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色的日光灯没精打采地照在走廊上，泛出绿色的光来。消毒水带着它那奇怪的使人镇定的气味，毫无忌惮地在空气里弥漫扩散。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大舅母已经做完了检查，被送进留观室。
这间留观室是为高干准备的自己独立的一个套间，和普通留院观察室中间隔着护士站和医生办公室，还有一个十分隐蔽的小走廊，完全不会被其他病患打扰到。
大舅母还没有苏醒，她的额角的头发已经被推掉了一块，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脸上的血迹也已经清理干净了，看上去不再像几小时前那样触目惊心，平和的神情得如同安睡。
外婆和小艾坐在外间的长椅上，二舅坐在他们对面，用手撑着头，紧紧皱着眉。子朗还是意料之中的没有出现。
看着我和以默一同走进来，小艾微微撇了撇嘴，从随身的小手包中拿出一盒烟，询问的看了以默一眼。以默没有出声，只是很疲惫地向后拨拨头发，随她晃进了医院的吸烟区。
我刚想跟过去，就被我身边的外婆拉住，外婆还是保持一贯的优雅从容，这个女人虽然比大舅母大出二十几岁，却保养得十分年轻，看上去比大舅母大不了几岁。
“是意外么？”看来外婆和我的想法差不多。
“怎么可能是意外？”坐在对面的二舅不屑地嘲讽道
“的确是有人破坏了车子的刹车线。”没有理会二舅阴阳怪气的态度，我回答外婆道。
“我看都是那个小杂种搞出这么多事来，自从他们母子进门，咱们家就一直祸事不断，”二舅恶狠狠的看向刚刚以默消失的方向，“他那个舞小姐的娘来咱家不久就发神经，死得那么恐怖。之前多年他都和咱们家十分疏离，这次子曦回来，他又奇奇怪怪的回来了，然后那些恐怖的谋杀就开始了。除了他还会有谁？”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家里人提起有关以默妈妈的消息，那是个怎样的女人，为什么回来，又是怎么离开了人世，以默，到底你经历了什么，使你现在这般再无喜乐的出现在我的身边。
“大夫人醒了。”正在我心里暗暗猜想的时候，巧姨从病房里走出来，轻声的说。
外婆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放松欣喜的表情，她深深的看了二舅一眼示意他不要再乱说。
二舅像一个被母亲训斥了的顽童，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满，嘴里面却还低声嘀咕着，跟着我们进了屋。
大舅母此刻正脸色苍白地瘫软在病床上，原来就有些方正的脸因为高度紧张，和额角的剃发显得越发有棱有角。因为没有大碍，颈子上的固定支架都已经拆掉了，露出有些松垮的颈部皮肤。
她正在护士的陪伴下简单做一些颈部活动，脸上的妆已经被冲洗干净，露出比平日更大，更扁平，更苍老的一张脸来。
我们走进来，她刚刚还有些无神的眼睛一瞬间凌厉了起来，如同一只丑陋的大猫，无声无息的注视着每一个进入病房的人。
外婆并没有被她凶狠的眼神吓到，而是毫无知觉地坐到了她的对面，“感觉好点没有，医生说你没有什么事情。”
“我自己就是医生，自己什么情况我很清楚。”大舅母用僵硬的口气回答道。“总有人希望我能不明不白的死去，但是好像不太容易。”她继续冷冷的说说，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正落在站在窗边的我的身上，那种凶恶，是十分熟悉的，是谁？这令人无法摆脱地可怕目光。
这时，又有一行人鱼贯进来，以默和小艾走在头里。
大舅母并没有注意刚刚进来的人，而是继续恶狠狠地盯着我，然后用低沉的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离我远远的，家无宁日，自从你回来，这个家就没有一日太平。”
她的凶恶使我有些惶惶然，的确，我是这样不祥的人，自从我回到这里，灾祸就没有断过。
“梅教授，这样声如洪钟，看来是够力气配合我们的调查了。”站在小艾背后的两位便衣的话替我解了围，说话的正是何炎。
“不要理她，她那乖戾的个性现在越老越严重了。”巧姨拍拍我将我从病房让了出来。
我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心情沉闷，回想刚刚大舅母说出的恶狠狠地话。
刚刚赶去救援的我并没有穿雨衣，淋了雨又吹了一路的夜风，此刻的我头像要炸开一般。医院那青白色的日光灯，使我有些晕眩。
妈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回到这里，没有人真心的欢迎我，没有人在这里等待着我，我在此处是如此不祥之人，妈妈，好想念你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安稳。
“小曦，”有人轻轻拂过我的头发，我抬起头，“小曦，不要寂寞，我永远在这里陪着你。”
是，那是，另一个自己，小女孩的模样，长长的细软的黑发披在肩头，拉起我的手，暖暖的朝我笑着，那么温暖，那么安稳。
不对，她的笑容为什么慢慢的怪异起来，她脸上一点一点爬出了可怕的鱼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