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她的右肩出了什问题？”远远地有人在着急的大叫。
我努力想张开眼睛，看到影影绰绰的不停在眼前晃动，四面八方涌来的人声，纷乱沓来的脚步声，吵杂中似乎暗示着不可言喻的祸事。
白色，白色的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一格，两格，头顶上的格子不断地向后倒退，这是哪里，我真的已经到达天堂了么。
“右臂骨折，肩胛骨应该也有一定程度骨裂，具体严重到什么程度，要拍过片子才知道。”
一盏，一盏，我在仓皇的日光灯下被拖行，这里是哪里，几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匆匆忙忙地将我拖去哪里。
“她现在比较严重地是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吸食了那么多的一氧化碳，不知道对她的脑部造成大的伤害，还要检查一下，她身体的其他部位有没有骨折移位，内脏有没有损伤出血。”他的声音很平静，用我最熟悉的语调陈述着病情，韩主任，我猛地想起。
那一刻我才猛然发现，那里是什么天堂，我正躺医院的急救床上，穿过狭长的总是用冷冰冰的日光灯照着人世悲欢的急诊室走廊。
“你们非医务人员不要跟进来，”韩医生虽然平日里有些谄媚势利，可救起病人却是十分的认真，人在这染缸当中难保住一身的傲气，可是究其初心，却也很难是大奸大恶，“你们这样会影响到病人的治疗的，而且她现在这个状态只怕也很难让你们问出个所以然。”
他一边不耐烦的催促，一边向着最深处的放射科走去。
“小曦。”身边高高大大的男人紧紧地握我的手，“坚持住，我一定把坏人绳之以法。”
说完他马上松开了我的手，站在诊疗室门外，“老夫人，她现在要接受治疗，你们在这里等她来吧，现在除了医生，所有人都要在这里等。”
“她是我女儿留下唯一的孩子，我必须照顾她的。”
“不行，你只能呆在这里，在她从这扇门走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扰医生的治疗。我们了解您着急的心情，但此刻您必须冷静。”
他们争执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他们给我戴上了呼吸机。
医生将我的头侧向左边，对我的右侧身体进行检查。迷迷糊糊中，我看到隔壁床，几个医生正在使用心脏起搏器对躺在那里的病人时使心脏复苏。
他们将电击器按在他的身体上，然后使劲向上拔起，躺在那里的病人如同一具尸体一般，任由电击器的电击毫无反应。
下一秒，那具“尸体”垂向我这个方向的脸，着实吓了我一跳。叶以默，那个形同尸体的身体的主人，正是我担心不已的叶以默。
“怎么样？还是没有起色？”我身后的韩医生和旁边的医生交谈。
“中毒太深了，各方面都已经开始衰竭，很难逆转了。”旁边床的医生满头满脸的汗水，完全看不出是在冬季，他十分无奈的说。
中毒太深，很难逆转，我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她那张在我近前的瘦削的脸，然而，根本无法抬起手来。我想要呼唤他的名字，麻痹的双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脸色灰青，身上那件黑灰色的毛线衣已经不知了去向。那双平日里如同深潭的两个眸子，现在被凹陷的眼皮紧紧地覆盖，完全看不到一丝光芒。
那一刻我才感觉到异常的害怕，我不想失去他，无法想象，可能从小就一直这样觉得，只是我自己并不知道，知道他在这冰冰冷冷的世界的某个地方，无声无息地思念着我，似乎就可以让我心安。他曾经牵着我的手告诉我不要害怕，他和我说过他会一直陪着我。所以不论这是怎样光怪陆离，不可理喻的世界，我都内心安宁。
这是什么仓皇的光，有人将我侧卧的身体从新放平，他要离开我了，我却感受不到悲伤。
多么美丽的天空，蓝的近乎透明，没有云彩，也没有的一丝风。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动漫，一对少女姐妹因为生活所迫成为冷酷的杀手，活在楔形暴力的世界中。最后他们还是没能逃脱正义的挞伐，其中一个倒在血泊中，面向着天空，内心从未有过如此的安宁，尽管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她带着慰藉人心的笑容说：“天空真漂亮。”
天空真漂亮，原来是这一句。
是啊，多么美丽的天空，太强烈的光线使我眯起了眼睛。一个影子掠过我的头顶，有鸽子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