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鬼谋倾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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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霓裳舞步迷人醉

前秦统一天下已有百余年,这百余年间虽偶有外患扰边,却也还称得上国泰民安。国力强大,自然是大兴土木,是以京都长安较之汉时已是三倍有余。而长安城的布局构成比之汉时也是不可同日而语,除了未央宫外,其它大多数汉朝原有宫殿或毁于战火,或重新改造,或赐予功臣,已不复原貌。前秦开国皇帝苻坚一代雄主,自然要扩建长安以及皇宫,以彰显其威。除了未央宫依旧作为皇帝日常办公之所外,再在未央宫以西,在原有上林苑的基础上,大加改造并筑以宫墙,谓之永安宫。前秦皇族乃是氐族,源于西陲,故前秦以金德王,这也是为何永安宫在长安西南。尽管长安城较汉朝三倍有余,但皇家、权贵所占乃是一半以上。与皇宫相对的东南边那条街,也就是原长乐宫的位置,因多住功臣贵胄,故皇帝赐名辅弼街。相府崔家就在这辅弼街,相府府邸也是这长安城除皇宫外,最大的府邸之一,占地极大。当然,洛阳崔家乃是第一世家,如此排场也没什么。

前日夕瑶有言请李玄默至相府,当时李玄默对崔衍胜颇有好感,再加上面对夕瑶的绝世容颜实在难以拒绝,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李玄默来到相府门口时,已近黄昏。向家丁说明身份,那家丁倒也没因为他身份而看低他,匆匆通报后,便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带他进去,却是向旁边别院走去,想必那崔衍胜只是以自己的名义邀请他。一路上,以李玄默山中猎人的敏锐感觉可以发现,周围布下了不少暗桩。不过李玄默倒也没注意这些,只是看了看这崔家院子的装饰,很可惜,李玄默不是太懂这些东西,只是觉得环境优雅,让人挺舒服的。

行了不多久,那管家模样的男子恭声道:“李公子,请。”李玄默已经听到了前面那大厅里传了的谈笑声。他点点头,走进去才发现确实有很多人,也并不都是些达官贵人,有好些江湖人士。

这晚宴已经开始了,倒也并没像李玄默想象中的豪门晚宴那样规规矩矩。虽然不是乱糟糟的,但那些人却是颇为不雅的大口酒喝着,大块肉吃着,大声谈笑着,特别是那些江湖人士。

李玄默一眼便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崔衍胜,他正背对着和另外一个白衣人在低声说这什么,也没发现李玄默进来。李玄默看了看,另外一个白衣人并不是夕瑶,左右看了看,也并没有看到她,心下微微有些失望,也不知者夕瑶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些人也发现了进来的李玄默,却也没人认得他。倒是崔衍胜发现了异状,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李玄默,脸露喜色,急步走来道:“李公子,你倒叫我好等,当罚酒三杯。”当下挽着他朝里走去。

众人皆不识得李玄默,却不知怎得崔衍胜如此礼遇。众人正诧异间,崔衍胜已朗声道:“诸位,我为大家介绍一位新朋友。”

他顿了顿,见所有人目光都瞧了过来,道:“相信大家都听说了公主遇刺的事了吧,勇救公主的便是这位少年英雄,李玄默李少侠!”

众人都遥遥举杯,道了声“失敬”。李玄默有些不太习惯这种场合,但是他也明白,这些人无非都是给崔衍胜面子。不过生性淡漠的他倒也不怎么在意,也微微点了点头。

然而这动作在这些人看来却是有些倨傲了。这些江湖人士都也没说什么,却是开始跟崔衍胜低语的那个白衣男子开口道:“不知这位勇救公主的李少侠出身哪个家族或是哪个门派?”

“山野村夫罢了。”李玄默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那白衣男子面露轻蔑,笑道:“那不知李少侠在朝中担任何职?”

李玄默只是轻哼了一声。

那白衣男子心头大怒,冷笑道:“山野之人果然不知礼数,也难怪差了些气运。”

崔衍胜开口道:“焕业,不得无礼。”然而这言语中也并无多少指责之意。

若换作以前,李玄默对这些世家子弟也只是有些不喜,自昨日与袁援一番交谈后,对这些人已经颇为厌恶了,连带对这崔衍胜也是不冷不热的,只求快点离开这里。

白衣男子朝崔衍胜一拱手道:“姐夫有‘小孟尝’之称,闻名天下,胸怀博大,对一些鸡鸣狗盗之徒也能海纳百川,愚第实不能及矣!”

