家里发生了怪事,一道晚上就听见奇怪的笑声,非常凄惨,吓的他们晚上都不敢去解手。还说,老爷和新夫人出远门了,是去走亲戚,要小半年才能回来。
过了一些时日,狗三的病渐渐有所好转,但还是干不了活,管家就把他辞退了。之后听说牛老爷回来,但是却带着一个婴儿,新夫人没有回来。牛老爷说,新夫人在路上被土匪给害了,这孩子是他跟新夫人的。
狗三心里清楚,新夫人当天夜里就死了,肯定是给牛大户害死的,那个孩子应该就是新夫人带回来的孩子。不过,他想不明白,去刘家提亲的时候,刘二小姐并没有身孕,镇上也没有传过刘二小姐有相好的,怎么突然就生了个娃娃,还带到牛家来,这太不符合情理,就算是刘家二小姐偷汉子,那也不至于将娃娃带到婆家,那不是脑子有病么,这带过来还能有好?
不过,更为奇怪的是,牛大户对那孩子,比对亲生的还要好,视为掌上明珠。牛大户出去走亲戚,也就小半年,这孩子自然不能是她和新夫人生的,谁都知道,女人坐月子要十个月,十月怀胎,半年怎么能生娃娃。
牛大户说是早产儿,但是镇上却传的沸沸扬扬,说刘家二小姐不守贞洁,还没过门就跟新姑爷胡搞,这半年不到就生娃娃了。
这些传言,牛家和刘家都没有否认。狗三也听那老长工说,牛老爷确实跟刘二小姐相好,没过门之前就在一起缠绵。至于这孩子是谁的,也没有人说的清楚,恐怕只有牛大户心里最明白。
李传清听后甚为震惊:“原来牛大户原名叫牛大财,那棺材里的女尸,就是他的新娘子,怪不得一身喜衣都没有换,就直接给埋了,看来是新婚当天死的。”他听父亲说过,一般身着喜服入殓的女子,都是过门就死的。
“真没想到,这牛大户竟然是个蘑菇党,怪不得出手阔绰,财大气粗,肯定在墓里挖了不少宝贝。那他后来就没有再续弦?”李传清有些好奇。
狗三爷吸了一口烟说:“当然有,但是……”却没有说下去。
李传清忍不住追问道:“但是怎么了?您快说啊!”
狗三爷说:“但是,刚过门就死了,本来我不相信那所谓的千年诅咒,可自从牛家出现那种事后,我就不得不信。牛大户续了两门,都是刚过门就死了,而且,死的很古怪,脸上是似哭似笑的表情。”
李传清听的背后直冒凉气,有些哆嗦的问:“狗三爷您可别吓我,这不会是真的吧?”
狗三爷吸了一口烟说:“你这孩子,我这么大把年纪,吓你作甚,当时,我还去看过,肯定是真的。”
李传清一下子想起五叔从棺材里拿的玉盘,上面就刻着一个诡异的眼睛,而且非常传神,看一眼就觉得浑身不舒服,难道诅咒就是这个东西?
李传清觉得这事有些诡异,他没敢再问下去,连忙起身告辞。出来的时候,天上是毛月亮,有些朦胧,四野寂静。狗三爷将他送到门口,借着月光,他发现狗三爷脸上黑呼呼的,像是笼罩着一层雾气,怎么也看不清楚脸。
他心里打小鼓,赶紧往家里走,走着忽然感觉背后有股子凉风,像是有人跟着他,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回身,却什么也没有。他心里惊慌,撒丫子就往家里跑,一路上还是觉得有东西,但也没敢回头看,只顾着跑。
一口气跑到家门口,实在累坏了,双手撑着膝盖喘气,这一低头,从双腿间看到身后有个影子,顿时吓的头皮发炸,细看之下竟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