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鱼面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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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入秋以后的雨水愈发显得珍贵起来,冰冷的雨水好像也能感知自己快接近了末路,最后的舞台显得愈发的恹恹。唱了整整一个夏日的蝉儿,也是不知在何时走到了尽头,消无声息地消失在这本就无人在意的世界上。

我想大舅舅和二舅母一定都没有想到过,他们两人会在同一天下葬。虽然家族中还延续着土葬的惯例,但是因为两人都是横死,尸体又有不同程度的残缺,于是外婆决定将两人火化。

家族的墓园在城郊公墓最深处,据说是叶氏先人发现了这片窝在腹地中的风水脉,大费周章地占为自家所用。如果不是改朝换代,恐怕这里是平头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安息之处。叶老爷子聪明就聪明在他识时务,就在资本家们忙着在无产阶级眼皮子底下隐藏财富时,他已经觉悟到将这里的整片山林交公,以换来这片私人墓园得以保留。

全家人也许只有二舅是真的悲伤,他眼眶泛红,极力抑制自己快要迸发而出的情绪。外婆和大舅母相较之下就淡然多了。外婆穿着黑色的西服套裙,灰白的短卷发很利落地塞在碟子状的小帽子中,巧姨站在她的身边,给她撑着伞。外婆的身上除去了平日里她常戴的首饰。虽然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却依然保持了如同一只天鹅一般优雅的颈部线条,使她在一众人中显得格外醒目。

大舅母就暗淡了许多,虽然一样是昂贵的西服套裙,穿在她有些魁梧的身上,线条格外硬朗,一种套着硬纸壳的感觉,将她有棱有角的脸衬托得更加严肃。虽然她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却也无法感受到任何悲痛,不知道为什么,那张面具的下面透露出十分隐蔽的轻松感。

秋天就是这样美丽的天气,即使送别这样哀伤的的事情,即使秋雨沥沥,都显得太过明朗。

小艾和子朗站在一起,身材高挑的她,穿了一件长长的黑色风衣,显得愈发的清瘦。没有化妆的脸略显憔悴。

骨灰盒是黑檀的,雕刻了十分精美的花样。因为墓地还算宽敞,所以订了尺寸略大的骨灰盒。子朗作为二舅母唯一的儿子,此刻正一脸愁容端着手臂,擎着这个沉重的木头盒子十分不耐烦。

族上的几位老人,都是些我平日里没见过乡绅一都出现在这里,其中一个看起来至少有八十几岁的老人家主持这场葬礼。

悼词总是冗长而无趣的,编织了所有死去的人都是天使,都可以上天堂的假象。留在世上的即是深深的思念和不舍。多么虚伪和自私。没有人会告知亡灵,这里就是终点,无论爱与思念,都将被一起埋进土里,总有一天没有人再记得他们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爱,曾经恨,曾经不舍,曾经疯狂,曾经像着天空之下一切的生者一样度过那回不去了的时间。我转动着爸爸的那枚婚戒,痛苦么,无论爱或希望,最后不过都是泥土,所以何必悲伤呢。

终于老人念完了哀吊词,几个工人上前七手八脚的将已经准备好的墓穴石头盖子打开。

“这是什么?怎么会有东西?”一个工人惊异的喊了起来,“之前打扫时什么也没有,怎么会有个东西在里面?”

“什么东西,”大舅母看到现场的工人混乱了起来,将葬礼的安宁气氛打乱,十分生气的喝止道,“有什么东西,这么重要,一切以下葬为先。”

“夫人,”离我们最近的工人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夫人,现在这个情况,东西不拿出来,骨灰放不进去。”

“是谁搞出这么多事来?”大舅母一个向前上了一步,向墓穴里面看去。

然后她没有了声音,工人们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莫名其妙的都静止了一般。

什么?究竟是什么?我拨开挡在洞口遮住视线的工人庞大的身体,从夹缝中看去。

是她,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眼睛睁凶恶地看向我。

正是蜡像馆丢失的那尊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