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虽然在地下，却是有一排大窗子的。但即使有正常的窗子，因为外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然后就是医院大楼的承重墙壁，所以向外看去全然没有任何风景，只有正午时分太阳直射角度最大时，可以沿着墙壁的外沿，透进一点点的光照。
这样的光照条件，使原本就有些阴冷的停尸间显得更为冰冷阴暗。这间解剖室因为平日里也具有教学的功能，所以还算宽敞，中间横七竖八的至少放置了六七张解剖台。带我进来的实习医生向我们示意先等一下，然后独自在解剖室里整理起来。
地下一层因为存放尸体，常年都进行严格的温控，所以每次不管地面上如何温暖甚至炎热，来到这里，我都将外套裹得紧紧的。
我正整理着医生袍的领子，那个实习医生走了出来，示意我们可以进去了。我深吸一口气，将手抄在口袋里，一步跨了进去。何炎拍拍我的肩膀，紧紧跟在我身后。
“尸体的具体情况，朱医生下来了再向你们详细说说，”这个实习医生是我们隔壁科室的，所以和我还算熟络，但因为有警官在场，今天他明显要拘谨很多，“他下午的手术延长了，所以会晚点下来。”
“没关系，我们会先行辨认一下尸体，你去忙吧。”何炎此刻一本正经的警官样子令我不禁发笑。
“你真的没问题？”他手里已经掀起了白布的一角，嘴里却还在向我确认。
我将有些冰冷的手抄在口袋里，向他身后晃了过来，“有什么问题，还不是天天都要看这些。”
尸僵已经在慢慢退去，但眼前的尸体仍然没有完全舒展开，腿部半蜷缩着停在空中。
“是他么？”尸体的肌肤呈现灰青的颜色，脸部肌肉因之前向前趴压在膝盖上的姿势，现在有些膨胀。
其实尸体和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尤其是泡过水的尸体，那仅是尸体而已。是那个凶恶的魔鬼么，我有些叫不准。现在在我的眼中，它和躺在解剖台上的这个物体无法画上等号。
“应该是吧，至少衣服是的。”我有些无奈的说。
何炎大概也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他点点头，不在追问什么，而是仔细的靠近这张已经有轻微的巨人观的皮囊。
“确定是他么？”就在我俩安静的辨认尸体的时候，一个声音的出现将我狠狠地吓了一跳。
“梅教授？”何炎有些不解的的看向门口，大舅母正单手拄着拐杖，慢慢的走进来。
“他没有亲属，小曦与他接触时间尚短，我想是不是要来帮忙看看。”她面无表情的说道。
走过我近前，她稍微停顿了两秒，用余光向我上下扫了一眼，马上用硬邦邦的语气说：“你是不是少看些这种场面，刚刚出过事情，为身体着想，也不应该看这么有刺激性的尸体。真不知道这些警察怎么想的。”
“我……”对她的厌恶地话语，因为脑中浮现出那天夜里那个电话里的声音，被我努力地咽了下去。
这时，她的身体顿了一下，在我身侧迟疑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有到尸体近前去。
“真的是他么？”奇怪的是刚刚还对我横眉冷目的她，忽然放柔了声音低声问我道，眼睛却只盯着盖尸体的白布，似乎并没有希望我回答的意思。
“对不起，”隔壁科室的朱医生显然刚下手术台，身上带着很重的消毒皂的气味，应该是刚洗过澡，“比预计的耽误了些时间…
…，梅教授？你也在？”他看到大舅母有些吃惊。大舅母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又恢复了那万年不化的冰雕，刚刚那一丝的柔声，一定是我的臆想。
“死因是溺水，”朱医生将橡胶手套戴上。
“后脑的这个创口？”何炎也戴上手套，心急的搬起尸体的头部问道。
“那个应该是钝器击打造成的，”朱医生也轻轻摁压尸体后脑的血肿，“但这个并不致命，可能只会造成短暂的昏迷。”
“这个？”何炎回过脸来用眼神向我问询。
“是的，我用一根木棍打了他的后脑，他当时马上倒了下去，我就逃出了那里。”
“应该是在他昏迷之后，又被人注射了大量的麻醉剂，”朱医生对我的回答不感兴趣，“他被麻醉后，凶手折断了他的右手……”
“活着的时候？”何炎有些讶异，边问还将尸体的右手抬起。
“是的，的确是活着的时候，怎么做到的我们还不清楚。然后凶手将他的头部摁到湖中，导致他的溺毙。他的衣服上并没有湖水中的藻类成分，鼻腔和肺部却有湖水中特殊藻类的残留。相反，因为肺中并没有吸入多少海水，证明他是在已经死亡之后被投入海中的。梅教授，你的脸色这样不好，是不是先休息下？”
站在我身边的这个女人，此刻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