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鱼面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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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救护车的蓝光在这个雨夜闪烁,就好像水中阴晕开来蓝色花朵,即便安静着绽放,也无法隐藏那份惶恐与惴惴不安。这样的场面,实习时在医院急诊室的窗外常常看到,那光晕里到处是痛哭流涕,疾走奔忙的人,急诊医生,救援人员,担架床上鲜血四溢的垂危的病患。那是生命最后的希望之光,所以无论多绚烂华丽,就如同崖上走钢索的脚,每每看到都使人心惊。

看到这样慌乱的场面,我一如既往的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奔忙的人们为留住那生命的最后一丝震颤做出各种努力。我并不是个合格的医疗工作者,没有作为一名医生起码的冷静,爆发力和决断力。

“你们留在这里,现场太多人,会影响救援的。”何炎转身对我,以默和巧姨冷冷地说。

“我是医学专业出身,也许可以帮上忙的。”听到他的话,我的思绪才慢慢飘了回来,集中在眼前的这个情况上。

他看了看我有些着急的脸,对着拦在我身前的交警点了点头。

这是刚刚出疗养区,和商业区交界的一段十分僻静的小路,平时行人也是寥寥的。大舅母的车子,正撞在临街一排违章搭建的大排档门前,支起的简易电线杆上。木制的电线杆被拦腰折断,上面断裂的一截正砸在车子的顶盖上。虽然是饭点,可能因为太靠角落,大排档并没有多少客人,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位,当时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惊得目瞪口呆,此刻也恢复了国人惯有的乐观与好事,不肯离开这看热闹的宝地。

小老板一家都是这里的坐地户,当地人生得高高大大,说话的语速也相当的快。此刻那个黝黑的汉子操着当地口音,十分委屈的指着已经灭了灯的海鲜柜,向交警抱怨着什么。

德国车子沉实的做工,使这场车祸没有意料中的惨不忍睹。虽然撞倒了电线杆,又被重重地砸到,车子也只是前脸和顶棚瘪了一点。

我们赶到时,大舅母已经被从车的驾驶室拖了出来,脖子用支架固定着,躺在担架床上。她紧紧闭着双眼,脸上布满暗红色的血迹。

“你是梅教授的家属么?”看到我过来,一名穿着白色雨披的年轻的医生凑过来很温柔的问道。

“是的,大舅母她怎么样了?”相对于他的温柔语气,我反而觉得此刻只有有人迅速的告诉我情况,才能给我安慰。

“梅教授情况很稳定,”他对我急躁口气毫不在意,继续很温柔的语气向我陈述,“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右脚有些扭伤,额头有些擦伤。”

“……”我持续地看着他。

“还有呢?”看他一言不发的闭着嘴,我追问道。

“只有这些,”他有点不解的说,看我依旧很急迫的脸补充道,“她情况很轻微,你不要担心了。”

“可是她为什么现在这个样子?”

“她只是受到了惊吓,血糖有点低,晕了过去。我们现在带她回医院做一下脑部的扫描,确认一下是不是完全没事。”

正说着,躺在担架床上的大舅母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被推上了救护车。

听到这里,我那刚刚被捏着揉成一团的心才慢慢舒展了开来,示意站在不远处还在焦急的巧姨跟着上了救护车。

虽然是场意外,大舅母也并无大碍,可近日里家中的状况,仍然使我无法安心。我绕着车转了一圈,现场的军装示意我不要靠前,我只好在车外仔细的观察。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发生意外,就算平日里都是老陈载她,大舅母不太常自己开车,可是疗养区海边区这一带的路况十分简单,平日里车少人稀,很少有事故发生。

晚夏的雨总是来势汹汹,却很快就鸣金收兵了。刚刚还在雨中狼狈不堪地救援,勘察,随着救护车的离去,雨也默默地收起了它的跋扈,在人还未来得及知觉的片刻,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果然,”从来到就一直在车的里外钻来钻去的何炎,拨动着已经湿透的头发,一脸兴奋地说,“有人动了手脚,刹车线被绞断了,不是普通的交通意外。”

“不会是单纯的意外破坏了刹车线么?”我虽然也已经意料到这点,还是忍不住质疑他的结论。

“不会,刹车线的外管已经不见了,而且,断口十分整齐,非自然力可以做到的。”

他的判断和我之前的猜想差不多,我从未考虑这是一场简单的交通事故,这个家族被已经血封印,被魔鬼种下了最恶毒的诅咒。

“可是如果只是这样,并不足以要大舅母的性命啊,会不会是恐吓她的恶作剧呢。”

“当然不是,”他刚刚还兴奋不已的脸现在阴沉了起来,“如果不是刚刚下雨,盘山公路封路,我提醒她走这边,这会儿她已经在悬崖之下了。”

又是一场谋杀,仇恨,欲望,混着血腥的气味在这潮湿的空气里蔓延。

“我去看看大舅母。”

“这边的事基本处理完了,我们的调查也要等她醒过来。”他一边安排交警拖车,一边问我道,“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不必了,我小舅舅开了车,我和他一起去。”

“你们这个家族每个人都不知藏了多少秘密,你自己小心点,不要太相信别人。”他把头凑过来说话,眼睛却看着以默。

我本能的向后一躲,他嘴角向上牵一牵,一阵风一样的走开了。

“我们走吧。”以默轻轻拍了一下还在发呆的我,将我让到车上。

“会不会觉得冷?”他从后座抽出一条毛毯盖在我的身上,对于大舅母的情况,他没有提及。

“不担心舅母么?”我感觉有些蹊跷。

他如同被抓包的孩子一般,笑的很不自然:“我担心她才奇怪吧,一家子恨不得将我活剥的人,我为什么要担心。”

“这个家里如果说还有值得我担心的——”他转头看了我一下,我紧了紧毯子,闭上了眼睛。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你不会觉得奇怪么?”我摇下了车窗,夜里有些潮湿闷热的空气,浪一般涌了进来,我将头搭在手臂上,看着漆黑的世界,两边的树木不停的倒退。

“什么奇怪?”他并没有看我,声音十分低沉。

“这次凶手留下了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