此话一出,那些江湖人士皆脸露不愉。崔衍胜低喝道:“焕业!”却也还是没有加以指责,这郑焕业乃是金陵郑家嫡系,也是自己正室少夫人郑氏的胞弟。崔衍胜虽然倚重这些江湖人士,却更不愿得罪这金陵郑家的公子。在他看来这些下九流的人物将来必有大用,却难及郑家万一的。

这时席间站起一男子站起打圆场,对郑焕业稽首道:“自古英雄出身草莽,纵礼数不周,然郑公子乃是大家出身,想必不会计较的。”

这郑焕业却不领情,冷笑道:“照赵大人的话说,我辈难出英雄了?也是,赵大人久居鸿胪寺,整日与那些番外蛮夷打交道,自然是···”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那赵大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李玄默对这位赵大人有些感激,正要出言。那边崔衍胜也是眉头微皱,也要开口。却见一个侍女匆匆而入,对崔衍胜和郑焕业道:“少夫人派奴婢来唤郑公子。”

郑焕业走了,崔衍胜也微微松了口气,这人还不知要给他惹多少麻烦。他向众人招了招手,招呼众人坐下继续饮宴。席间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自不必多说。酒至微醺,那崔衍胜拍了拍手,笑道:“各位稍停。”

说着,却是一群彩衣女子鱼贯而入,居中一人却是一身穿大红舞衣的绝色女子,这女子容貌绝世倒也罢了,那一颦一笑间的妩媚风情更是让人心旌摇曳。那群彩衣女子俱是美貌,但与这红衣女子一比,当真如萤火于皓月一般。这红衣女子一进门便牵住了所有人得心,尤其那些江湖人士只是手举着酒杯,目光呆滞。整个大厅也变的落针可闻。

夕瑶,居然是夕瑶!李玄默也觉得心跳加速,上次看到夕瑶身穿男装已是惊为天人。不想今日看到她身穿着火红色舞衣竟如此惊艳,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吧。夕瑶本身便是成熟美艳型的美人,如今被这火红色一衬,更添三分艳色。

丝竹响起,众女翩翩起舞。然而其他那些平日堪称美女的女子已经被众人目光自动滤过,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个红衣女子。她相貌美艳,腰肢婀娜,歌韵轻柔,配合那丝竹乐器,长裙摇曳,云袖挥洒,好似摇风抚碧云而袅袅,又如清泉淌幽谷而潺潺。

众人如痴如醉,那优美的霓裳舞步倒在其次了。仅仅看着夕瑶那举手投足间的轻柔,腰肢款摆间的风韵,就让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在场众人能保持清醒只有两人。崔衍胜面有得色的看着众人。李玄默却有些神色复杂。

那位赵大人已经情不自禁的吟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一曲舞罢,那些彩衣女子纷纷退下,众人似乎还未回过神来。夕瑶步履款款,嘴角含笑,轻轻瞟了李玄默一眼,然后朝那位赵大人微微一福,最后来到崔衍胜身边挨着他坐下。崔衍胜见她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发髻也有些微乱,爱怜的看了她一眼,替她整了整发髻。夕瑶脸色微红,甜蜜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靠在他身上。

看得众人艳羡的目光,崔衍胜脸上得色更甚。坐在他旁边的李玄默只觉得心头被大石压住一般,难以呼吸。而那位赵大人却朝崔衍胜道:“世人只道洛神,却不知夕瑶夫人才是人间仙子啊。”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夕瑶脸色更红,却还是落落大方的起身轻轻施了一礼。

接着席间又有歌舞献上,但众人已觉得索然无味。有心想多看夕瑶几眼,却怕崔衍胜不愉,只得偷偷拿眼角瞟。

夕瑶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眼神,只是甜蜜的看着崔衍胜,服侍他喝酒吃菜。

李玄默心头苦涩,生平第一个倾心的女子却已是他人之妇···他深吸了口气,排斥了那些纷乱的思绪,起身举杯对着崔衍胜说道:“玄默还未谢过崔公子前日赠剑赐药之恩。”

崔衍胜摆摆手,笑道:“不必如此,我最欣赏的就是英雄豪杰,要不也不会有在座各位今日一同饮酒了。”这人说话实在高明,借着李玄默把众人都夸了一遍。夕瑶也把目光放在了李玄默身上,依旧是那副嘴角含笑的模样。

崔衍胜顿了顿,轻声道:“陇西李家有一嫡系长辈,乃是我表舅,跟你那位上司李洛也算是同族兄弟,玄默本姓李,故算是本家。我欲请他收玄默为义子,有陇西李家与我崔家照拂,玄默当不可限量,以后我们也可以算一家人。”

自昨日青华山之行后,李玄默对这些大世家实在好感缺乏,毫不犹豫拒绝道:“玄默只求平淡,并无意于仕途,请李公子见谅。”

崔衍胜实在没想到李玄默居然会拒绝,旁人若是能入李家嫡系,只怕会大放鞭炮三天庆祝。崔衍胜脑袋没转过弯来,一时词穷楞在那里。就连夕瑶也是一脸错愕,怎么会有人拒绝这求之不得的事情呢?夕瑶反应很快,举杯道:“李公子真乃高洁之士,夕瑶敬你一杯。”

崔衍胜心中恼怒,这人真是太也不识抬举。不过他毕竟是城府极深之辈,一听夕瑶说话,连道“无妨”,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觥筹交错,夕瑶不胜酒力已早早退席。李玄默只觉得索然无味,他不善交际,却也不便告辞。索性独步走到后门,独自站在后园,却又想起了昨日袁援的一番话来:“你莫看这些人平时对我甚是恭敬,其实背后对我颇为鄙夷。这五大世家的历史比我大秦还要久得多。这些世家根深蒂固,自以为高人一等,连皇家也不放在眼里,更莫说我袁家。我袁家在他们眼里顶多是个暴发户。”李玄默轻叹一口气,想道:连那袁家也难入他们法眼,我李玄默又算什么。这崔衍胜只怕真的和自己不是一路人,至于那个妩媚浑然天成的女子···李玄默再次一叹。

”李公子为何一人在此?”

柔媚的声音传来,人未至,香风已至。李玄默转头,果然是夕瑶。夕瑶已经换下了那舞衣,身着一件红色的居家常服。红色的确是最配夕瑶的颜色,衬着她那白皙的肌肤,让人口干舌燥。

李玄默淡淡道:“已有些微醉,故而来吹吹风。”

夕瑶“哦”了一声,柔声道:“奴家煮了些醒酒汤,公子要不要喝点?”

李玄默道了声“不必了”。夕瑶有些奇怪这李玄默怎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其他男子哪个见了她不是一副色与魂授的表情。场面有些尴尬,夕瑶虽经常男装跟着崔衍胜人前人后,但也觉得这孤男寡女似乎有些不便,正要说些什么。

却是崔衍胜声音传来:“咦,原来玄默你在这里,倒是叫我好找。”

只见夕瑶面露喜色,叫了声“少爷”。

崔衍胜面带疑惑道:“怎么夕瑶也在这?”他深知自己这妾侍容貌绝世,惹人垂涎。

夕瑶却道:“奴家刚刚去煮了些醒酒汤,又放心不下少爷,故而想来看看,却不想碰到了李公子一个人站在这。”她顿了下,又道:“少爷,你看是把那汤放在少夫人房里还是···”

崔衍胜见了夕瑶的霓裳舞姿也是心头火热,道:“就放在你房里吧!”

夕瑶脸上一红,道:“这···少夫人她···”

崔衍胜摆摆手,夕瑶不便多说,施礼退下了。崔衍胜复又看着李玄默。

李玄默心中苦涩,道:“玄默不胜酒力,故来此吹风醒酒。”

崔衍胜只是哈哈一笑,又拖着李玄默去了。

已至深夜,众人酒散离去。崔衍胜将众人送到门口,盯着李玄默的背影眉头紧皱。一阵香风袭来,却是夕瑶,她盯着崔衍胜柔声道:“少爷可是一定要将此人收入麾下?”

崔衍胜皱眉点点头,道:“此人箭术堪称一绝,我留有大用。”

夕瑶正色道:“那奴家将想个法子助少爷。”

崔衍胜却不知为何,说道:“我看那李玄默看你眼神颇为不同···”

夕瑶悚然跪下,道:“夕瑶从小为老爷收养,深受大恩。从小又是伴着少爷读书写字长大,一直服侍少爷,如今都有···都有十六年了。夕瑶身心皆属少爷,今日···今日少爷怎能相疑?”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崔衍胜也是慌了,这夕瑶比他大两岁,乃是他青梅竹马的侍女,如今又是最受宠的妾侍,平时出门也多让她易妆随行,当然她智计超群是最主要原因,但喜爱之情也可见一斑。

他温言安慰道:“夕瑶容姿绝世,我自是怕···”

夕瑶打断他,继续泣道:“那少爷是认为我水性杨花?”

崔衍胜见越解释越糊涂,只得转移话题:“今晚,那郑焕业是你使人支开的?”

夕瑶点头,只是哭泣,这少爷还在顾左右而言他,心中苦涩。

崔衍胜笑道:“我的夕瑶姐姐可是女中诸葛,自是不会跟我这笨蛋少爷一般计较的。”

夕瑶听他如此称呼,心中气消了大半,哼道:“少爷可别如此称呼,要是少夫人知道了我可又要挨罚了。”

崔衍胜一把将她抱起朝里走去,继续甜言蜜语。

“我从小便不是如此叫你的么···”声音渐小,已是远去了。

一夜无话。翌日,李玄默来到了城北的玄武大街,龙卫衙门便在此处。本来他昨日就来了,却被告知林大人今日从洛阳返回,叫他今日再来。龙卫直接听命于皇帝,属于皇帝亲军,故得此名。职能就比较繁杂,几乎无所不含,事无巨细,譬如刺探情报,了解民生,侦查腐败···提刑司因事涉江湖豪强,故半统于龙卫。龙卫军都督林耀天武功高强,还在虞破军之上,处于“聚气”境界的巅峰,罕有敌手。

经人通报获准后,李玄默随一军士进入衙门。这龙卫衙门果然比提刑司威武大气多,大堂两边摆满十八般兵器,中间上位一张大椅,旁边伫立着两座铜制猛虎。中间大椅上端坐一中年男子,浅黄色武服,中间绣一黑色猛虎。那男子站起身来,身量高大,黑面短须,长眉入鬓,神情不怒自威。他哈哈大笑:“来的可是李玄默?”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显然修为极为精深。说着他已离座走下几步来。

李玄默稽首施礼道:“属下李玄默拜见林大人。”

林耀天笑道:“玄默不必多礼,说起来我倒是要多谢你,公主被劫那日,我不在长安,若不是巧救公主,只怕我难辞其咎啊。”

李玄默摇头道:“那也是玄默职责所在,自当如此。”

林耀天露出赞赏之色,笑道:“难怪崔公子如此看重于你,玄默果然有过人之处。”

原来这林耀天也跟崔衍胜有关系。李玄默心里微微一叹,又想起袁援的话来。这朝廷果真是这样啊。一时李玄默也不愿多说,只是敷衍了几句。

林耀天也是不太明白这李玄默怎么脸色变冷,只是他得崔衍胜传话,也没去计较。继续道:“我龙卫军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以青龙堂为长。白虎堂主武力搏杀,朱雀堂主情报刺探,玄武堂主保护要人。青龙堂嘛···你以后会知道的,俱是些精英高手。我观你并不善正面拼杀,故遣你入玄武堂。”

林耀天顿了顿,记起一件事来,道:“我入城之时,偶遇国师司马前辈,他老人家让我转告你请往一叙。”林耀天也有些好奇这李玄默跟司马越是什么,旁人想见这位老人家比登天还难。

李玄默一下子紧张起来,皱眉道:“不知国师所为何事?”

林耀天盯着李玄默片刻,猜想这李玄默与那国师或许并不熟稔,道:“国师并未言明,我也不敢多问,总之你去就是。就我武人而言,能与国师那等高人相谈片刻,那也是莫大的机缘。”

李玄默眉头紧锁,心中记挂着师傅嘱咐那事来,也不多言,只是点头称是。

林耀天又道:“哦,对了,你先去国师那里,然后再去找玄武堂主也不迟。之后咱们一起去百珍吃晚饭。”

李玄默道了声谢便离去了。他有些心神不宁,剑圣···司马越。

剑圣司马越住在青云观清修,只是他并不是这青云观观主。当然这青云观主也是对他恭恭敬敬。李玄默来到青云观,通报了姓名。便有道士带着他朝里院走去。那道士将李玄默带到一处院子前,施礼道:“国师便在这院子里清修,旁人不敢打扰,公子请自己进去就是。”说着再施一礼,转身离去。

正欲踏步进去,忽然听到外面一处房子传来女子的声音。李玄默耳力甚好,转身站定。

“你这狐媚子,整日占着夫君,却不能给夫君添一儿半女的,以致夫君这一脉如今依然人丁单薄。我是夫君妻子,此事甚为重要,不得不管,即使免不得拂了夫君之意。如今你便在这青云观清修三个月吧!”

“少夫人,我已经劝过少爷了···我实在是···”这女子声音柔媚,带着哭腔。

一听这声音,李玄默的心又开始不争气的跳动起来。夕瑶,居然是夕瑶,她怎么会在这里?